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意料中的事情罷了,當年抱石,步吉的功法也曾嘗試傳授給我,不也都失敗了嗎。”四公子這樣寬慰着自己,無非不想承認自己的難過並非因爲觀禪功,而是因爲在南琴面前失敗。
四公子勉強向南琴擠出笑容,安慰道“我剛纔細細分析了觀禪功,他的術並不重要,我已經得了其中的法了,便是不虛此行。”南琴知道此刻不能多與四公子說話,只是在一邊點頭。
早有家臣彙報了大議事期間赤牛城中的大小事務,自然也包括四公子與南琴來到赤牛城一事。赤牛城城主想了想,吩咐去見四公子一行人。約在中午大悲歡寺中大歡喜殿,設宴,一是爲了盡地主之誼,二是爲了大議事期間赤牛城城主不能親自招待而賠罪。
四公子一行人提前了一刻鐘有餘,卻發現赤牛城城主早已在此等候了,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南琴姑娘,我們見過幾次了,四公子早有耳聞,但今天才是第一次見。聽說之前在大悲歡寺中,四公子能夠參透觀禪功,開始我還不十分相信,今日見了四公子一表人才,才知道參透觀禪功也算不得什麼難事。”
四公子笑道:“大人這是看走眼了,雖然在下記下了觀禪功的功法,但是試練之下還是一無所獲。”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公子何必謙虛,觀禪功在法不在術,我剛纔看公子滿身珠光寶玉之氣,便知公子已然得法,今人爲了爭強鬥狠,修習觀禪功多愛術不愛法,未免買櫝還珠了。”
南琴本以爲四公子所說只是寬慰自己的話,卻沒想到觀禪功果真有此說法,順勢問道“四公子如今毫無心魔出現的徵兆,赤牛城城主,難道修習觀禪功縱然只是得法便可不受心魔折磨嗎?”
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世間無限功法都逃不開心魔的折磨,唯有觀禪功可例外。”南琴驚道:“怎麼可能,人生來有善惡兩體,當一個人力量增長,善念與惡念便會同時增長,天道便是如此。”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聽起來似乎大逆不道,可是南琴姑娘有沒有想過善惡雖說兩體,可這兩體本來就是一體。善惡所追求的都是人之所欲,唯一的區別便是惡的一體沒有大智慧,故而一葉障目,淪爲慾望的奴隸,成爲我們所說的心魔。破除之法也十分簡單,與心魔分享你的智慧即可。”
四公子驚道:“這樣的論調未免驚世駭俗,可是真能做到嗎?”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以四公子的才智,掌握此道並不是什麼難事。”
赤牛城城主擺擺手,蒼門知道是讓下人擺宴了,忙下去安排。此宴相較於之前所招待的,更爲豐富。加上赤牛城城主授予功法在前,一場宴會更是賓主盡歡。四公子忽然注意到赤牛城城主眼前所擺的只是幾道素菜,菜品處理的也算不上精美,而赤牛城城主卻只吃這幾道菜。
四公子故而問道:“赤牛城城主貴爲十哲,難道只吃這個?”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大悲歡寺有規矩,各位賓客的花費有專門的賬目,在下在大悲歡寺的賬目由在下負責。”四公子顯得更爲疑惑,追問道:“觸國有明令在,十哲本人及其三代親屬每年一百無量金。何至於如此吝嗇。要說赤牛城城主只吃素,也完全可以讓廚人做的精緻一些。”赤牛城城主笑道:“慈悲,慈悲,宴會過後如果四公子還好奇,在下可以爲四公子解答。”
南琴因祖父是相國的原因,三歲以後也有每年也有一百無量金的待遇。一百無量金在觸國可以過得如何南琴算是深知了,況且一城城主有權在城裡一切事物中抽成這筆收入亦是可觀,南琴早些時候推算赤牛城城主一年少說也當有五百無量金,四公子不明白這一層,因此南琴相較於四公子更爲好奇。四公子的問題一提出,正常宴會的節奏便明顯加快了。
赤牛城城主笑道:“既然四公子與南琴姑娘這麼有興趣,那便隨我來吧。”宴會未半,赤牛城城主帶着四公子與南琴出了歡喜殿,在大悲歡寺往西北角走,大悲歡寺西北門外院子之中,聚着一羣白民喝粥,四公子近前看的較爲清楚地,約有數百人。遠處密密麻麻的,應當都是白民。總歸算起來約有數千人。赤牛城城主說道:“慈悲,慈悲。王上厚恩,知道白民賞賜與貴族,未必都能吃飽穿暖,因爲白民所需要的口糧都由王都劃撥,每人每天八兩。然而有些貴族不能自給,自家餬口尚爲難事,爲了果腹常奪白民口糧,故而白民常有餓死。在下不忍,於是從官俸之中拿出一些錢來,供這些白民一些粥食,故而大悲歡寺之中常有三五千白民聚集在此。”
相國府家宴飯畢,南不聞留二人往側廂房休息,自己卻不吩咐相國府旁人,只帶着一個小童來到平津渡,平津渡與王都相距不遠,因沿大河的城主進貢以及來往王都大多走水路。而距離王都又近,沾着王都的光,一個渡口也成了一個小城,只是因爲人們叫慣了,仍叫做平津渡。南不聞到了平津渡,信步走了一段記得是城郊七八里,一片竹林的地方。近了竹林,一處竹屋出現在南不聞面前,南不聞走近竹屋推開門發現竹屋之內空無一人,南不聞在屋內站了一會,一個老人負米而歸,雖說年齡與南不聞相近但內家功練到了化境,面容並不怎麼見老。見了南不聞一驚,卻也先把米放到竈邊,南不聞開口說道:“怎麼?黎翁,曾經的十哲怎麼就住這麼破的地方,觸國給你的供奉不夠嗎?”黎翁笑笑說:“十哲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今天殺氣這麼重,是想跑這裡來動手嗎?”南不聞冷麪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問完再說。”
“第一個問題,四公子爲何不受家學,反而去了術法學院?”
“王室的問題你應該去問觸王。”黎翁說道。
“可我現在問你。”南不聞嚴肅的說着,似乎不想再問第二遍。
“你也知道觸國的名門望族皆有家學,不屑於入術法學院,所以學院的人深苦於此所以一直想讓名門望族的子弟入術法學院,然而幾年都沒有進展。”
“所以四公子入術法學院,是你暗中幫忙的?”
“是。”
“所以他就在術法學院遊手好閒,專好做些有的沒的。”
“四公子在術法學院其實幫了很多人。”
“術法學院本來就是一羣腐儒的集羣之地,怪不得四公子一直要鬧着查三公子的死因,這些你都知道嗎?”
“知道。”
“那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觸國都這幅樣子了,你這個相國在幹什麼,我讓四公子去做這些就是提醒觸國上下一些本來就應該知道的道理。三公子的意志是一團火,可惜這團火無緣無故熄滅了。我要做的就是在觸國人心中重新點燃這團火。”
“觸國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觸國在你們手上血流的還少嗎?觸國在你手上善不能用,惡不能去,早晚有一天血要流乾。”
“那些年輕的血氣方剛不懂事也就罷了,怎麼你也跟着胡鬧。善不能用惡不能去?有些善能用嗎,有些惡能說去就去嗎?”
“老了,越是沒幾天活頭越是覺得以前的那些顧慮無所謂了,眼裡也容不下沙子。能把那些髒事終結於我們一代,那最好不過。”
“十哲的生意你跟四公子說了多少?”
“我說我一件也爲曾說過,你相信嗎?”
“因爲你也參與其中嗎?”
“隨你怎麼想吧。”
“所以我們今天是談崩了嗎,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和當年的戰友動手。”
南不聞坐下,暗中較了內力。一招入金術罩住自己,一招土髒術罩住整個屋子。南不聞端坐着說道:“黎翁,你我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了,但今日你做的事情的確過分,這樣吧,破了我的髒土術我便放你走,如何?”黎翁幾步與拉開與南不聞的距離,施法喚出自己船錨一般大的鐵錘,抓起來便朝南不聞砸去。先是擡手由上而下砸去,接着左右兩下,皆被南不聞的入金術彈開,南不聞只是坐着,笑道:“昔日南征野人時,野人以象兵對陣,象有黑白,你和桐甫便以戰陣爲棋盤,擲象弈棋,以至於野人數年不敢作亂,傳奇一時。想不到這般年紀了,力道仍不減當年。只是速度慢了些,要是老夫當年練的是硬功,恐怕這把年紀時早已功力盡廢反倒落下一身傷病。”
黎翁見南不聞面色如常,端坐不動,心中不知是怕是怒,鐵錘揮動如飛,一連不知錘擊了多少下,畢竟黎翁年已老邁,終歸是不能和年少力壯時相比,不知錘擊第幾下時竟體力不支握不住錘,鐵錘脫手,人也跌落在地。南不聞說道:“這般年紀了鐵錘還能用到這個份上,可以了。
如今接替桐甫的是他兒子桐馬,正值壯年用的兵器卻不知道比你輕了多少,倒不是說他一定打不過你,但你們同門比試武器輕了,尊嚴氣勢就先跌了一截,人老了總是記事糊塗,你們宗是這個規矩吧。”黎翁心中一怒,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又提起鐵錘揮舞起來,南不聞見他把鐵錘轉的風也透不進來,忽然一撒手鐵錘便朝南不聞飛來,這一錘飛過去雖然還是沒破了南不聞的入金術,卻借了入金術的力彈了出去,黎翁身形一閃抓住鐵錘的把,藉着兩股力氣閃到外面土髒術一層壁壘邊,硬生生砸開土髒術。南不聞一驚,運起功法,一手莊嚴指法隔着一丈多遠擊中了黎翁。黎翁忍着劇痛,運起神行術,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南不聞轉身說道:“黎翁身負重傷你不想着藉此除了黎翁一舉成名?”只見一小童踉蹌從灌木裡鑽出說道:“爺爺別開玩笑了,我哪敢跟十哲動手。”南不聞大笑道:“這就對了,遇上十哲這樣的對手能不打就不打,別覺得他們身負重傷或者怎樣就上去逞強,實力差距太大仍然可以輕易收拾掉你。”那小童正是南以常幼子,南壎。小童拍打了拍打身上的樹枝落葉,繼續說道:“就這樣讓黎翁跑掉嗎?”南不聞嘆了口氣說道:“人到年老氣微血衰最忌諱脫力,黎翁那功法偏偏是講究以力破萬法,壯年時或可逞一時之勇,年老之時則大不堪用了,強行用鐵錘打了這麼久,又中了我一招莊嚴指。觸國上上下下本來無人可治的了他,不過新晉的十哲六姓倒是很有手段或許有辦法,但也絕不會幫他。畢竟有過交情,給他幾天讓他處理後事吧。”
南壎問道:“我剛纔在遠處聽着,似乎他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爲什麼一定要殺人?”南不聞說道:“如果只是十哲卸任之後,說幾句有礙視聽的話,騙一羣不識大體的人無非是亂點、煩點。只是他不該......”“不該什麼?”南壎忙問道。“不該把你姐姐牽扯進去,爺爺保了這麼多的人,殺了這麼多的人,就是爲了你們以後不殺人也能好好活着,爲了觸國操心了一輩子,總不能這點指望都沒有。”南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南不聞繼續說道:“剛纔的打鬥你都看清楚了吧,十哲以死相拼可不多見。對你也是開拓眼界。”南壎不屑的說:“有什麼呢,分明就是爺爺你放着給他打。”
南不聞笑道:“給你看當然要多少放的公平些,他要是年輕個三四十歲這一戰就成了佳話了。不過他最後假意來攻我卻一瞬擊破土髒術退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你要知道十哲生死之際永遠是清醒的,要知道生死之爭到不一定實力佔優,敗的往往是行事含糊的。”南壎不太愛聽這些,說道:“我又不打算做官,知道這些幹嘛?”南不聞說道:“做官大家有顧忌,做事往往不會做絕。你做的那些事沒人知道個輕重,動輒就要滅啊殺啊。要是真含糊了,不一定落得個什麼下場呢。今天你能記着這個就不算白來。”說着南不聞忽然面色驟變,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南壎叫道:“我就知道不能逞強!入金術和土髒術都連着臟腑, 捱了這麼多下,土髒術還被破了!”說着連忙攙扶。
南不聞擺擺手說道:“一是爲你長一回見識,二是我也不忍心下手,最後一指還是我見他要跑遠了情急之下才使的,再來一次的話中不中還都是問題。”南壎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喚來兩隻鴿子,南壎在鴿子腿上分別綁了一紅一黑兩個紙條,便叫鴿子飛了回去。不多時平津渡幾個富商帶着十數駕馬車前來,南壎也不多說話,讓他們載着南不聞和自己回了王都。幾個富商與從行之人仔細供奉着,將其送到相國府門前,南以常親自來接方纔了事。
南以常攙扶南不聞時摸着了南不聞的脈,知道南不聞受了傷,剛要開口,南不聞說道:“進書房說。”南以常和南壎隨南不聞進了書房,南不聞先開口道:“傷不礙事,明天叫六姓來看看就是。南壎,去辦件事,你知道。”南壎答應了一聲,推門便出去。南以常見南不聞背過身去,便明白了意思,自己也退去。出了書房,南以常拽住南壎說道:“小子,問你件事。這......怎麼受的傷?”南壎笑道:“這好辦,五十個無量金就告訴你。”南以常罵道:“不孝的東西,做生意做到老子頭上了。”南壎笑道:“白鴿樓就是指望這個吃飯的,不然我那麼多小兄弟不得全喝西北風去?再說白鴿樓也算得上是相國府的生意,左手出右手進有什麼心疼的。”說着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南以常面前。
南壎出了相國府,剛到觸王都大門,迎面正撞上一個人。南壎剛要準備理論,見那人陪笑道:“南壎兄弟,這麼巧在這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