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和郭嘉估計不會想到,原本只是應對董承針對秦某人私怨,而歪打正着的出招,打算將水攪的更混一些,將矛頭“拉正”,指向已然脫逃的孔融,以及同張闓、餘方似有齟齬的曹操的計策,竟然會有如此意外的收穫。
而因爲秦旭在天子正要以降階大禮相迎之前遇襲之事,董承一副話裡有話的說辭,使得朝臣好像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宣泄情緒的突破口似的,一個個明裡在譴責秦旭的失職,痛罵賊子的大膽,但實際的用心,傻子都能看的出來。
董承見曹操皺眉的樣子,嘴角邊掛着的的冷笑愈發濃重了。相比之下,一個只是袁術麾下謀士空口白牙瞎胡扯的所謂竊走傳國玉璽之事,董承當然更傾向於藉着不知哪路神佛顯靈冒出的能夠打壓曹操勢力的機會,好生髮難一番,看能不能借此事從曹操手中奪回像在長安時一樣,哪怕只是朝中一部分的話語權呢。
“朝中諸公之意,這青州來人被襲一事,全是因爲曹某之過了?”曹操眯着眼睛,冷冷的說道。
曹操何等樣人物,董承言語一出,曹操便看破了董承的用意,更何況眼下以董承爲首的這一衆朝臣就差明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罵了。本來對上這些所謂“國之重臣”,曹操倒是還有幾分敬而遠之的心思。畢竟曹操只是想做周公,而不想當王莽。這些人於大局無礙,曹操也就懶得去理會。卻沒想到。他曹某人不去招惹這幫人,但備不住這幫在長安時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朝中重臣們,卻還真沾染上了犬類的習性,逮誰咬誰啊!
“這個……”眼見曹操冷眼看來,頓時令剛剛還一副義憤填膺模樣的朝臣集體垂首失聲。神仙打架,這幫人在一旁搖旗吶喊自然是無礙,但若是真要面對面對上,說實話這幫能在西涼兵強壓下存活至今的重臣。還真就沒有這個膽量。稍微有幾個膽大的,也只是稍稍擡頭,用眼角餘光求救似的看向董承,自己也是不敢發出一聲來,唯恐被曹操盯上全家倒黴。
“武平侯在天子面前好大的官威!”董承露出幾分淡淡的冷笑,卻是句句誅心的說道:“諸公不過就事論事而已,天子尚且不言。莫非武平侯認爲自己比天子還要尊貴麼?”
權臣!權臣!當着天子的面呵斥國之重臣,曹操不是權臣誰還是?董承這會兒卻是對曹操連官職都不稱呼,臉色鐵青的直接稱呼爵位了。其實這也是董承的小聰明之處。論官職,曹操爲驍騎大將軍,兗州牧比董承的車騎將軍的官格要高出三等不止,又是實權派。依照大漢官吏中約定俗成的規矩,董承以這等身份呵斥曹操足可以被扣上以下犯上的帽子。但爵位不同,除非曹操要學袁術那般早飯,要不然兩人同爲侯爵,而且董承還有個國舅的名分。卻頂多只能算是同僚間有錯指正之爭了。
“哼!哈哈!董車騎卻是說的不錯。讓此事驚擾了陛下,的確是曹某之過!”曹操盯着董承看了良久。眼中的冷意足可以殺死人,正在董承忍不住要再發難時,曹操卻是之前陰狠之色近去,倒像是虛心聽了董承的指正似的,大大方方的攬下了所有的責任,甚至還衝董承爽朗一笑之後,衝一旁未曾插言,讓人猜不透什麼心思的劉協躬身行禮,說道:“陛下,武亭侯徐州刺史秦某此番在許昌城外遇刺之事,臣曹操確有清賊不力之罪!只是據同那秦某同行的臣之部下報說,賊人此來皆是騎兵,甲冑具備,且攻守間頗有章法,且極其悍勇,以至於連青州精銳在甫一接觸之下,也是被賊人佔了先機。臣試問,何處賊子能有如此騎術?如此裝備?如此戰力?”
“武平侯的意思是,這賊子有可能是我大漢正規軍假扮所爲咯?”董承聽曹操如此說,眼中頓時閃過幾分難掩的狂喜之意。正規軍?許昌附近所謂的正規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沒許昌,而且能有成建制騎兵的,除了你老曹麾下外,又哪裡還有第二家?你曹操一向容不下別人,此番自己說出這番話來,豈不正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不錯!青州兵馬之精銳,曹某也算是見識過!豈能是一般軍隊能夠輕易破其防線的?哪怕是在突襲的情況下。”曹操倒是不諱言自己曾經同青州作戰,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前事,此刻就好像是在說別家事似的,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哈,武平侯說話真是可笑!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討論你同呂布兩家的兵士戰力問題!你以爲你做的事情天衣無縫,無人可知麼?”董承激動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現在在董承看來,重犯被劫走,秦旭受重傷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何況袁術未死,這傳言本來就只是其麾下某個貪生怕死的謀士爲求活命說出來的話而已,可信度着實低得很。此事發展到如今的階段,卻已經大大超出董承的預期了。別人不知道,可董承卻是在個極其偶然的機會,知道了些別樣的消息。
董承有軍職,雖然眼下許昌被曹操所控,但明面上董承還是可以參贊一部分軍機的,這點也是曹操的大度之處。可董承卻並不領曹操的情。出於對曹操的提防,對一些消息的探查,卻是着實的敏感。前些時候董承偶然間得到了兗州境內可是有過兵馬向臨淄方向調動的消息。本來董承是不以爲然的,畢竟雖然說青兗兩州份數盟友,又有天子在許昌,等閒打不起來,但兩家兵力互相提防。卻是必須之事,這等調動兵馬之事雖然詭異的很。但當時董承卻是並沒有放在心上,只道是這支沒有領取兵甲的兵士,可能是曹操故意安排下的後手而已。可如今看來,當時無意間向自己無疑透露消息之人說描述的兩人,怎麼就是和在青州臨淄城外被抓的所謂義軍首領的張闓、餘方兩人,不管是在時間還是地點上就那麼的契合呢?
其實這消息是不是真的像董承“猜測”的那樣,對於董承來說,根本不重要。但曹操方纔所言的自縛之語。卻是讓董承有了莫大的信心一般。還沒有見識過曹操獠牙的董承,自然是習慣性的把曹操當做了董卓、李郭二賊一般的人物。
當初董卓亂政時董承在,可董卓是董承親族,這年頭親族可是比任何人都靠得住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董承混的開;李傕郭汜等西涼兵佔據長安時,董承也在。可這些原本就是董卓的老部下,雖然董卓已然身死,但畢竟情分還在,況且還需要董承調和同朝廷、天子的關係,所以也沒有過分爲難董承。所以,幾經沉浮的董承現在在處處體現大漢忠臣模樣。而且剛剛還主動稱謝請罪的曹操面前,自信心當真是空前的膨脹了起來。
“曹某做的事?哈哈,曹某做過的事情多了,只是不知道董車騎說的是哪一件?還望不吝賜教纔是!”曹操臉上笑意愈發濃重,看上去就像是在和之交好友開玩笑一般。可若是曹操麾下文武看了,說不得便會暗凜。自家主公這是要殺人了。
“自家做事自家知!”說實話董承其實也是對那消息的真實性持不確定態度,只是想用這話“點”給曹操。董承話中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要告訴曹操,你那點破事老子都已經知道了,識相的快快服軟,否則日後就不太好相處了。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董車騎說到這裡,某有一事倒是想問!”董承一直在稱呼曹操爵位,可曹操卻也是堅持稱呼董承的官職,聽出了董承話中的不懷好意,和似乎想要和自己不死不休的話語。曹操打眼看了看周圍幾乎是大漢朝廷所有重臣當面,心中冷嘆一聲董承真是自尋死路,臉上笑意愈發濃厚,問董承說道:“某關董車騎似乎是知道了這支賊軍騎兵的來歷了?”
“哼!曹孟德,你莫以爲在場在袞袞諸公和我大漢聖明天子的眼睛都是三歲稚童不成?”董承只以爲曹操這是恍悟到剛剛自己說錯話了,這是在有地沒地的“找補”呢,當下臉上掛上了幾分冷笑,說道:“莫說是董某,大家皆是已經看破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
“如此甚好!”曹操打量了一眼不置可否的天子,以及一衆已然隱隱以董承爲首的大漢朝廷重臣,慢慢說道:“說來曹某其實也是苦主,某之長子昂此番也遭了賊子襲擊。既然董車騎知曉賊子來路,還請詳細告知吧,某也好提前安排一下,給此番遇刺的徐州刺史、武亭侯、徵東將軍、特進衛尉的秦旭秦仲明討還一個公道!”
“唔?這……其實……”董承看着曹操濡染變得咄咄逼人的樣子,也是暗自吃了一驚,之前總覺得好像有什麼疏漏的地方,只不過被曹操那一番彷彿自曝跟腳的話帶來的狂喜擾亂之下,沒有想起來,此番才記起,曹操長子可不就是也在青州來許昌獻俘的隊伍中麼?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是長子,曹某人單憑這一點上的說辭,便足以立於不敗之地!
“其實董車騎並不知道這些人的來路吧?”曹操的臉上露出個奇怪的笑容,手臂衝着一衆大漢朝廷重臣身後揮了揮,即刻便有一名曹軍兵士將手中包裹遞了過來,曹操嘴角微微勾起,在衆人面前慢慢打開,將裡面的物事拿到了衆人面前說道:“這是我兒曹昂命人快馬送回來的證據,這可是我兒‘親自’自脫逃的一名賊軍騎兵身上撕扯下來的,不知道衆位可有印象?”
“嘶……這……這衣料的質地恁地特殊,似乎在哪裡見過?”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們?”
“這……這是西涼軍騎兵腰牌!老夫就算是化成灰也認得!”
包裹中物事一現身,驚訝、驚歎、驚呼之聲頓時充斥在這百餘人的朝廷文武高官重臣之中。
能不認識麼?在這裡的這幫大漢朝廷的“頂樑柱”們,滿打滿算,可是曾經在擁有這腰牌和衣衫碎片之人的淫威下,足足待了近五年!
“董車騎!董大人!董國舅!你不是知道了這羣竟敢在許昌城外悍然襲擊我大漢高官的賊子來處麼?不是知道他們爲何會突破某防衛甚是嚴密的大軍佈防麼?來,給大家說說吧!”曹操的聲音中充滿了冰樣的寒意。
“我……”本就出身西涼軍,曾經就算是在西涼軍長安兵敗之後,還同西涼軍中將帥關係不錯的董承,發現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落入了圈套之中。
董承被這突然出現的物件給弄懵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可一衆剛剛還隱隱以他爲首的朝廷重臣麼,看過來的眼神,已然有些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