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直起身,就看到一個人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他叼着根還沒點燃的煙,雙手插在口袋裡,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長風衣,整個人又高又瘦,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不是杜飛又是誰!
“丫頭,怎麼每次看到你都這麼狼狽啊?”沒有理會一邊臉色一下子全綠了,難看得好像剛剛吃了一隻蒼蠅一樣的王導演,杜飛把目光投向我,口氣帶着幾分調侃。
我的臉刷的一下子全紅了。
就像杜飛說的一樣,我最狼狽的時候,幾乎都被杜飛碰上了。
窘迫得想要一頭鑽進土裡,然而在看到杜飛出現的那一刻,我心裡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整個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不像剛纔那麼手足無措了。
“杜飛,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看看啊?”王導演生生地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對杜飛說道。然而,只要是個明眼人,就看得出他的笑容有多麼地猙獰難看。
杜飛吹了聲口哨,不把王導演臉上的不滿放在眼裡,轉頭看着那邊原本已經躁動不安的人,咧嘴一笑。
“怎麼?一個個地吃錯藥了?還不給我閉嘴滾回去!”
杜飛的聲調陡然從玩世不恭變得冰冷凌厲,一羣五大三粗的大漢一個個既然都被他喝住了,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我說了滾回去,沒聽見嗎?”
看着在地上坐下來的那些人,杜飛眉毛一挑,臉上的笑容有些冰冷。
“瀋河。”
看着愣在原地不知所錯的那羣羣演,杜飛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煙,吸了一口,開口喊到。
“嗯。”
“帶他們回去,回哪去,你應該清楚。”
杜飛的話一出口,那些羣演一下子變得驚慌失措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後悔不甘的神情。
瀋河點了點頭,就要朝他們走過去。
王導演一把攔住了他,目光好像就想將杜飛生吞活剝了一般,兇狠陰冷。
他攔下瀋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杜飛,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杜飛笑了,噴了口淡淡的藍煙,“沒什麼意思啊。”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卻讓王導演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越發地難看猙獰。
“沒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你讓人走??姓杜的,你是拿老子玩對吧?”
“沒辦法。”杜飛一聳肩,“手底下的淨是一羣上不得檯面的蠢貨,只好讓他們先回去了,等過幾天……嗯,也許是十天半個月吧,看看有點眼色了,我再把他們帶來給王哥出出醜,現在嘛……就算了。”
杜飛語氣輕鬆,態度就和我最開始見到他一樣,然而站在我們面前的王導演卻一下子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尖叫了起來。
“十天半個月?!姓杜的,你!你!”
你你你了好一陣子,王導演卻“你”不出什麼了,赤着臉梗着脖子喘着粗氣瞪着杜飛。
杜飛輕輕一笑。
“怎麼,王哥急了?”
王導演臉色在青紫之間飛快地變幻着,最後他閉了閉眼,強行地將所有的怒氣壓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什麼話呢這是,杜小弟你可真是開玩笑,這全廣東要是你手裡的人還上不得檯面,那也就沒有上得了檯面的了。”
杜飛嗤笑一聲,自如地在地上坐了下來,盤腿而坐,
悠哉悠哉地吸着煙。
他這幅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的態度把王導演氣得夠嗆。
然而,王導演對於杜飛的忌諱卻似乎很深的樣子,至少當面的時候,王導演不敢公然和他叫板。
哪怕被氣得臉色煞白,王導演卻不得不強忍着:“那你現在幹什麼?我們要拍戲這是場地。”
面對王導演步步退讓地話,杜飛卻是連眼皮也不擡,懶洋洋地開口,一說出口話就讓人有想要打他一頓的衝動。口氣實在是惡劣到家了。
“拍戲?我知道啊。”
“那你!”
杜飛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行了,別給我扯那麼多,你們拍你們的,我在這邊抽我的煙,咱們各不相干兩不相欠,不過……”他擡起眼,似笑非笑,緩緩地開口,“按規矩來啊。”
王導演臉上出了細細的汗。
最後,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陰沉着臉轉過頭對劇組的其他人咆哮了起來,讓他們還不快點準備下。
看到王導演被逼得退讓,我鬆了口氣,只覺得腿肚子有些發麻。
“喂。丫頭。”
杜飛坐在地上喊我。
“杜大哥。”
“我說,怎麼每次都這麼倒黴,你上輩子做了什麼事,這輩子遭到報應了?”杜飛去找我。
我緩緩地,卻十分認真地搖頭,認真地看着他:“不,我一點兒都不倒黴。謝謝你,杜大哥。”
我說的是真話。
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倒黴。哪怕遇到了這麼多的事情,但是一直有像蘇安像瀋河像杜飛這樣的人在我身邊,這樣子的生活和從前在家裡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堂。
杜飛對着我認真的眼神,一時有些無語,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笑了起來揮手讓我過去,等我過去後狠狠地一把擰了下我的臉頰。
“你丫。”
我吃痛,拍開他的手。
他也不生氣,左臂支着自己,往地上一靠,眯着眼看我。杜飛長得很好看,一雙眼睛狹長,眯起來的時候,眼角上揚,似笑非笑的,而他的眼永遠幽暗彷彿蒙了層笑意。
“第一次,用點心,我看着呢。”
杜飛漫不經心地說道,卻讓其實一直有些緊張的我一下子安下心來。
重重地點了點頭,在王導演喊了聲開始的時候,我學着蘇安的樣子走進了河裡。
剛剛踏進河裡的時候,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河水冰冷刺骨,實在沒法想象剛剛蘇安是怎麼若無其事地在這裡面拍戲的。
然而,這一刻,感受這種寒冷的,是我。
手心裡其實帶着汗,我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當裸替。
努力地回憶着剛剛那個中年女子說的話,我強忍着羞恥感學着蘇安剛開始的樣子,在水中做出沐浴的動作。
很快地,那個男演員也下來了。
看到男演員那張算得上是英俊的臉,我頓時就想起了剛纔他在水下對着蘇安做出的那種厚顏無恥的動作,一時間有點兒反胃,也有點兒緊張。
然而,應該是因爲杜飛就坐在一邊的原因,這一次男演員中規中矩地,沒有像剛剛對蘇安那樣做出出格的動作。
儘管如此,當他的手碰到我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在大冬天的時候,在冰冷的河水裡當裸
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發抖,盡力地無視那種似乎可以把整個人冰凍起來的冷意,忽視手腳的麻木做出合格的動作。
這是我第一次當裸替,也是我第一次明白蘇安和我說過的,裸替的尷尬。
四周男的目光全落在身上,毫不掩飾的慾望和淫穢,輕蔑。
這些,是裸替這個潛藏在銀幕後的職業所爲人不知的心酸。而整個娛樂圈那麼大,又有多少做着裸替這個職業的女孩子忍辱吞聲。
因爲我是第一次,所以被喊卡了幾次,最後好不容易過了的時候,從水裡爬起來,我凍得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嘴脣都變成青的了,手腳僵硬刺痛。
工作人員扔給了我一件浴巾,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員故意的,浴巾很薄根本沒有取暖的作用。
身上突然一暖。
一件帶着淡淡的菸草味的風衣罩在了我身上。
“看什麼看?走了。”
杜飛站在身邊,叼着煙瞪了我一眼,他身上只剩下了一件高領的羊毛衫,套着羊毛衫的他,看起來沒有平常時候那麼不好接近,不像那個整個廣東最大的羣頭,反而有點兒像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杜飛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漫不經心地,完全看不出來他會給我衣服套着。我乾笑了兩聲,急忙快步跟上他。
劉姐也已經從換衣間裡出來了,看到杜飛便笑臉盈盈的贏了上去,彷彿剛纔幫助王導演刁難我和蘇安的人不是她一樣。
杜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從她身邊走開。
劉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來,隨後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在心裡苦笑。
得,這下好了,原本劉姐看我就不順眼,現在只怕是已經恨上我了。然而……
看了眼被瀋河扶着的蘇安,我暗暗地咬了咬牙,劉姐向來就看我和蘇安不順眼,現在恨上我也沒什麼了。
我自己在劉姐面前忍氣吞聲不要緊,可是如果因爲我的關係,就那麼對待蘇安,劉姐也太過分了。
“那麼倔幹什麼?”
走到蘇安身邊,還沒來得及問下蘇安情況怎麼樣,額頭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我不由得咧了咧嘴。
一擡頭,瀋河氣狠狠地瞪着我,眼神不善。
“平日裡那麼精明,怎麼這時候就蠢得和豬有一拼了?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要不是我通知了杜飛,你看看今天怎麼辦?!以後能不能長點兒腦子啊!”
被瀋河毫不留情地教訓着,我有點兒心虛。
的確,一開始瀋河就和我提醒了,王導演不安好心,只怕會想出什麼法子來反悔,我自己在中年女子接到王導演電話地時候也發現了不對勁,可是到了最後居然還是傻傻地被人擺佈了。
如果不是杜飛及時趕到……
打了個寒戰,我有些後怕。
不過,瀋河也不知道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一個勁兒地絮絮叨叨地,囉嗦得很。
我急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蘇安,你的腿現在怎麼樣了?”
話一出口,原本還笑着看我和瀋河拌嘴的蘇安,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表情變得很是難受。
一種不詳的預感涌上心頭。
只聽得蘇安低低地說道:“阿舟,我們回去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