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門內的世界無法描述,只有兩個代表出入口的小小光點。剩下的便是無盡的虛空和亂流,奧澤爾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雖然他明白腳下的漂浮石塊並不會突然墜進深淵,但是每次擡腳都讓他心有餘悸。
當奧澤爾踏出傳送門,一把巨大的砍刀便抵住他的咽喉,只要再往前一步便會被刺個對穿。砍刀的主人是佩蘭港的某位船長,他已經死了,肥碩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整個傳送門,這個胖子生前試圖鑽入傳送門逃生。戰士繞過這具臃腫的如同海怪的屍體,他的死相簡直讓人不寒而慄——某種東西從背後追上了他,殘忍的將這個可憐鬼剖開,翻向兩邊的背部如同張開的翅膀。奧澤爾並不恐懼死亡,倒是讓他對敵人多了幾分好奇,多半又是異界的怪物,但是他可從沒見過能把人給撕開的個體。原先他要對付的怪物,更像是一隻樹林裡的野雞,撲騰着畸形的翅膀試圖傷人。整個傳送廳裡遍地血污,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屠殺:鎧甲如同麻布一樣被撕開飛得四處都是,大多數倒下的士兵似乎都遭到了四面八方的攻擊,也可能是他們倒下後敵人仍在褻瀆他們的屍體。
走出傳送廳,奧澤爾發現自己身處佩蘭港的港務堡壘之中,防守者們在這座堡壘的狹窄通道里築起矮牆拼死抵抗,每隔幾米便有幾個火槍手的屍體,他們傷口皆在前胸,懷裡的火藥壺中還有大半火藥。敵人在狹窄的通道中迎着火槍手們密集的火力挺進,但卻沒有留下一具屍體。奧澤爾讚許這些人的勇氣,屍堆中還有一個矮矮胖胖的傢伙,敵人在他的屍體上肆意發泄以至於難以辨識面目,他的手裡緊緊握着一柄海克蘇達爾家鑄造的長劍。這是當地的港務官,受人愛戴,曾和奧澤爾有過一面之緣。戰士取走他的佩劍,一來用以防身,二來他也不願犧牲者的遺物被埋沒在此等污穢之地。
戰士謹慎地穿過堆滿屍體的通道,仔細檢查每一個房間。這並不算是一場突襲,幾乎每一層樓每一個房間都被精心加固過,防守者動用手邊能找到的一切物品來加固內部防禦,水兵們甚至把樓頂的大炮給拆了下來拖進走廊對敵人直瞄開火,奧澤爾注意到地上有怪物留下的紫色血跡,但是卻沒有留下一具屍體。道路的盡頭是一段向下的石階,某種兇獸在此處的牆壁上留下了巨大的劃痕,工兵也在此處埋藏了炸藥,但還沒來得及引爆便命喪當場。
咚咚咚。戰士注意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迅速閃身隱蔽在陰影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不止一個人,像是在逃跑。當那腳步聲靠近時,奧澤爾便從陰影中現身,他揮動着手中的長劍,用劍柄上的護手將來人擊倒在地。只是個戴着鳥嘴面具的醫生而已,他的眼神裡滿是恐懼,但是他害怕的不是奧澤爾,而是身後追來的那個傢伙。戰士擡頭檢視,是另一個醫生,他面具的玻璃鏡片上好似蒙了一層薄霧,看不清裡面。
“退後。”奧澤爾用一隻腳踩住倒地醫生的肩膀,劍尖對準來者。
“我不知道這兒還有活人,大人。”來者似乎有些木訥。他舉着手試圖慢慢靠近,但是奧澤爾那股狠厲的眼神逼退了他。“我們只是當地的醫生,來這兒收屍。”
“那你跑什麼?”奧澤爾並沒有放下戒備。
“我們兩個一起來的,他突然開始跑,然後我就跟着他跑。”那個醫生指了指被奧澤爾踩在腳下的那人。
這番言論戰士肯定不信,他輕輕鬆開腳,給了地上那傢伙一點喘息的機會。
那傢伙剛站起來便躲到奧澤爾的身後,顫顫巍巍地辯解道:“大人啊,這鬼地方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哪層樓開始這個傢伙就像個鬼一樣跟着我,我甩也甩不掉,不管問他什麼他都不答話,我剛剛還看見他手上有像那些怪物一樣的東西伸出來!然後我就開始跑。”
戰士默不作聲地用手腕抹過長劍,他的腕甲中藏有一個小皮包,只要割開便可以讓毒藥塗滿劍身,離開鎮子時他將其中的毒藥換成了樹脂,這樣的手段雖然下作,但是卻相當有效。“把你的手伸出來。”奧澤爾厲聲命令。
那醫生不情不願地伸出手,他的手裹在手套裡,邊展示邊往前走。“我的手很正常,如果非要看不如去看看那些姑娘們的手。”醫生的語調微變,似乎在深呼吸,這樣細微的動作難以逃過戰士的洞察,他果斷出手,像是變戲法一樣點燃了塗滿油脂的長劍,旋即一劍挑飛來者的右手,淡紫色的血液順着傷口噴射而出。第二劍則是毫不留情的從左肩砍入,直接將之砍作兩截。勇士家族的劍用起來果然順手,奧澤爾想,被追逐的醫生此刻仍然驚魂未定,靠在牆邊喘着粗氣。
“我還以爲我死定了。”醫生扯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應該還是某個大師手下的學徒。“就是這個傢伙,他什麼也沒有,兩手空空地跟在我的後面,一開始我還以爲我遇到了同行,後來我以爲他要搶我的工具,沒想到他是個怪物!”
奧澤爾並未理會醫生的抱怨,他用劍劃開死者的面具。此人滿臉連成大片的皰疹,血管幾乎紫色,浮腫的臉把眼睛擠壓的幾乎看不見,但是還能勉強瞧見眼球裡穿插的紫紅色血線。這是被污染血液的感染的傢伙,幾乎都如同牧師所描繪的那樣,但是路加和他又有許多不同。
“城裡發生了什麼?”奧澤爾轉過頭來,盯着身後的傢伙。“還有多少像這樣的東西?”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個新人,只知道10天前所有戰艦剛剛離港,城裡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那天奧澤爾便是乘坐其中一艘戰艦前往希芙鎮,算去路上耽擱的時間他在那傳送門裡一共花了整整兩天,不算很久。“這樣的東西恐怕死了多少人就有多少個,可能少點,有的會變成更恐怖的怪物。”
“那城裡現在還有多少活人?你又是爲誰工作?”
“城裡的活人還算不少,都待在雲峰區那一塊。我是奧列格大人的學徒,他上一個助手被咬死了,現在換我吉米接手。他派我來這儘可能地收集怪物的血液供他研究,白天怪物不會出來,所以街道上一般不會有怪物,但是屋子裡可說不準。這是份要命的工作。”吉米故作輕鬆地說道。“但是食物沒那麼多,如果哪天我死了我可不希望我是餓死的。”
奧澤爾點了點頭,佩蘭港總共有三個區域,港務堡壘所處的舊城區多半已經淪陷,雲峰區雖然距離舊城區不遠但是卻要依靠升降梯通行,所以目前相對安全,雲峰區更向上的新區域則是在灰山山脈上掏空山體建成,海加里安人對城牆和堡壘的執念讓這座山壁要塞裡填滿了各種防禦武器,之前佩蘭港的領主甚至準備徵兆一支騎士大軍作爲此處的常備軍。他命令吉米跟在他的身後,準備謹慎地離開這座堡壘。但是後者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太陽即將落山,黑夜屬於那些邪惡生物,現在不管是徘徊在舊城區的拾荒者還是街上巡邏的騎兵們都在匆匆趕回庇護所中,太陽落山前神殿大鐘會敲響三次,到那時他們倆今晚就得在舊城區睡覺了。
這樣的理由非常具有說服力,儘管奧澤爾很清楚這裡還埋伏着一些怪物,他還是讓吉米沿着來時的路原路返回,他則跟在他的身後抵擋追來的東西。吉米得到許可後,撒開腿便往堡壘外面狂奔,麻布挎包裡的瓶瓶罐罐叮噹作響,刺耳的聲音引來怪物,那些可憎的生物在狹窄的過道里追逐着二人,奧澤爾無心戀戰,只是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的傢伙,那東西和他之前對付過的野雞可不一樣,他們的體型比人類還要大上一點,背部附着着污穢的毛髮和數只畸形肉翅,他們雖然不能飛翔,但是卻可以附着在牆壁上奔跑。
“前面有個窗戶,爬出去。”吉米大喊道,隨即便消失在窗口,戰士則緊隨其後躍出窗戶。小吉米是順着窗外的繩索一路向下, 而奧澤爾則是從二樓一躍而出。在空中時他似乎明白了爲什麼這個小子要從窗戶裡爬進來——堡壘牆內的陰影中徘徊着各種各樣的恐怖生物。不過重力沒給他多少時間思考,他起跳的太猛,直接狠狠地撞在堡壘外民房的牆壁上然後摔落地面。“把他也帶上!”吉米衝着堡壘外接應的馬車喊道。奧列格大人的安排很周密,他派出一隊步兵帶着馬車護衛他的助手。那些士兵手腳麻利地把奧澤爾擡進馬車,接到吉米後便驅車向雲峰區趕去。
“大名鼎鼎的奧澤爾·蘭格居然差點被摔死。”馬車裡有四個士兵,領頭的那個年輕女人穿着一身精美裝飾的板甲,烤藍的金屬板上還有陶瓷紋章裝飾。“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啊。”白婭咯咯地笑着,她的笑聲引得其他士兵也笑起來。剛剛的猛烈撞擊讓奧澤爾一時之間還沒清醒過來,他邊揉腦袋邊環顧四周。面前的這個女人是鍊金師奧列格的長女,前陣子還是地牢裡的獄卒,如今搖身一變已經穿上一身板甲如同一個騎士。
“他救了我的命,他用帶火的劍兩下就殺了一個怪物。”吉米說道,他取下挎包交給白婭,裡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血液樣本。
“你就是說這傢伙把用巴掌打跑怪物我都信!”一個士兵笑道。
“有句笑話怎麼說來着,奧澤爾·蘭格從來沒有被困在地獄,是地獄裡的惡鬼被困在奧澤爾身邊。”另一個士兵附和道。
“不對,是奧澤爾·蘭格從來不呼吸,他只是時不時俘虜空氣。”白婭糾正他們。馬車裡爆發出更強烈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