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錢包和手機應該就在她的大包裡……”
說着說着,女人的聲音就自帶淡出效果,眼神裡的羞澀和拘謹難以掩飾,終究還是缺少足夠的底氣,然後懊惱就再次翻涌上來,她下意識地撓了撓頭,結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已經把頭髮紮起來,於是整齊的髮型就再次凌亂起來,帶着些許慵懶和隨性。
坐在收銀臺裡的黑人小哥非常戲劇化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眼珠子三百六十度地靈活翻轉了一圈,嘲諷的意思着實再明顯不過了,“你確定嗎?一個剛剛坐上出租車的女人?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擺明態度就是不相信。
女人修長白皙的手指蜷縮了起來,暗暗對着自己發火,但此時不是生氣的時候,而且她纔是理虧的一方。
於是,女人深呼吸了一下,快速鎮定下來,視線餘光偷偷瞥了瞥身後的陸一奇,而後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站姿,似乎不希望自己窘迫的模樣被陌生人看到,然後,對着店員小哥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抱歉,不如這樣,我把揹包壓在這裡,回家拿錢包,然後再過來支付,你覺得怎麼樣?”
女人正在試圖尋找解決辦法。
但黑人小哥卻皺着眉頭,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誰知道你的揹包到底值多少錢?”
女人的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即使再廉價,用揹包換一瓶礦泉水,這還是沒有問題的。”即使鬱悶得不行,女人也依舊沒有咄咄逼人。
其實,陸一奇沒有看錯的話,揹包應該是古馳(Gucci),從女人的穿着打扮來看,應該不是仿製的贗品。如果女人願意的話,她完全可以直接把名牌包甩出來,壓制黑人店員的鄙視和懷疑,但她沒有。
黑人小哥撅了撅厚厚的脣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女人,眼神裡透露出一絲挑剔,“你的揹包就算了,不管是什麼價格,對我來說都沒用,不如你把外套壓在這裡。”
女人立刻就能夠從黑人小哥的視線裡看到了不同的意味,怒火譁得一下就竄了起來。
黑人小哥似乎也能夠感受到女人的怒火,“不願意的話,我們就直接報警吧。”再次滴溜地翻了一個白眼,滿不在乎。
“你!”女人忍讓了再忍讓,終究還是自己做錯了事,但此時也因爲黑人小哥的挑釁而情緒翻涌起來。
“和我的放在一起結算吧。”
後方傳來了聲音,女人和黑人小哥雙雙順着聲音望了過去,陸一奇瞬間就成爲了矚目焦點。
陸一奇舉起雙手裡的垃圾食品,露出一個微笑,然後繞過了女人的位置,將東西全部擺放在櫃檯上,用眼神示意黑人小哥一起結賬。
不過是1.49美元的一瓶礦泉水而已,着實沒有必要鬧大,普普通通的一件小事卻在這裡僵持不下。
因爲陸一奇的挺身而出,女人還是有些不太適應,試圖拒絕,卻又想到自己的處境,於是越發懊惱起來,再次撓了撓頭,似乎正在反省着,自己是怎麼把錢包和手機都放在朋友那兒的。
“沒有必要因爲一瓶礦泉水就爲難頭髮了,它們多麼無辜。”
陸一奇那帶着淺淺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女人猛地擡起頭來,然後就看到陸一奇帶着友善微笑的臉孔,沒有鄙夷沒有嘲諷也沒有惡意,只是一個小小的打趣。
女人的臉頰微微泛紅起來,“抱歉。我……我真的……抱歉,還有,謝謝。”原本試圖解釋一下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常態,今天是特殊情況,但解釋的話語終究沒有能夠說出來,最終化作了一句道歉和一句感謝。
“舉手之勞。”陸一奇也沒有客套,微笑地回答到。
此時,黑人小哥已經整理好了陸一奇的東西,全部裝進了一個塑料袋裡,陸一奇掏出信用卡完成支付,隨手將支付小票塞進塑料袋裡,對着女人微笑地點頭示意了一下,而後就大步大步地走了出去。
正如陸一奇所說,這就是舉手之勞,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但腳步纔剛剛離開便利店,身後就傳來了女人的呼聲,“抱歉,抱歉。”那聲音由遠及近地追了上來,微微喘着氣,來到了陸一奇的身邊,調皮地掙脫了橡皮筋束縛的髮絲在芝加哥的夜空之下輕盈地飄舞着。
“真心抱歉。”女人調整了一下呼吸,“請務必告訴我,你的銀行賬號,明天銀行上班,我立刻就轉賬給你。”
“哈,爲了一美元嗎?”陸一奇輕笑了起來。
女人卻非常認真,“還有四十九美分。”
陸一奇嘴角的笑容落在了眼底,“這位……女士,我是認真的,這只是小事,沒有必要太過正式隆重。我相信,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如果我遇到這樣的意外,我也期待着能夠有人幫忙,解決我的困境。”
女人能夠從陸一奇的話語裡感受到真誠,她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些許,緊張和窘迫的情緒似乎得以平復,但還是因爲自己的冒失而過意不去,“我知道,如果每個人都能夠像你一樣,將自己的善意傳遞給另外一個人,那麼社會就會不一樣了,芝加哥的犯罪率也就不會居高不下了。”
“哈哈。”因爲一瓶礦泉水而扯到了芝加哥的犯罪率,陸一奇真心被逗樂了,直接輕笑出聲。
女人的眼底也跟着流露出一抹笑容,但羞愧的拘謹還是讓笑容沒有能夠完全綻放,她依舊在思考着解決辦法,“不如這樣,我告訴你我的電話號碼?”
陸一奇的眼睛微微瞪大起來,用眼神表達着自己的意外:你這是在主動告訴我電話號碼嗎?
女人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的莽撞,還有行動背後可能引發的誤會,她有些絕望地磨了磨牙——自己今晚真的犯了太多失誤,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現在就消失在風中。
但開工沒有回頭箭,女人還是強迫自己挺直腰桿,“只是以防萬一,如果你哪天真的需要那1.49美元的話,我隨時都願意償還……呃……還可以添加一些利息……?”說着說着,女人自己都不太確定起來。
在陸一奇那帶着淺淺笑意的注視之中,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再次出現了自動淡出效果,眼神也有些閃爍起來,“你必須知道,這裡是芝加哥,整個北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你不應該隨便相信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