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個答案!現在!”
羅伯斯特的情緒難得一見地劇烈波動起來,一句接着一句的質問,一聲高過一聲,節節攀升的氣勢,全然沒有了平時的從容與冷靜,滔滔不絕的聲勢如同疾風驟雨般,劈頭蓋臉地朝着拉蒂默砸了下去。
一貫冷峻的羅伯斯特現在可以感受到胸口熊熊燃燒的怒火,那種無法抑制的憤怒正在兇猛地破土而出。
“大衛,你失態了。”拉蒂默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直接無視了羅伯斯特的怒火,輕描淡寫地提醒到。
羅伯斯特終究還是個性使然,不擅長爭吵也不擅長對峙,而且還是面對自己的老師,衝動過後也就逐漸冷靜了下來,但胸膛之中涌動的情緒依舊沒有能夠完全平復,只是焦急地說道,“先生,但是……”
“沒有但是。”拉蒂默非常平靜,直接截斷羅伯斯特的話語,“你應該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事情影響到’向日葵之戰’的。”
向日葵之戰(Sunflower-Showdown),源自於堪薩斯州的暱稱“向日葵之州”,自1898年以來就成爲堪薩斯州立大學與堪薩斯大學對決的官方稱呼,涵蓋棒球和橄欖球兩個項目,最早起源於棒球,但跟隨着時間推進,橄欖球漸漸脫穎而出,兩支球隊雙雙成爲NCAA一級分區球隊,這也就發展成爲堪薩斯州一年一度的全民盛世。
區區一場比賽,是宿敵之爭,是名望之戰,卻也是利益角逐——對贊助商的吸引、對招生簡章的點綴。
“但是……”羅伯斯特還試圖辯解。
拉蒂默再次搖搖頭,用動作制止了弟子,“我告訴過你,沒有但是,諾亞本來就只是臨時接手主教練工作,現在朗順利迴歸,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那名球員……他本來就不是什麼一線絕對主力球員。”
句號。這就是句號了。
但羅伯斯特依舊無法釋懷:這不公平。
且不說沃克和陸一奇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就算更衣室的內部衝突事件,確實需要嚴懲,也確實需要殺雞儆猴,學校也應該展開正式調查,而不是這樣隨隨便便地犧牲兩個人,然後事情就草草畫上句號。
“怎麼,你爲諾亞感到抱歉?”拉蒂默揚聲詢問到,“我以爲,你討厭他。”
“是。”羅伯斯特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是他不應該遭受如此待遇。他是一名優秀的教練,沒有他,也許我們依舊可以取得勝利、也許不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球隊不會是現在的面貌。”
“……即使是防守戰術,他也確實擁有着自己的想法。”遲疑片刻,羅伯斯特還是誠實地做出了中肯評價。
拉蒂默可以察覺到羅伯斯特眼睛裡的真誠。
短短五週時間,陸一奇確實改變了許多東西,有戰術,還有戰術之外的東西,以至於拉蒂默也忍不住開始思考,如果陸一奇能夠繼續擔任主教練職位的話,那麼球隊將會發生什麼?還有,如果普雷斯迴歸之後,撤掉陸一奇的所有改變和努力的話,那麼這個賽季又會走向何方?他們又應該如何應對?
本來,即使沒有雅各布的事情,普雷斯也即將於下週迴歸,事情就將重回“正軌”;但現在意外事件卻打亂了全盤計劃,普雷斯的提前回歸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即使不是衆望所歸,也不應該是如此反應纔對。
那麼,他們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還有,他們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注視着眼前被憤怒和焦躁情緒交織的羅伯斯特,拉蒂默微不可見地輕嘆一口氣,“你向球員透露消息了嗎?”
“什麼?”羅伯斯特不明所以,“當然沒有。如果現在告訴他們,這可能會引起更多混亂,而我們昨天才好不容易……”
“他們應該知道。”拉蒂默打斷了羅伯斯特,在羅伯斯特困惑和質疑的眼神中,拉蒂默又重複地說了一遍,“這是他們惹的禍,他們必須知道。即使不是現在,之後處罰結果出來,他們也遲早都會知道。”
羅伯斯特還是不理解——對於這些勾心鬥角,他確實是缺根筋。
拉蒂默不得不再解釋到,“大衛,學校希望事情儘可能低調處理,讓朗的迴歸變得順理成章,學生和球迷根本不會察覺不到任何不妥。”
按道理來說,普雷斯本來就是正牌主教練,而陸一奇只是臨時代打的,現在重新歸位也只是正常操作,不會有人起疑心。
如果學校官方有心宣傳,甚至可以營造出球隊上上下下熱烈盼望普雷斯歸來的景象,牢牢將球迷團結在一起。屆時,只需要堪薩斯州立大學贏下“向日葵之戰”,那麼所有事情都將順理成章地迴歸原位。
至於一個陸一奇被削弱職權、一個沃克被低調開除,根本就不是什麼事兒,如同兩枚小石子丟進汪洋大海一般。
“而我們現在需要打開局面,讓球員知道處罰結果,然後讓學生也知道處罰結果。”拉蒂默的直白話語終於讓羅伯斯特明白了過來。
“讓大家知道真相。”羅伯斯特握緊了拳頭,不由就熱血沸騰起來——他們需要利用輿論的力量製造聲勢,“學校希望我們閉嘴,但我們絕對不能!雷吉和諾亞都沒有做錯事,他們不應該爲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揹負責任!”
“先生,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羅伯斯特重重地點點頭,轉身就快步離開。
拉蒂默沒有來得及呼喚住羅伯斯特的腳步,原本,他想確認一下,羅伯斯特是否確定,因爲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邁出了這一步,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但羅伯斯特的迫不及待卻沒有給他留下時間。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這就是羅伯斯特的答案,就好像陸一奇的答案一般,他們都還年輕,依舊擁有着自己渴望守護並且願意犧牲的信仰;而不像他這個老傢伙,半隻腳已經踏入棺材,似乎對什麼都不再報以希望。
其實,內心深處,他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否則他也不會在韋瑟面前爲陸一奇說話,堅持了陸一奇的說法,希望能夠將沃克保下來;但他始終抱有懷疑和猶豫,總是擔心自己的選擇是否觸碰到了錯誤的禁忌。
然而現在……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長長地,拉蒂默吐出一口氣:也許這樣纔是最好的,未來應該是屬於他們年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