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站在這種高門深院下,陳楚生感覺他好像說話沒什麼份量一般,所幸便閉上嘴,什麼也不說了。
裹着身子往椅子裡靠了靠,說實話,他也冷。天寒地凍的,他就在雪地裡趴了近兩個時辰,然後又在四處漏風寒氣逼人的破廟裡呆了會兒。這會兒到辰王府,雖說大廳在他們回來之前就生了盆爐子,暖和和的,可於他早就凍得跟木頭似身子來說,無半點感覺。直至又一盆火爐進來時,才稍稍好點。
而這時候退下去的張嬤嬤也回到屋子,手裡還端了幾碗熱薑湯。陳楚生這回倒是不講客氣了,操起薑湯也不管燙不燙就喝了下去。
方瑤在墨離的注視下,一口一口的喝着,自己卻是不動。
“王爺,您也喝一碗吧,去去寒。”張嬤嬤知道墨離身子一向健朗,吹了小風什麼的沒大礙,可在外面折騰了這麼久,身上總會有些寒氣,喝碗薑湯不防萬一,也是沒壞處的。
墨離遲疑了會兒,自打體內舊毒解了以後,倒是再也沒喝過這東西。可嬤嬤和方瑤都殷殷切切的望着他,也不好拂了她們的心意,便也聽話的喝了起來。
方瑤見狀,滿意的收回目光,望向張嬤嬤道:“忘了問你,玲兒呢?”
“睡下了,千蕁出去後不久就睡下了。”
“這麼早就睡了。”方瑤笑笑道,“今日倒是對不住玲兒了,還說早些回來陪她守歲的,卻是讓她一個人過除夕。”
“之前有千蕁陪着,府裡的人也都在,她一個人不會寂寞的。”墨離放下碗,一碗薑湯喝得乾乾淨淨的一滴不剩。
“嗯。”方瑤應了聲,爾後又朝着千蕁道,“你也去喝碗薑湯吧,這裡不用候着了,早些下去歇息。”
“好。”千蕁將手中的毛毯和暖爐放在椅子上,然後跟着張嬤嬤退了下去。
屋中沒有其他人了,方瑤和陳楚生喝了薑湯,身子暖和不少,體力也恢復了七七八八。
墨離將毛毯披在方瑤的身上,又將暖爐塞到她手上。方瑤看了看腳邊的火盆,又扯了扯肩上的毯子,忍不住自嘲:“感覺我就像弱不禁風的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怎的體子那樣差!”
居然這麼怕冷。
說真的,今天要不是陳楚生,她應該會在那個小黑屋裡凍死去。
“你原先體子就弱。”陳楚生下意識的接了句,很是自然。然話一出口,就覺得好像不該說,顯得跟她關係有多親密似的。忍不住望了眼墨離。
對方倒是沒有半點介意的樣子,只是望着瑤兒道:“看清帶走你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麼?”
“這個問題,還是讓楚生大哥來回答你吧!我被人下了迷香,還沒反應過來就暈過去了。所以他們的樣子我根本沒看到,楚生大哥爲了救我,一路跟蹤,在那個黑屋外面守了兩個時辰,他應該對綁架我的人樣貌比較有發言權。”方瑤說完望向陳楚生,“楚生大哥,不介意我這麼稱呼你吧!”
“不介意。”陳楚生笑了笑,聲音澀然。反正不管她怎麼叫,他們都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種關係,所以叫什麼又有什麼所謂。他道,“我也沒看清,隔得太遠。不過聽他們說話,只像是市井裡的小混混,不似有什麼大來頭。”
“市井裡的小混混?看來這次他們真的只是針對瑤兒你去的。”墨離道。
倘若是想利用方瑤來對付他,怎麼的也要派幾個會武功的高手來。不然怎麼有機會降得住他,而且從方瑤失蹤到此刻,都不曾有人向他遞送消息,連一個威脅的警告性都沒有。
可見對方這次目標是他,而是方瑤。
而京城,只想動方瑤不曾想傷害他的唯有兩人而已。一個是夏候燕,一個是太后。
太后是自己的祖母,縱然對方瑤再不滿,斷然不會讓人在宮外動手,更不會找什麼幾個混混使用迷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方瑤。
所以只能是夏候燕。
“我知道你想到什麼,但我想請你先剋制一下。今日是除夕,明天大年初一,年節氣氛就不要被這種事給破壞了。等過些時日再說好嗎?”方瑤一看到墨離眸中浮起的森森寒意便猜到他要做什麼。殺夏候燕真的不必急於一時,明天是大年初一,應是高高興興喜慶歡樂之日,實在不宜大動干戈。
況且總爲了她的事鬧得宮城不寧,即便不是她的錯,在皇上眼裡,她也是有罪之人了。
墨離忍了忍,終是道:“今日之賬,可以日後再算,但總要讓她得些教訓纔是。”
不能因爲他們要顧全大局,總是一味的受欺受算計,徒吃這個啞巴虧。
“那你想怎麼做?”
“怎麼做,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辦法。明日你就不用陪着我入宮了,在府裡好生休息。”
方瑤倒是不介意給夏候燕一個顏色看看,只要不把她扯進去就行。
“明日是初一,敏公主應該會來府上玩,那我便在府裡給她做些好吃的吧!”
墨離知道她閒不住,讓她好好休息,定也是句空話,她不會聽的。只道:“別太慣她,小心累着自己。”
“不會的。”方瑤柔柔一笑,二人對視中,濃情蜜意,似是這世界只剩下他們二人,眼中只有彼此,再也看不到其他。全然忘了,屋裡還有個陳楚生呢!
他轉過頭,望向庭院深處,微垂的眼瞼掩去他此刻所有心緒。
或許他不該跟着他們一起回來的。
他們看起來是那樣的親暱甜蜜,宛如一對相愛已久的老夫妻,旁人只有羨慕的份,卻半足也插不進去。
縱然他到現在還愛着方瑤,縱然前一刻在小黑屋中,在破廟中,他還想不顧一切的擁她入懷,訴說衷腸。可此刻,他居然只想祝福他們了。
因爲他們是那樣登對,好像理所當然的應該在一起。而方瑤,似乎從來就不曾屬於他。
就好像墨離從來不屬於夏候燕一般。
她此刻在北陽宮裡,歡喜着,緊張着,也害怕着。七姐傳來消息,說已經行動,並且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那麼此刻方瑤那個賤人已然死了吧?她一死,墨離就是她夏候燕的了。
她好高興,從此再也沒有人跟她搶她的離哥哥了。可她也害怕,害怕離哥哥知道這一切是她所爲,方瑤的死跟她有關,會不會找她算賬。
應該不會的,事情都是七姐乾的,她定然不會出賣自己的。
她計劃着該怎樣重新追回墨離的心,明日他因爲方瑤的死悲痛欲絕時,她該怎樣安撫趁虛而入?
她幻想着春狩之後披着嫁衣進入辰王府的是自己,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賀時,那種歡樂喜慶場景,該是多麼激動?
她渾然不知,大年初一的早晨,確實有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在等着她,卻不是方瑤的死訊,而是她的北陽宮裡莫名其妙躺了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