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心裡並不怎麼急着想成親,她現在這個身體,年紀太小了,正月二十七的生日,如今算來還不到十四歲。
雖然椿泰人很好,外表家世才華都是妥妥的男神,嫁過去就是親王世子福晉,還是鐵帽子親王世子妃。可是她心裡還是不情願的多,親王府上的規矩可不是一般大,淑慧上頭雖然沒有正經婆婆,康親王的姬妾有名分沒名分的少說也有一個排
再說,也是最重要的是,她好容易纔在法喀家這一畝三分地上理順,雖然不能說多恣意妄爲,卻很自在,實在不想換公司啊。她也聽說如今康親王繼福晉沒了,這些年都是太福晉鎮着,然後庶福晉們協同在管家。
她要嫁過去,按照常理上講,王府這些細務要她來接手。只是淑慧也是管過家的人,自不是小白,很知道這些人不可能輕易放權。但是不去爭這管家權,裡面麻煩也不小、康親王府雖然在諸多王府裡面算是好的,不比簡親王府裡斗的厲害,但畢竟也是王府,也少不了一些暗地裡的手段。
椿泰又是世子,只怕那些人未必存什麼好意。嫁了過去夫妻一體,縱椿泰一時半會兒後院安生,康親王后院的姬妾也不是吃素的,只怕是要面臨的明槍暗箭少不了的。
說到底,她現如今,就跟原本做自己家的生意,賺的不少,還自在,生意突然要被大公司併購了一半,雖然也體面,可是賺的少了不說,人還受累,自然不可能多遂意。甚至,因爲這陌生的朝代,離開剛剛熟悉的那拉家,嫁去康親王府,她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惶恐。
她也知道許多事不該這麼着權衡利弊,可是也沒辦法,她本不是十來歲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況當初她素來早熟,要說天真爛漫,那得往上推到七八歲時候了。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略有些對不住椿泰,她和椿泰素日也偶有書信往來,少年情竇初開,縱不是情深,終究是比她更用真心些。
她這邊心思複雜,法喀還在那裡傻樂,倒是那拉太太那個當孃的更細心些,攬着淑慧道,“我的兒,你這是心裡不情願?”
“這倒不是。”淑慧嘆口氣,婚事早就木已成舟,椿泰爲人也好,她也說不上多不願意,只是心率總有些不情願惶恐罷了,而且……
“額娘如今身上懷着小弟弟,家裡無人照管,我也放心不下。大嫂性情雖然溫和,然而剛出月子也不久,還需要調養,大妞妞也小呢。”她承了那拉淑慧的身份,也得擔着這份責任。
法喀本來開心,淑慧這麼一說,也想起來這事,“確實,且有風聲說開春裡皇上可能會御駕親征,到時候我極有可能會隨駕,家裡不能沒人照料。”
那拉太太摸了摸淑慧的細滑的頭髮,溫柔笑着,也沒拒絕丈夫和女兒的心意,“既然如此,早早的放了小定也好,都拖了半年了。不過如果皇上御駕親征的話,也不知道康親王和世子這次會不會隨行。”
“若是隨行的話,婚事的確是要往後拖拖。”法喀看看女兒,想想也有些猶豫了,“也好,到底淑慧還小呢,世子年紀也不大。”
那拉太太亦笑,“你也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雖然不知道康親王府是什麼情況,可見之前拖着也不是康親王自己的心意,多半是那些個庶福晉弄鬼。小定都沒操持,只怕婚事也沒怎麼準備,世子成親全套準備下來,少說也要小半年呢。”
“我也不想早早的把女兒嫁了,如今家裡境況不錯,正好藉着這機會給淑慧多備些嫁妝,日後在王府說話也硬氣。”
法喀家裡雖然不算窮,也不算是豪富,淑慧的嫁妝滿破滿算也不到萬兩,如今法喀升官升爵,家裡又添了營生,那拉太太便想再留淑慧一年,這嫁妝少說也能翻上一番。王府畢竟不是尋常人家,淑慧的嫁妝厚了,腰桿子也硬氣些。
聽着法喀和那拉太太聊了一會兒,淑慧這會兒倒是慢慢放下心來,感情不要自己馬上嫁過去,哪怕是拖半年,好多事也好籌謀許多。又聽聞康熙可能會御駕親征,法喀有可能隨行,淑慧又想起來另外的事來。
過了一會兒,淑慧的兩個兄長也回來了,法喀夫妻進宮,這兄弟倆還得去親友裡面去拜年,竟不比法喀夫妻輕鬆,回來也是先吃了一頓,又說了些在各家的聽聞。
待到晚上正餐時候,除了淑慧,別人的胃口就不怎麼好了,好在芹菜蝦仁雞蛋的餃子味道鮮美,倒各自用了一小碗。
到底初一一日就這麼過去了,淑慧這一日也不得閒,她雖然不用進宮或者出門拜年,可初一還得給家裡下人發福利,又備着接待來客需要的東西,用過晚膳,也早早的休息了。
初二京裡頭風俗出嫁的姑奶奶照例是要回孃家的,法喀前些年在外頭做官,過年也不回來,那拉太太也許多年沒回過孃家了,今年自然要回去。不過西林覺羅氏今年新生了孩子,也想要回孃家小住。
那拉太太也不爲難,索性便讓雲巖陪着西林覺羅氏小住兩日,自己帶着雲林淑慧兩個回了富察家。
富察家著姓大族,自然又是一番繁盛景象,那拉太太這數年都沒在年初二回孃家了,淑慧的三個舅舅也是拿出功夫招待的。
淑慧先前還覺得自家過年算是略奢,比起富察家又差了不止一層了。也是家中人口多,男女分別,這一日除了那拉太太,還有淑慧的表姐們回來,富察家光小戲雜耍就請了兩班。
前堂後院,光宴席就擺了十幾桌,飲食也極盡精緻,山珍海味,無一不具,要說精細繁盛又遠勝了法喀家。光那下火鍋的羊肉片兒就分的極細,什麼上腦,黃瓜條兒,三叉……淑慧也不很知道,還得表姐南蓮一一指給她說明白。
富察家表姐妹十來個,她既和南蓮關係好,自有看她不甚順眼的,南蓮有個庶姐,嫁了董鄂氏的,卻不很喜歡淑慧。此時見淑慧不能分辨這些,便明着關心,暗着嘲笑。
“可見妹妹是久在京城之外,耽誤了,連這些都不知道。”
淑慧瞅着自己這個表姐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下也有些生疑,她可沒記得的罪過這個表姐啊。不過今兒是上富察家做客的,淑慧也不想和她鬧起來,隨口堵了回去也就算了。
還是四表姐南蓮知道這其中的緣故,見淑慧不解,對着淑慧道,“你別理會她,她那小姑子,仗着和康親王繼福晉一個姓兒,很想給康親王世子當個側福晉什麼的,結果蹭了一鼻子灰,丟了好大的面子,如今眼紅嫉妒你罷了。”
淑慧還不知道其中又有這樣的官司,倒是愣了愣。南蓮見她這樣,捏了一把自己這個表妹水嫩白皙的小臉,嘆了口氣,“呆子!康親王世子,無論是身份還是模樣,單拎着一樣出來都多少人盯着,何況兩樣加一塊兒呢,你倒是好運氣。”
這卻是有些感懷自己身上了,淑慧這個表姐三年前選秀落選,便原說定了一門親,那家早年看着倒是好,男孩兒也聰明伶俐,可惜這幾年竟慣壞了性子,成了個紈絝子弟,雖然沒沒有鬧出來個庶子庶女來,姬妾也不少,又常在外面花街柳巷裡晃悠,走狗鬥雞的。
淑慧的三舅母常因爲此事頭疼,因此這幢婚事內裡還有些緣故,淑慧的三舅先前得過那家的忙,尋常退不得。可是若是這麼讓女兒嫁過去,也是委屈了南蓮的品格,所以一年了一直拖着。
因那家小子實在是不成器,那拉太太也在家裡爲這個侄女感慨過幾回,淑慧也知道其境況,只是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這年頭,女子就是這般身不由己,諸般皆靠別人,自己這個表姐,性情利落,手腕乾脆,要擱在現代也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業,真是可惜了。
只是這事,淑慧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她自己現在還困在同樣困境裡呢,有時候真是恨自己沒有本事推翻這封建制度,進行婦女解放。
想想現代的自在,想想古代的循規蹈矩,一步也不敢走錯,淑慧這一整日心情就不怎麼好,看了戲也只在左耳朵進了右耳朵出。
待回去了後,偏淑慧的那個庶姐還來鬧了一場,蓋因爲法喀一家子都出門了,除了康姨娘沒人招待她這個姑奶奶。那拉太太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性兒,本來回了一趟孃家高高興興的,結果又被這個庶女鬧場,便和法喀商量了,過了十五便讓孫家搬出去。
淑慧卻有些沒精打采,夜裡難以睡安,半夜裡醒來,便翻個身望着窗櫺發呆。誰料到窗外裡竟下起來雪來,細碎的雪花慢慢的堆積上窗櫺,倒讓窗外多了些冷冷的雪光,看着這溫潤的光華,淑慧心情也漸漸平息。
不過怎麼說,這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日後如何,且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