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卡地亞除了外圍，中心地帶全都在神木之下，所以，自然也沒什麼地方是陽光明媚的。甚至還有點陰翳。但總體而言，白天照明的光線是不會少的。
血精靈魔法學院的大廳更是如此。
半蛋殼的形狀，通體由原木雕塑而成的結構，四面都是橢圓形的大窗以保證照明。牆壁上沒有任何的油漆，保持着最原始的原木表層，到處都是精雕細琢的壁畫。那壁畫的內容都是從這裡畢業的血精靈法師們的傳奇故事。
安傑爾四處張望着，既緊張，又好奇。
那目光最終落到了一小塊被削平了的牆壁上。雖然安傑爾從來沒來過這裡，但光猜，他也能猜到那塊壁畫上原本應該是什麼了。
安德魯。
是的，衆多魔法學院優秀畢業生當中有他的哥哥安德魯。儘管畢業數年之後，安德魯就成了被唾棄的對象。
雖然安德魯的魔法造詣比格雷都要差上一些，但你要知道，格雷可是巫妖，而且是“師出名門”的巫妖。而且安德魯還年輕，他才兩百多歲。考慮到精靈法師會有不少延年益壽的辦法，他最終的年齡將有可能達到三千歲。
聚居的精靈跟獨居的巫妖不同，當實力達到某種程度之後，量變會誘發質變。地位極高的精靈法師將獲得全族的資源支持。正常情況下，三千歲的精靈法師將可以比擬八千歲的巫妖。
當然，這種既天才，又長壽的精靈法師無論在血精靈還是木精靈都是極少的就是了。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有時候甚至連血精靈的大神官都未必能達到。
安德魯在當時，被認爲是最有希望達到這一高度的，你可以想象他得到的重視。然而，他叛逃了。這件事在血精靈的魔法圈子裡人盡皆知，簡直就是魔法圈子裡的奇恥大辱。
有一個臭名昭著的哥哥，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可安傑爾又能怎麼樣呢？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嬰兒一樣，脆弱得誰都能掰斷他的手。無論接不接受，他都只能接受，無力改變什麼。
“不要緊張，安傑爾，你要相信你是最棒的。”魔鬼在他的耳邊說道。
“聽說到這裡參加考試的孩子都是經過了漫長時間的準備，我卻什麼都沒準備。”安傑爾小聲嘀咕道。
“但你擁有你哥哥的筆記，不是嗎？那一書架的筆記都是你的寶貝，多少個夜晚你埋頭苦讀，每一本你都看了無數次了。你哥哥是血精靈史上最優秀的天才之一，如果他不是行爲太出格了的話，再過幾百年，他肯定是血精靈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魔導士。你握有他學習階段的讀書筆記，那是無價之寶。”
“希望這樣吧。”安傑爾靦腆地笑了笑。
“安傑爾·安，哪位是安傑爾·安？”一個戴着眼鏡，頭髮盤在頭頂上的精靈女子來到了魔法學院的大廳。
“我是！”安傑爾連忙站了起來。
那精靈女子看了激動無比的安傑爾一眼，又望向了前臺。
“對，就是他。”坐在前臺的接待員無奈地笑了笑。
負責引領的精靈女子這才走到了安傑爾面前。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本子，然後微笑着說道：“跟我來。”
說完，就轉身朝着不遠處的走廊走去。
安傑爾背起長弓和箭簍快步跟上。
魔法學院，無論是走廊還是其他什麼建築，所有的，都是一塊巨大的原木，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是雕塑，都是歷史。當然，有些歷史已經毀壞了。然而，在毀壞的地方，精靈法師們又建立起了新的歷史。繁雜而富有美感。
牆壁上除了壁畫之外，又多了很多油畫。
安傑爾目不暇接地看着，那眼中充滿了渴望。這就是他心目中的聖地，他的哥哥曾經呆過的地方。
“好了，你在這裡稍微等一下。”帶着安德魯來到一個房門前，精靈女子回頭對安傑爾說道：“我要先進去跟魔導士大人打個招呼，他會爲你準備考試。”
“好的，謝謝。”安傑爾呆愣地鞠了個躬。
側過身，精靈女子伸手敲了敲門。
“魔導士大人，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房間裡傳出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像這樣的聲音在精靈裡可不多見，畢竟精靈們的聲音一般都很好聽。
精靈女子推門走了進去，又關上門。
緊接着，安傑爾就聽到裡面傳出的說話聲了。
“魔導士大人，剛剛不是已經讓您準備幫忙考一下他了嗎？”
“你問我有沒有空。”
“是的，然後你說有空了。”
“如果是要幫忙考試的話我可能就沒空了，我爲什麼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三十五歲，他是想成爲魔法學院最年長的新生嗎？沒有用的，他根本就無法成爲合格的魔法師。你直接告訴他落選了，不行嗎？”
“不行。魔導士大人，您忘了我們上次拒絕三十歲的學生報考已經被投訴了嗎？外面說我們有年齡歧視。”
“有年齡歧視又怎麼樣？難道魔法師不應該有年齡歧視嗎？本來就是過了年齡絕對學不好的東西。”
“但是其他人並不這麼覺得，他們覺得我們剝奪了一個孩子的夢想。我可不想明天我們又變成報紙頭條。那樣會影響我們明年的經費的。”
“那個三十歲報考的，最終不也沒考過嗎？他只是到魔法學院來溜達了一圈而已。”
“所以這次也一樣可以嗎？您抽空考一下試，可以一邊做其他事情一邊考試，浪費不了您很多時間。通不過考試他自然就會離開了。就當爲了明年的經費，可以嗎？您也不想明年的經費被砍吧？”
沙啞的聲音，稍稍沉默了一下，只能無奈嘆了口氣：“好吧，你讓他進來。我給他準備一份他考不過的試題。”
“這樣就對了，您一開始就可以這麼做。”
“不不不，等等，你讓他在門外站一會。五分鐘吧，我用五分鐘的時間思考一下怎麼讓他自然落選。”
這次輪到精靈女子嘆氣了：“隨便你。請注意用詞，不要讓他覺得我們是故意爲難他。頭版頭條我們不想上，第二版第三版我們也不想上。”
“好的，我知道了。”
聽着房間裡的對話，房門外，安傑爾臉上的喜悅漸漸消散了，轉而換上的是失望，眼眶漸漸地紅了。
“不用擔心，安傑爾，只要他們同意給你一個機會，那麼你就一定可以考上。我對你有信心。”魔鬼在安傑爾耳邊小聲說道。
安傑爾沒有回答，但是抿着脣，重新撐起了微笑。
“好的，你稍等一下就可以進去了。”房門打開了，領路的精靈女子微笑着對安傑爾說道：“五分鐘，稍等一下，魔導士大人需要稍微準備準備。畢竟……嗯，你是年齡比較大的考生，他需要認真應對。我們魔法學院尊重每一個孩子的夢想。當然也包括你的。”
“謝謝。”安傑爾微笑着答道。
深深吸了口氣，精靈女子又接着說道：“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先離開了，五分鐘之後你自己進去。如果通過考試的話，魔導士大人會在你的表格上蓋章。到時候你拿着表格來找我就可以了。如果沒通過的話……就不用找我了。”
“請問，我可以問一下您的名字嗎？”
“我的名字？”精靈女子楞了一下。
安傑爾認真地說道：“我得知道您的名字，不然，我一會怎麼找你呢？”
“哦。”精靈女子尷尬地笑了笑，答道：“請叫我柏妮絲。”
“您是這裡的老師嗎？”
“不，不是，我只是這裡的教職人員而已。魔法學院的老師只有魔導士才能擔任。”
“那……我要找您，應該到哪裡呢？”安傑爾又眼巴巴地問。
“到……”柏妮絲更加尷尬了，只能說道：“你到櫃檯去問一下？會有人告訴你的。我經常到處走。”
說完，她朝着安傑爾點了點頭，然後急匆匆地走了。
門敞開着，但是安傑爾並沒有移動到能看到房間裡狀況的角度，而是原地靜靜地站着，默數着時間。一秒一秒地數。
房間時不時地傳出一些聲音，紙張的聲音，像是在翻着某些東西似的。
直到數出三百，安傑爾咬了咬牙，一步跨過去，站到了門前。
一個小小的房間，看上去十分地亂，比安傑爾的房間還亂。
房間的四壁上都是書櫃，連窗戶都被遮了一角，這使得整個房間看上去陰暗無比。
一張寬大的書桌，兩張椅子。書桌上堆滿了卷軸，燭臺的蠟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清理過了，一支蠟燭正默默地燃燒着，提供了房間裡最主要的照明。
旁邊還有個試驗檯，放着各種各樣的玻璃器皿。檯面上有被各種物質腐蝕過的痕跡。
坐在書桌邊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面容憔悴的血精靈。穿着一身紅色的魔法袍，滿臉的鬍子。
那鬍子，與其說是專門蓄的，不如說是太長時間忘記颳了。因爲這個血精靈法師看上去就很邋遢，完全不修邊幅，沒有一點追求精緻的精靈的樣子。
他擡起頭看了安傑爾一眼，一雙長長的耳朵輕輕抖了抖。
“你就是安傑爾對吧？”
“是的，我就是。”安傑爾認真地鞠了一躬：“魔導士大人您好。”
“你也好，坐吧。”說着，血精靈法師裝模作樣地看起了柏妮絲交給他的安傑爾的報名表。
安傑爾默默地走到書桌前，挑了一張沒有堆雜物的椅子坐了下去：“請問，我應該怎麼稱呼您呢？”
“稱呼？”精靈法師愣了一下：“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不能知道嗎？”
“額……當然可以。我叫亞摩斯，不過一般都是叫我魔導士大人，除了跟我一樣是魔導士的之外。”半眯着眼睛，亞摩斯又看了安傑爾的報名表兩眼，然後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哦不，我是說，你想要報考魔法學院，但是你已經三十五歲了。如果讓你去跟其他十五歲的孩子一起考試，那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不公平。因爲你的見聞，你的魔力感知，都已經超過他們了。但你卻又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這會導致一個問題，那就是你以後的成長實際上不如他們。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我明白。”安傑爾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對大齡新生有更高的要求，你要單獨接受考試。”
“是的，這就是我坐在這裡的理由。”
“那我們先考……數學。對，先考數學。魔法是極其複雜的學科，這要求魔法師要有清晰的頭腦，能解決各種複雜的問題。數學非常地重要。如果你數學過不了關，我們將被迫放棄你。相信我，魔法學院也非常期待優秀的考生。但如果你不適合，我們不能耽誤你的未來。”
說着，亞摩斯已經抽出兩張紙放到了安傑爾的面前。一張色澤枯黃，看上去已經有相當的年份了。上面寫滿了數字和符號。另一張是白紙。
掏出懷錶，亞摩斯指着枯黃的紙對安傑爾說道：“這是題目。”
又指了指另一張紙：“這是答題紙。你有十分鐘的時間在上面寫下答案。十分鐘，一秒鐘都超不得。當然，我知道題目上的符號很多你可能都看不懂，但這沒辦法。數學就是這樣的。如果實在不行，我建議你先回去學兩年數學再來。當然，到時候主考官可能就不是我了，考卷也不會是這一份。好了，現在開始。”
“好了。”安傑爾輕輕放下筆，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亞摩斯。
頓時，場面有點尷尬了。
亞摩斯則錯愕地看着他。
這……有三秒鐘嗎？
伸長了脖子，亞摩斯看到答題紙上只寫了一個數字：“1”。是的，“1”。一下子，那表情更加複雜了。
“孩子，你這是答案嗎？你的解題過程呢？”
“這就是答案，至於解題過程，我期待着亞摩斯魔導士大人能在十分鐘內寫出來。不，也許我們可以把時間放寬到一個小時。如果您寫得出來，我就承認我落選了。”
看着一臉平淡的安傑爾，亞摩斯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兩下。
“你在幹什麼？”魔鬼在安傑爾的腦海中小聲問道。
“這道題我見過，它的解題過程是整本書。我能默寫出來，但不可能在十分鐘內。而且我不相信他能在一個小時內寫出來。一天他都做不到，沒有這種魔法。”
“哇哦！你變得勇敢了，安傑爾。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
“當然，我已經豁出去了。魔法是我的夢想，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把我趕走。”在腦海中默默回答了魔鬼的問題，安傑爾又微笑地對亞摩斯說道：“亞摩斯魔導士大人一定不會給考生出一份自己都做不了的考卷的，對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明天報紙的頭版頭條一定是這件事。”
此時此刻，房間裡的氣氛非常尷尬，極度尷尬。
看着安傑爾，亞摩斯冷汗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