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耳膜之上傳來一陣拉長的鳴響,心臟的跳動似乎跟隨着時間一起停下了腳步,然後心神就這樣定格。
他看到她了。
她非常非常確定:他看到她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停頓下來,隱隱帶着一絲錯愕和些許驚喜,就這樣細細地打量着她,波瀾不驚的眼神卻似乎染上一層暖洋洋的奶黃色,波光流轉之間讓心臟重新跳動。
噗通。
噗通。
她試圖移開視線,隱藏自己的狼狽,但她做不到,眼神微微一閃,卻緊接着就再次撞入那雙眼睛裡。
他停下了腳步,就這樣站在原地,細細打量着她的表情,眼底涌現出暖暖的笑意。
“滴。滴。滴。”
紅綠燈倒計時的聲音在聒噪地響動着,洋洋灑灑的雪花讓周圍的行人都變得模糊起來,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他和她。
哄哄。
出租車就再次啓動起來,緩緩往前駛去,然後,兩個人的距離就一點一點縮短,某個瞬間,視線與視線完成了平行交錯,剎那間捕捉到彼此眸子深處的一抹光亮,卻又緊接着漸行漸遠,就這樣交錯而過。
麗芙抑制不住衝動地往前探了探身體,但緊接着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又緊急剎車地控制住了動作,只能從出租車後視鏡裡看着依舊站在街道旁邊的那個身影——
他沒有離開,依舊在守望着出租車離開的背影。
似乎通過後視鏡,她依舊能夠感受到他的眼神溫度。
“吱。”
出租車再次停了下來,麗芙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出租車司機,還以爲自己的異常被對方識破了馬腳,卻沒有想到耳邊傳來了克勞迪婭的聲音,“麗芙,付賬,我們抵達目的地了,你不會希望我這個窮學生掏錢包吧?”
“哦。”麗芙快速掏出了錢包,將信用卡遞給出租車司機,車內收音機正在傳來熙熙攘攘的喧鬧聲響,“……今晚對於芝加哥來說是一個充滿遺憾的夜晚,輸給綠灣包裝工之後,我們的季後賽主動權就已經不在手裡……”
但麗芙卻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有給予任何關注,有些心煩意亂,克勞迪婭倒是和司機嘰嘰喳喳地討論着這場比賽的得失。
從司機手中接過自己的信用卡,麗芙就率先下車了,結果克勞迪婭還在車廂裡依依不捨地侃侃而談,這讓麗芙有些煩躁地呼喚了一句,“克勞迪婭!”
“來了來了。”克勞迪婭又再次向司機表示了感謝,這纔跟着離開了出租車,嘴裡還在絮絮叨叨地嘟囔抱怨着什麼“就是聊聊嘛”、“不要那麼不合羣”。
麗芙卻沒有爭辯,只是邁開腳步,順着原路返回。
“麗芙?麗芙!”克勞迪婭注意到麗芙的腳步,這才慌張,連忙跟了上去,“怎麼了?麗芙!你走錯方向了。”
麗芙根本就沒有聽見克勞迪婭的話語,腳步快速往回走着,然後,那個男人的身影就再次清晰起來。
他依舊正在注視着這個方向。所以,他也正在尋找她嗎?
麗芙的心臟跳動得有些激烈,卻分辨不清楚是因爲情緒的涌動,還是因爲腳步的加速。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正在前進,但腳步就是忍不住持續靠近。那種躁動與悸動交織的情緒讓她慌亂不已,心臟的跳動似乎越發激烈了起來。
等等。
麗芙的腳步緊急剎車停了下來,因爲那個男人身邊出現了一個女人,一個留着微卷長髮、帶着些許波斯貓一般慵懶氣質的女人。
她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男人,氣吐如蘭地低聲說着什麼,卻讓男人也跟着笑了起來;而後,她緩緩地靠近了男人,距離一點一點地拉近,那種令人臉紅心跳的化學反應也開始升溫。
麗芙有些狼狽。
她怎麼忘記了,他們根本就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陌生人,他不瞭解她,她也不瞭解他,她怎麼就忘記了這種可能呢?她怎麼就沒有思考過他可能已經擁有穩定伴侶了呢?她怎麼就一廂情願地無視了其他可能呢?
“麗芙!”
克勞迪婭終於追上了麗芙的腳步,“你是不是昏頭了?我們下車的地方,可以直接走過去的,沒有必要繞圈。”她還沒有察覺到異常,以爲麗芙只是繞道而已。
“哦。”麗芙胡亂地點點頭,“剛纔正在看雪,有些走神。”轉頭看向克勞迪婭,隨意地搪塞了兩句應付應付。
但是,視線餘光卻依舊無法控制地朝着那個男人的方向飄移過去。
“停止!”
腦海裡的理智正在拉住剎車杆,但依舊無法控制住內心涌動的情緒,麗芙將低垂下來的髮絲別到耳朵後面,藉着這樣的動作悄悄打量那個男人,就好像做賊一般,心跳得厲害,然後,她就看到了他的視線。
紅燈。
那雙明亮的眸子在紅綠燈的光輝之中若隱若現,卻堅定不移地朝着她望了過來,鵝毛大雪模糊了視線,只能夠看到稀疏的一縷視線,但是她的心臟跳動卻格外快速,就這樣結實有力地衝撞着胸膛,似乎隨時就要掙脫束縛衝出來。
咚。咚。咚。
他的嘴角依舊帶着淺淺的笑容,他的眼神依舊在夜色之中熠熠生輝,雪花也無法阻隔空氣裡涌動的情緒,彷彿能夠感受到耳邊傳來的呼吸聲,灼熱而急促。
綠燈。
那些光芒落在他的臉龐之上,在茫茫雪花之中,隱隱綽綽地勾勒出他的五官輪廓,那眼神與笑容模糊地穿透過來,卻夾雜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擊她的胸膛,她的耳朵立刻充血起來。
朦朧的光暈之中,雪花在輕盈地飄舞着,時間和空間就這樣陷入了短暫的停滯,世界就只剩下她和他。
啪嗒啪嗒變換的紅綠燈聲響就如同鼓點一般。
但還有另外一個她。
她狼狽不已地快速收回視線,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口乾舌燥,只是吞嚥了一口唾沫,隨即快速瞥了一眼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拉住克勞迪婭的手臂,轉身就繞出一個“U”字型,再次繞了回去。
落荒而逃。
“麗芙?怎麼了?”克勞迪婭滿頭都是問號,“既然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就直接繞過綠化帶,走人行道唄,怎麼又繞回去?你這不是瞎繞路嘛?你到底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克勞迪婭咋咋唬唬的聲音格外響亮,在撲撲的落雪聲之中縈繞穿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