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祺微微有些愣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怒髮衝冠的博比,那張清冷肅然的面容正在對着自己破口大罵,恨鐵不成鋼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振聾發聵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持續不斷衝撞着他的耳膜。
轟!
轟轟!
李承祺就這樣呆住了。
“你應該展開還擊!你應該爲自己挺身而出!你應該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以爲我們爲什麼喜歡橄欖球?”
“因爲勝利嗎?”
“不!愚蠢的想法!如果僅僅只是因爲勝利,那麼我們喜歡新英格蘭愛國者就好了,他們就是冠軍!但現實卻是,除了波士頓之外,沒有人喜歡新英格蘭愛國者!因爲他們就是爲了勝利不擇手段的隊伍!他們的眼中只有勝利,沒有球迷、沒有信仰、沒有堅持,只有勝利!那不是橄欖球應該有的模樣。”
這樣的博比,是陌生的,卻也是熟悉的,因爲每當他談起橄欖球的時候,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熱情都是如此,如此真誠如此純粹又如此癲狂,如同火山噴發一般源源不斷地釋放着能量,感染每個人。
“李!你應該好好地看看阿奇教練的比賽!”
“他正在戰鬥。”
“明白嗎?”
“阿奇教練始終在戰鬥!即使遭遇失敗,即使遭遇困境,即使遭遇撞牆,他也從來不曾放棄更加不曾投降!他正在爲自己的信念和信仰而戰鬥,哪怕面對的是整個聯盟和無數白癡球迷的質疑與聲討!”
“他也沒有放棄!”
白癡?他是在說自己是白癡嗎?尼曼有些不太確定,他想要打斷博比,卻又唯恐自己貿然出聲而導致引火燒身,搖擺不定之間也就再次錯過了機會;他轉頭看了看四周,想要離開,卻又覺得太過窩囊。
於是,尼曼就這樣被困在了一個進退兩難的位置上,即使不想聽,也被迫成爲“觀衆”。
“你以爲NFL是什麼天堂嗎?”
“不!那裡是地獄,那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所有人都在渴望着吞噬對方,每一場比賽都是刺刀見紅的生死決戰!沒有勇氣、沒有毅力、沒有信念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站在哪裡,更加不可能率領隊伍!”
“但你看看阿奇教練!他始終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始終在竭盡全力地爭取勝利,即使面對再多困難也不曾動搖過!那纔是競技體育的真正精神!那纔是我們喜歡橄欖球的原因!那纔是我們應該看到的信念!”
“看看阿奇教練,再看看你自己!”
“你應該自豪地站立起來,告訴那些白癡,阿奇教練依舊在戰鬥,賽季沒有結束,誰能夠笑到最後還沒有人能夠知道。”
“你應該自信地挺身而出,爲阿奇教練呼喊,維護阿奇教練的聲譽,即使輸球,他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戰鬥。”
“你應該勇敢地挺直腰桿,因爲阿奇教練不屈不撓地戰鬥意志,與失利無關,他同樣能夠成爲一個勝利者。”
聲嘶力竭的嘶吼鏗鏘有力地狠狠砸下來,面紅耳赤的博比真正地憤怒了,毫不保留地把所有情緒都宣泄出來,雖然那些話語全部都是針對李承祺而去的,但周圍的圍觀羣衆們也紛紛跟着熱血沸騰起來。
“讓我告訴你,每個賽季的冠軍只有一個,不是每支隊伍都能夠奪冠的,也不是每支隊伍都能夠一直勝利的。對於橄欖球來說,爭取勝利非常重要,但如何面對失敗更加重要,真正能夠讓我們喜歡並且熱愛的隊伍,不應該僅僅只是前者,同時還應該是後者。”
“如果那些白癡再次侮辱阿奇教練,如果那些白癡再次詆譭你的主隊,你就應該對着他們豎起中指,告訴他們:滾蛋!這是我的主隊,應該由我來守護!”
轟轟轟!
轟轟轟!
李承祺的耳邊響起滾滾驚雷,內疚與羞愧的情緒讓他擡不起頭來,汩汩沸騰的血液正在逐漸擺脫枷鎖,內心深處似乎能夠感受到一股信念正在蠢蠢欲動。
低垂的視線落在了手裡的小雛菊之上,此時此刻,李承祺才明白自己又摘下第二朵小雛菊的原因——
他終究還是希望觀看比賽的;他終究還是希望自己相信阿奇教練的。
也許,最初關注橄欖球和綠灣包裝工,僅僅只是因爲“華裔教練”的頭銜,迫切地渴望在北美大陸尋找到認同感,並且通過橄欖球結交到一羣朋友;但現在,這份初衷卻正在悄然發生變化,就連李承祺自己也不明白也說不出的變化。
這是好的變化嗎?
李承祺也沒有答案,但他想要順着如此變化走下去看看,看看阿奇教練和綠灣包裝工到底會帶來什麼。
悄悄地,李承祺鬆開了拳頭,那朵沒有扯完花瓣的小雛菊就掉落到地面上,因爲他已經做出了決定;然後,李承祺又緩緩收緊了拳頭,眼神正在悄悄地凝聚起來。
尼曼終於尋覓到了機會,也找回了聲音,“怪胎,你剛纔到底在瞎說什麼?你是不是覺得生活太平靜了?”
“滾開!”博比根本就不買帳,硬碰硬地直接撞了回去,猛地轉過身,將手中的半截木棍朝着尼曼指了過去,“怎麼樣,你準備嘗試看看?看看教練會不會讓你上場,還是看看你會不會因爲受傷而缺席比賽?”
言語之中迸發出來的血性讓尼曼愣了愣,咬牙切齒地說着,“你等着,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你惹錯人了!”但撂下狠話之後,尼曼卻轉身大步大步地離開了,即使竭盡全力挺直腰桿也難以掩飾狼狽。
李承祺用手臂支撐着桌面,掙扎着站了起來,眼神裡還是有些擔心,“博比,你確定沒事嗎?”
他不希望因爲自己的情況而讓博比也捲入其中。
博比卻根本沒有理會,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隨後說到,“怎麼樣,準備好了嗎?今天下午我們就將迎戰強敵,你做好爲阿奇教練加油助威的準備了嗎?”
李承祺沒有說話,只是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拳頭,重重地揮了揮,這讓博比的緊繃表情終於稍稍鬆懈了下來。
“博比,你也喜歡綠灣包裝工嗎?”李承祺有些詫異地詢問到。
“不,我的主隊依舊是邁阿密海豚。”博比理所當然地回答。
“啊?那你還跟着我一起看比賽。”
“如果我沒有幫助你解說的話,你看得懂嗎?”
“……呃。那要不然,我也和你一起觀看海豚的比賽?”
“算了,你挺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