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莉轉開臉,繼續朝前走去。
白唐不疾不徐的跟上她,“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好奇。”蘇雪莉淡聲回答,“只是奇怪你怎麼還在這裡,白警官聲名在外,應該已經找到了爺爺。”
語氣雖淡,裡面的諷刺可滿得撐不住了。
白唐看她一眼,月光下,她清麗的臉龐,其實有着柔和的線條。
“我知道,你爲什麼故意這樣說話。”他說。
“我怎麼故意了?”
“故意兇巴巴的,好像很討厭我。”
蘇雪莉好笑:“我爲什麼要故意這樣?”
“因爲你不想我靠近你。”
“你是不是想靠近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爲……”白唐頓了一下,“你不想自己發現我的好,爲我着迷。”
蘇雪莉看了白唐一眼,輕笑一聲,並沒有理會他。
白唐的外表雖然比不上歐子興,臺詞卻往他靠攏。
現在的男人,原來都這樣自信嗎?
“你看你不說話,是被我說中心事了吧。”白唐哈哈一笑。
蘇雪莉看他一眼,特別認真的說:“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對你兇巴巴,也不會討厭你。”
白唐眸光一亮:“這麼快就發現自己對我着迷了?”
“既然我之前的態度讓你誤會了,以後我會改正的。”
“……”
氣氛似乎有那麼一點尷尬。
忽然,白唐停下腳步,拿出隨身攜帶的探照電筒,照亮了路邊的雜草。
路邊上,一整片延伸過去,直到遠處的山腳下。
都是比人還高的雜草。
蘇雪莉走近,順着他打出去的燈光,瞧見幾根雜草上有摺痕。
但這個摺痕所在的位置比較低。
你要說是人爲的,也行。
但也有可能是動物所爲。
蘇雪莉看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不走進去看看?”白唐問。
“裡面沒有人經過的痕跡。”蘇雪莉淡聲答。
她果然收斂了態度。
嗯,應該說,之前的兇巴巴的確是裝出來的。
既然被白唐識破,她也就沒有假裝的必要了。
她本身就是清冷的性子。
足夠勸退那些想要靠近的男人了。
白唐斂眸,的確,如果人從這裡經過,雜草會倒得更多。
也會有一條被踩亂的小徑。
但這裡,還算整齊。
蘇雪莉往前走了一段,發覺腳步聲沒跟上來。
她擔心牛爺爺。
怕錯過白唐發現的其他線索。
畢竟他在刑偵隊乾的時間也不短,不得不承認,有些方面他勝過她。
她停步轉身,藉着月光看向他。
只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我聞到血腥味。”他說。
蘇雪莉服氣,第一次見到有人笑着說聞到血腥味的。
她試着聞了一下,然而並沒有異常。
白唐已經鑽進雜草叢裡去了。
蘇雪莉也不含糊,擡步跟上。
在草叢裡鑽了大概五分鐘吧,蘇雪莉忽然撞到一個既柔軟又堅硬的東西。
她下意識的抓了一下,手心立即感受到一陣暖意。
白唐就站在前面。
她抓住的,是白唐的腰。
她站直身體,不慌不忙的收回手。這點場面,不算什麼。
接着她便見到一個人躺在雜草上,額頭流着血。
月光下,這個人的臉在她眼前逐漸清晰。
“爺爺!牛爺爺!”
她立即扶起他,只見他雙眼緊閉嘴脣發紫,額頭受傷流血,但傷口已經凝固了。
她伸手撐開他的眼皮,再探他的脈搏,鬆了一口氣。
還好,他只是暈過去了。
“各小組注意,當事人已經找到,”白唐通過聯絡機說道:“馬上通知養老院!馬上叫救護車去養老院等待!”
說完,他反蹲下去,打算背起牛爺爺。
“他額頭受傷了,”蘇雪莉反對,“你這樣會不會讓他二度受傷?”
“我已經檢查了他的全身骨頭,沒有移位的現象。”
他朝前走去。
蘇雪莉趕來後,沒見他做了什麼。
難道她趕來之前,他就已經檢查了?
動作挺快。
對他的專業素養,她倒是從來沒懷疑過。
於是,她沒再說什麼,跟在後面護着牛爺爺往前趕去。
回到養老院,醫生給牛爺爺先做了一番檢查。
萬寶利和傅圓圓在房間外等着。
見裡面氣氛輕鬆,看來牛爺爺應該傷得不重。
萬寶利八卦的心思上來了,悄聲對傅圓圓說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女人眼熟?”
傅圓圓興趣寥寥:“你看哪個女人都眼熟。”
“我不是這個意思,”萬寶利緊抿嘴角,“你仔細看看,上次我們在婚禮上抓人,那個女人還是嫌犯的女伴呢!”
傅圓圓往蘇雪莉看了幾眼,我去,她還真沒認出來。
嫌犯的女伴,怎麼跟養老院的老人扯上關係了!
“我覺得,她和白隊的關係可能更加緊密!”萬寶利非常肯定。
病房裡,醫生的檢查已經做完。
“額頭上只是劃傷,沒什麼大礙,身體其他地方沒有受傷。”
“至於老人昏迷在雜草堆裡,我覺得他可能是累了,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睡覺而已。”
醫生覺得,老人就沒有送去醫院的必要了,好好休息更重要。
“謝謝醫生。”院長放心了。
救護車嗚嗚離去。
牀上的牛爺爺緩緩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
“爺爺。”蘇雪莉輕喚一聲,她慣常冷酷的俏臉上,現出一絲難得的柔和。
白唐深深的看她一眼。
聞聲,牛爺爺轉睛,眼裡卻滿是陌生。
他看誰都陌生。
蘇雪莉不介意,繼續說道:“爺爺,是我啊,你還記得我嗎?”
牛爺爺點頭,“餓~”
“對,先吃飯,先吃飯。”院長早已準備好了,讓護理員將飯菜端過來。
牛爺爺坐在牀上,大口朵頤。
院長和蘇雪莉一臉欣慰,胃口好,就代表他沒事。
牛爺爺吃飽喝足,精神好了不少。
他也不說話,眼珠子四下轉。
“爺爺,你找什麼?”蘇雪莉問。
“天天,天天!”牛爺爺喊起來。
天天是誰?
院長知道這回事,“牛爺爺以前當過兵,天天是他戰友的兒子,春節時來看過他。”
當時天天陪他下棋,他玩得很開心。
可這大半年了,他都沒提過天天,沒想到這會兒又想起起來了。
“天天,天天!”牛爺爺越喊越急,滿臉的驚慌失措,令人心酸。
蘇雪莉犯難了。
戰友的兒子。
男的。
按年齡算應該是她的長輩。
她倒是想僞裝,就怕騙不過牛爺爺。
“天天!天天!”牛爺爺忽然高興起來,兩隻手衝着門口亂舞。
走進來的是白唐。
他剛纔給尋人工作善後去了,沒想到又去而復返。
可牛爺爺,爲什麼對着他喊天天!
白唐也發愣。
院長很有經驗,抓起白唐胳膊便將他推到牛爺爺面前。
“天天!”牛爺爺一把握住白唐的手,“你怎麼纔來啊!”
說着,老人像孩子一樣流下了激動又委屈的淚水。
“咳咳,”白唐只能順着演:“爺爺,我一忙完就看您來啦!”
牛爺爺責備:“你怎麼叫我爺爺?我和你爸是戰友,你得叫我叔!”
得,這會兒倒是清醒得很~
說完,牛爺爺又衝蘇雪莉招手,示意她過去。
“孫女,”牛爺爺衝她喊,“你該叫他叔。”
“……”
白唐強忍笑意,“雪莉侄女,你好!”
蘇雪莉眼裡的冷光足夠殺人的。
牛爺爺笑眯眯的打量兩人,忽然問:“你們倆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
“……”
“爺爺,”蘇雪莉擠出一個笑意,“今天你走了很遠的路,你累了,該休息了。”
“不累,不累,”牛爺爺使勁搖頭,“你們帶我去喝喜酒,我要喝喜酒!”
他說着就要下牀,往外走。
“爺爺!”蘇雪莉趕緊拉住他,“天黑了,喝不了喜酒了,明天我們趕早好嗎?”
“天黑了纔要喝喜酒!”
牛爺爺叫嚷着,推搡着。
蘇雪莉雖有身手,但不敢對他用力,一個沒注意,牛爺爺跑出去了。
院長首先追了出去。
蘇雪莉正要追,忽然發現白唐不慌不忙,站在原地。
“你怎麼不幫忙?”她匪夷所思。
“牛爺爺不會跑遠。”白唐眼角含笑。
看着像是有辦法的樣子。
但又故意賣關子不說。
“你如果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訴你。”他說。
是想讓她請教他?
幼稚!
無聊小男孩纔會玩的遊戲!
蘇雪莉轉身追去。
白唐無奈的聳肩,她還是一點沒變啊!
傲然又倔強。
生活中從不對人說軟話。
蘇雪莉追到養老院的花園,只見牛爺爺已經在院長的陪伴下賞花了。
“花好看吧?”院長問。
“好看。”
“那你好好看,多看一會兒。”
院長來到蘇雪莉身邊。
“爺爺怎麼會這樣?”蘇雪莉不明白。
幾年前她來看他的時候,他雖然不認識人,但行爲習慣,不像這樣沒章法。
院長輕嘆一聲,“牛爺爺的病越來越嚴重,再加上養老院裡這樣的病人多,不管從身體還是心理,他都衰老得很快。”
“醫生說他已經完全不認識人了,只活在自己的記憶和意識裡。”
蘇雪莉眼露擔憂:“醫生沒說,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這個狀態嗎?”
院長搖頭:“醫生說親人的陪伴,或許對他的病情有幫助。”
蘇雪莉的心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