(二)我們是雙胞胎
那是十二年前的清晨,天邊也只有一絲微光,彌散着霧氣的前方,很冷,也很迷茫……
神色疲憊的母親把他叫醒,他坐起來,妹妹就像握着最後一株稻草般緊緊攥着他的睡衣下襬。母親小心翼翼地脫掉他的睡衣,換上衣服和鞋子,牽着他出去。
父親坐在沙發上抽菸,不太記得他衣服的顏色了,只記得煙霧繚繞間,他皺着眉,不曾看他一眼。
小孩子其實是很有趣的生物,家長和老師都沒有教過“離婚”這個詞,但是他們就是知道,以後那個叫爸爸或者媽媽的人將離他們遠去,超市裡其他小孩子左手牽着爸爸右手牽着媽媽,他們卻總有一隻手是空的,然後不明就裡的抱着全家福嚎啕大哭。那是無論過去多少年,心理學再怎麼發展,都無法撫平的傷痛。
“哥,喏。”紀文妤遞過去一罐可樂,大喇喇地坐到長凳上。
申文賦拉開拉環,終於找到出口的二氧化碳立即從黑色**中冒出,嘶嘶作響。
“哥,別想了,這世上好男人那麼多,何必爲了一棵歪脖子樹放棄一整片森林呢。要不我給你介紹幾個不錯的?”紀文妤好兄弟似的摟住申文賦的肩膀。
“我又不喜歡他們。”申文賦抿了一口可樂,小聲說:“而且,健陽不是歪脖子樹。”
紀文妤無奈地翻白眼,“是是是,你家健陽是宇宙超級無敵新好男人~”
申文賦“撲哧”一聲笑,輕輕撫摸着易拉罐的邊緣,“其實,健陽的生日快到了。”
“哦?打算送他什麼?”紀文妤擡起腿晃悠。
“不知道,”申文賦泄氣地耷拉着腦袋,“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敢和別人說話。”
“哎,”紀文妤也嘆氣,“我原本以爲你到了大學那個病就能好一點的……”
申文賦埋着頭,什麼都不說。
“走。”紀文妤忽然站起來。
“嗯?”申文賦不解,坐着不動。
紀文妤不爽地一叉腰,“去給你那棵歪脖子樹選生日禮物!”
申文賦一愣,隨即站起來咧開嘴笑。
“還笑!走快點,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紀文妤邊走便抱怨。
“嗯。”申文賦只是笑着。
“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惹瞭如來佛祖還是玉皇大帝,竟然把我投和你一個胎!”
“嗯。”
“從小就畏畏縮縮的,到底你是哥哥還是我是哥哥?!”
“嗯。”
“不要我問什麼都‘嗯嗯嗯’!”
“是。”
“我好還是向健陽好?”
“當然是你。”
“嘿嘿,算你有良心。”
申文賦討厭喧鬧的地方,最討厭的是商店,因爲導購小姐會露出八顆牙齒不厭其煩地問他想要買些什麼時,他只會手足無措,面紅耳赤地逃出商店。那時候他就無比羨慕八面玲瓏的妹妹,雖然在某些方面他一直都不太喜歡她的做法。
紀文妤拉着申文賦的手,仔仔細細地看着羅列在櫥櫃上的各種商品。
“向健陽喜歡什麼顏色?”紀文妤翻翻這個又看看那個。
“紅色。”申文賦快被琳琅滿目的商品弄暈了。
紀文妤皺了皺鼻子,“俗氣。”
“喲,紀文妤。”身後忽然出現一名體型高大的男孩子。
“嚴磊?”紀文妤有些吃驚。
“真沒想到會遇見你,”嚴磊一臉壞笑,“這是不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去你的一點通,找死是吧?”紀文妤完全不畏對方一把就能折斷她脊骨的體格,狠狠往那硬實的胸口揍了一拳。
嚴磊捂着胸口故作疼痛地後退,“啊~你竟然那麼狠心對我~”
申文賦慌了,雖然這是大庭廣衆,但是對方要是真還手估計也不會有人來幫他們的,連忙拉着紀文妤要走。
“怕什麼,”紀文妤把他拉回來,“他騙你呢,就他那比牛還壯的體格,刀子捅進去都沒事。”
“哦……”申文賦這才安下心來,但還是有些畏懼地看着嚴磊。
“這是新品種?”嚴磊挑挑眉,指了指申文賦。
紀文妤一把摟住申文賦的肩,笑道:“我二姨太,怎麼樣,可愛吧?”
“可愛是可愛,”嚴磊摸了摸下巴,“但我記得你喜歡的不是這種~~~~~~嗯~~~~~~~~~纖細型的。”
“我喜歡什麼樣的要你管?!”紀文妤作勢又要打過去一拳。
嚴磊趕緊作投降狀,嘿嘿笑了笑,又看着申文賦,伸出手說:“我叫嚴磊,這丫頭不知道第幾十任還是幾百任的舊型號了。”
“哦……”申文賦也伸出顫抖的手。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嚴磊忍不住笑。
“我……我知道……”申文賦的聲音也是抖的,臉像被煮了一般完全紅了。紀文妤將他摟得更緊了些。
“喂喂,我長得有那麼可怕麼?”嚴磊向紀文妤求助。
紀文妤狠狠瞪了他一眼,把申文賦拉到一邊,小聲安撫道:“沒事,沒事,深呼吸……”
申文賦終於冷靜了點,緊緊拉着紀文妤的手,顫抖着說:“我們回去……回去……”
“嗯。”紀文妤扶着他走了出去。
不放心也有些內疚的嚴磊跟了上去,紀文妤轉過頭衝他吼:“滾啊!你跟上來幹嘛?!”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說清楚啊,要不我心裡不安!”
紀文妤拖着申文賦越走越快,嚴磊也疾步跟上。旁邊的行人紛紛看着他們,申文賦的身體越發地顫抖,胃裡開始翻騰。
“你不要跟着啊!滾!”紀文妤只想趕緊離開有人的地方,對嚴磊說話的語氣更加兇狠。
“所以說爲什麼是這樣啊?!”嚴磊也是個死腦筋,怎麼也不肯停,反而幾步走到申文賦面前,抓住他的肩膀說:“我做錯了什麼你這樣討厭我?你說清楚啊!”
申文賦被迫仰頭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嚴磊,腦袋幾乎一片空白。原本就漲紅的臉上竟溢出汗來,彷彿極度恐懼般,顫抖的瞳孔擴大到極致。
嚴磊能感到自己抓住的肩膀像被電擊般大幅顫抖,正覺得不對,忽然就被一股根本不像那個纖弱的男孩能發出的極大力量推開。下一秒,申文賦趴竟在行道樹旁嘔吐不止。
“這……”嚴磊的腦袋一下子就當機了,完全無法理解剛剛發生的事件。
“嘔……”申文賦還在吐,剛剛的涼麪和可樂幾乎一點不剩地貢獻給了樹根。
紀文妤幫他順着背,好不容易等他吐完了,收拾好殘局,三人打車回了申文賦的寢室。
讓申文賦睡下來,紀文妤幫他理了理被子,道:“哥,你先睡會兒,禮物我買好了明天帶給你。”
“嗯。”申文賦兩手拉着被子,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紀文妤揮手。
“好。”申文賦也抽出一隻手揮了揮,“還有,替我和你朋友道一下歉。”
“嗯。”紀文妤說着便出去,關上了門。
嚴磊在宿舍樓下焦灼地等着,紀文妤下來,對他做了個“走”的姿勢。
“他沒事吧?”嚴磊跟上紀文妤的步子。
“沒事,在睡覺。”紀文妤也被剛纔的事折騰得神經衰弱,說話無力。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嚴磊的好奇心從頭到尾都沒有減弱。
紀文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社交恐懼症。”
“什麼?”嚴磊一時無法理解。
“社交恐懼症,”紀文妤又重複道,“只要有人和他交談,或者注意到他,他都會變成那樣。”
“哦。”嚴磊明瞭地點點頭。
“他最近好不容易有了好轉的跡象,結果你……”紀文妤又怨恨地看着嚴磊。
嚴磊高大的身材瞬間彷彿縮了一圈,弱弱地說:“我又不知道……”
“好了,給你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紀文妤的眼裡閃爍着算計的光芒。
“什麼?”單純的大個子眨眨眼。
“我家二姨太想買點東西,走,幫忙付錢吧~~~~~~”
“~~~~~~~~~~~~~~~~~~~~~~~~~~~~~~~~~~~~~~~~~~~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