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重遇
沐子白到了平谷關便再未前進分毫，一是因爲二皇子容不得他南疆邊境的軍隊進入太深的國土，二是，他也不願意去攙和那團渾水，樂的在南疆看熱鬧。
但新野卻是產糧聖地，光是新野城出的糧食，便足夠養活他的六十萬軍隊，不說產糧，光說新野的位置，它是南疆軍隊開進大周必經之地，可以說，兵出平谷，揮軍新野，以閃電之勢南下，便可直搗大周皇城。
分量之足，由此可見，可他聽到了什麼？這容不得沐子白不詫異，卻也讓他更多了分小心，只見他目光中再無人氣，恍如死人的雙瞳，直直看向汪碩的白色面具，似是想從對方臉上看出什麼，但他馬上就失望了，汪碩戴着面具，哪能看出什麼表情。
良久，良久，沐子白才深深的吸了口氣，又重重吐出，又冷靜了半天后，才從緊閉的脣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大皇子如此大的籌碼，天下誰人能不心動…….”
汪碩笑了，他從進帳篷開始始終帶着陰寒的表情這一次徹底融化開來，放置在衣袍內的右手也開始有節奏的一下一下敲擊起左手來。
那張被面具所遮蓋的臉也擡起了起來，緩緩從沐子白手下的將軍們身上掃過。
“只是我想問一句，巫莊主爲何要助他？”沐子白理清自己的思緒後就又恢復了那副輕佻的摸樣，只不過，表情依舊肅穆的有些深沉。
“哈哈哈。”渾厚的笑聲傳來，一掃帳內現在壓抑的氣氛，汪碩好似很久沒這般爽朗的笑了。
他們彼此都知是大皇子了，沐子白卻在這個時候提他，而非大皇子，這不有趣麼。
“是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恰好，我們各自都有動心的籌碼。”
“都說大皇子對大周武林無半點涉及，卻不知…….”說到這，沐子白瞧着汪碩怪笑幾聲，頗有含義的瞥一眼。
話題到這，就再沒什麼好聽的了，不過是大周內部的紛爭，確定了來人不是汪碩後，白魄早就沒有了繼續聽牆腳的興趣，把匕首重新收好，他便墊着腳一點點向後移動。
事到如今，他只能再想辦法了，便這般有點惱怒的想着，身後一個粗啞的聲音已經響起，“林公子在這做什麼？”
這問話的人聲音可不輕，特別是他那沙啞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帳篷裡的沐子白一聽這聲音，朝着來源處看一眼，“唰”一下臉就陰沉的彷彿能擠出水來。
看看面前副將裝扮的男人一臉疑惑的望着自己，白魄的牙齒就咬的咯吱咯吱響，可他無可奈何，只能一臉苦逼的扭轉過腦袋，暗暗祈禱帳篷內的人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
“帶他進來。”沐子白的聲音帶着三分慍怒，很快就打破了帳外白魄的幻想。
帳篷內白衣裝扮，束手在汪碩身後的亦弦，擡頭看一眼沐子白陰沉的臉色，又不動聲色的瞥一眼聲音傳來的地方，很顯然，他們的對話被偷聽了，真有趣啊，禁衛森嚴的沐子白大帳，居然讓人在邊角聽了半天。
再苦逼的摸樣也遮蓋不了白魄現在揣揣的心，好不容易沐子白把他扔在邊角，遺忘幾天，他這是主動送上門，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容易了。
把散落在地的書簡收拾一番，整了整自己肩膀上的毛裘，像外吐出口濁氣，白魄帶着點視死如歸的味道，跟着已經來到自己身邊正虎視眈眈盯着自己的兵卒往帳篷前走去。
到了大帳前，自有守衛的兵卒掀開了牛皮製成的簾子，押送着他過來的幾個兵卒把腰上掛着的刀收了起來，銳利的眼神在白魄身上來回了幾次，又都低下了腦袋。
感覺到帳篷內的熱氣撲面來，白魄沉澱了下不安的心，向內走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沐子白的大帳了，大帳內又多添了幾個架起來的鐵盆，大火焚燒起來的光亮使得大帳裡沒有一絲黑暗的地方，明亮的如同在日頭下，多盆火炭也在不斷的散發出熱氣來，哪怕只着一件單衣，也不會覺的太寒冷。
雖然身上暖和了，可白魄的心裡卻更冷了，進帳篷後，他不爲所察的快速打量了一眼坐着的黑袍人和最早說話的青年。
“你在那做什麼？”沐子白的話音雖然平淡，可眼裡透出的光芒卻帶着嚴厲。
白魄狀似被嚇到了般低下頭去，直到上座男人不滿的又加重了些語氣質問，他才低低道：“給……給大將軍送文書。”
低低的說話聲，莫名顫抖起來的消瘦身子，讓不知情的人恐怕都會生出絲憐惜。
果然，上座的沐子白收起了眼裡的狠戾，強擠出絲忍耐，放緩語氣道：“送文書怎麼去了後頭，也不讓人通傳？”
“文，文書掉了，我在後頭拾，從後面繞來，路近。”他這次的說話順利了些，至少不再那麼結巴和抖動了。
鳳鳴皺了下眉毛，望着帳中少年的作態，眼神逐漸深邃起來。身爲沐子白手下的大將，他不會允許不安因素在大將軍身邊，他都如此不爽少年的作態了，其他的將軍們就更是怒目而視了。
少年可不是這樣的性子，那日比鬥之事，少年張揚的摸樣，還歷歷在目，跟現在眼前顫顫巍巍的又哪是同一個人。
白魄不可能去顧忌其他人現在的心態，他只不安的在原地踏了幾步，一不小心，懷中一大捧文書已經掉了一卷下去，他左右爲難的看看，在沐子白沒發聲前，也不敢蹲下身子撿取。
亦弦笑了，目光從帳中少年身上穿透，看向環坐在四周的將軍們。
少年看着至多十五六歲的模樣，穿一身鵝黃長衣，肩上披着白色的毛裘，直把他那張滾圓的臉蛋都遮掩了一半，一雙明顯圓於其他人的黑眼珠，正帶點水意，不安的眨着。
“魄。”…….就在這樣寂靜的環境裡，渾厚的聲音突然悠悠傳出，聲音的主人似是帶着份漫不經心。
少年剛還顫抖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了。
白魄不敢置信的呆滯了下，再也不是剛纔那般故意抖落書簡，這聲呼喚傳來，他捧滿懷的文書全部散落到了地上。
直直垂下的手再也生不出一絲氣力，他眼神空洞的扭過了頭，在帳中所有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尖聲喊道：“汪…….汪….汪碩？？？”
“魄，可真讓爲夫好找呢。”戴着面具的汪碩“譁”一下從位置上站起身，把黑色的衣袍抖至身後，目似劍光直直射向了還怔愣着的白魄。
兩個矗立着的人，一帳傻眼了的人。
一句讓爲夫好找，再大定力的人也不得不傻眼，一直帶着淺淺笑意的亦弦這下也是失了風度，偏長的睫毛眨了又眨，最後帶着分傻態，搓了搓眼睛，暗自嘀咕了句什麼。
一腳踹開地上那些礙眼的書簡，白魄幾步奔至黑袍人面前，顧不得對方剛纔的稱呼，帶着喜意道：“碩？”
漆黑的目子裡突然折射出瞭如同星光般璀璨的亮光，就如同雪夜裡墜落的華光，一瞬奪魂。
面具後的人看不太清神色。汪碩似是被白魄眼中的華光刺到了下，專注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輕笑道：“是我。”
汪碩一句是我出口，白魄眼中的亮光卻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似乎，可能，想起了些什麼，比如，他的離開，再比如，陳忠被他砍掉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