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轟炸機羣繞過雨雲的時候,一架重型轟炸機似乎出了點故障,它左右傾斜,搖搖晃晃,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慢慢脫離了機羣。但就在它悄然離隊後,卻突然一頭鑽進濃黑的雲層。低氣壓迫使飛機直往下墜。機長神情凝重,雙手緊握操縱桿,盡力讓飛機機頭向上,掙扎着保持平衡。雲霧涌動,氣流翻滾,機翼激烈地抖動着,飛機在空中上下扭動,巨大的機體此時象一隻被雨打溼翅膀的蜻蜓。
幾分鐘後,機羣編隊長接到報告:“宙斯,宙斯,我是03—1,03—9掉隊,情況不明。”
“放棄聯絡,保持隊形。”
編隊長果斷下達命令。這種鬼天氣,飛行途中損失一架兩架飛機是常有的事。
機羣保持菱形編隊,繞過雨雲,突然右拐,低空直向意大利的西西里島飛去,“卐”形法西斯標記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由於雨雲的掩護,盟軍發現的時候,德國轟炸機羣已飛臨西西里島上空。盟軍在西西里島成功登陸後,西西里島已經是盟軍支撐意大利戰線的重要港口。港灣裡停泊着衆多的艦船,碼頭的物資更是堆積如山。看到目標已經近在咫尺,菱形編隊變換多個小三角編隊,開始進行輪番轟炸,炸彈散落在島上的港口和海岸。到處是大火,爆炸聲和地面密集的防空炮火交織在一起,不絕於耳。好在,盟軍戰鬥機羣雖然來得遲了一點,但猶未爲晚,發現目標後向轟炸機羣兇猛地撲了過去。沒有戰鬥機保護的轟炸機如同受驚的大鳥,四散開來,再也顧不上陣型,亂紛紛投完炸彈後,掉頭逃命。一些還來不及投彈的飛機只好匆匆忙忙把炸彈投進大海。一些運氣不好而被擊中的飛機則拖着長長的濃煙栽進大海。
德國轟炸機羣損失嚴重,返航的機羣,根本沒有人想得起來那架中途掉隊的飛機。
在平靜的大海上空,機翼閃過,正是那架編號爲03——9號的轟炸機。它悄悄脫離機羣后鑽入雲層後飛行了幾分鐘,在機羣左拐時它卻突然右拐,鑽出雲層,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大的弧線,然後它不再東躲西藏,調整好航線後朝與機羣呈九十度角的方向飛去。這時,爲了減輕重量,它拋下了所有的炸彈。炸彈紛紛落向大海,在海面上激起一柱柱白珊瑚般美麗的浪花。
現在,飛機上只剩下一枚重達八百公斤的巨型重磅炸彈,它沒有在彈倉中,而是靜靜地躺在機艙中央。突然,從炸彈裡傳出一陣敲擊聲,機組人員不由得把注意力轉移到它的身上。是的,它似乎和別的炸彈有所不同。
這是一枚經過特殊改裝的炸彈,準確地說,它其實是一個酷似炸彈的金屬筒子,只是外形做得和一枚炸彈相似。機組人員都知道,在這枚特殊的彈殼裡,躺着一個活生生的人——世界著名的核物理工程學家費西教授。
正是這位世界最優秀的核物理工程學家,掌握着原子彈製造的核心技術。他後來參加了美國的原子彈製造。這個工程的代號正是我們所熟知的——曼哈頓工程。
轟炸機即將進入英國皇家空軍的制空範圍,機艙中傳來了機長的命令,“希爾曼,打開炸彈,讓費西教授出來。”守在這枚炸彈一旁的希爾曼是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聽到命令後,他取出搬手,一邊擰開那些螺絲,一邊嘟嚷着,教授先生,這麼長時間躺在彈殼裡,肯定不好受,我現在就讓您出來。他的動作很快,可是,當他卸下炸彈尾翼,取下固定的螺絲,慢慢打開這枚巨大炸彈的彈殼後,希爾曼傻了,一個老太太在彈殼裡坐了出來,四下張望。
希爾曼不由得大罵:“該死的戴維,該死的美國人。他是一個騙子。”
“不是一個騙子,他們是兩個騙子,還有費西,他們也騙了我。”老太太接上希爾曼的的話:“但是沒有人該死。”接着,老太太又哼了一聲:“你不打算扶我起來嗎,希爾曼?你可是英國人。”口吻不無揶揄。
希爾曼哭笑不得,他把老太太扶出了彈殼,並一直攙扶着她走到機艙中央的坐位上,這是轟炸機投彈手和機槍手休息的地方,讓老太太坐了下來。
“這纔像個英國人。”老太太臉上有了笑容。
“發現飛機——”機艙的擴音器裡傳來機長的聲音,“做好戰鬥準備。”
藍天下,有四個黑點迎面飛來,在即將接近轟炸機時候,左右兩兩分開,呈現包抄之勢。
此時,轟炸機所處的空域還處於交戰雙方的作戰半徑內。情急之下,希爾曼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看了看那枚彈殼。老太太明白希爾曼的意思,堅定地說:
“不,希爾曼,即使是海葬,那也不需要棺材的。”
“您這也知道?”希爾曼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印象裡,老太太應該是那種從來足不出戶的老女人,有着潔癖、嘮叨和很多其它你所不知道的怪癖。
“嗯哼,我還知道世界屋脊下的,東方神秘的天葬,那也不需要棺材和墓地,當然也不需要十字架。或許有人會認爲他們是異教徒,不過我不這麼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上帝。”果然,老太太開始嘮叨。
“東方……神秘的天葬?”希爾曼想了想,然後一個勁搖頭,“哦,不不不,那還是海葬的好。我寧可餵魚,而不是喂那些醜陋的大鳥。”
“我也這樣認爲。”老太太興高采烈,表示贊同。
“姑母,那您坐好了。”好像因了這小小的同感,希爾曼笑了笑,他一邊說着,一邊往槍機艙裡鑽。
“不,希爾曼,你得叫我姑奶奶。”
“是的,姑奶奶。”
“好孩子,去吧,去打他們,去吧。”
希爾曼躍進槍機艙,雙手抄起機槍。透過瞄準鏡往外看,兩架戰鬥機分別從左右擦着機翼掠過,轟炸機激烈地顫動起來。希爾曼來不及開槍,但他知道那兩架飛機還會轉回來,利用自身的靈活和轟炸機尾翼的遮攔作爲掩護,從後面發動攻擊,他把機槍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瞄準機尾方向,同時低頭向機艙裡大叫:
“姑奶奶,您身後有安全帶,您糸好了,可別掉下去。我們還不想爲您海葬。”
“做好你該做的。我也不想。”老太太一邊大聲迴應,一邊摸索着找安全帶,卻意外地發現在她的上方掛着一套飛行員的航空帽和飛行眼鏡什麼的,她取下來一一戴好,然後往槍機艙裡爬去。
“孩子,我能做點什麼。”
希爾曼一回頭,看到老太太的裝束後怔了怔,隨便大笑起來:
“姑奶奶,你可以幫我送子彈。”說着,他過去把姑奶奶拉了槍機艙。
“孩子,我們打他們。”姑奶奶指着機尾,不遠處,兩架戰鬥機一左一右,匆高匆低向轟炸機撲來。
這是一九四三年冬,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第四個年頭。
戰爭一開始,攻無不克的德國戰車馳騁除英倫三島外的幾乎所有西歐國家的版圖,困守孤島的大不列顛雖然取得了對德空戰的勝利,但僅此而已,面對強大的第三帝國,毫無還手之力。德國掉轉槍口,在東面發動的侵蘇戰爭中,蘇聯人被打得猝不及防,法西斯的軍隊攻陷了烏克蘭首府基輔,接着攻佔了頓巴斯西南地區。德國坦克集團**,兵臨莫斯科城下。
經過兩年的艱苦抗戰,蘇聯人頂住了德國戰車的瘋狂進攻。希特勒孤注一擲,集中所能集中的全部兵力發動了著名的庫爾斯克會戰。就在曼施坦因和朱可夫打得難分難解的關鍵時刻,英美聯軍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島登陸,從法西斯陣線最柔軟的腹部插進了一把尖刀。希特勒萬般無奈,從曼施坦因手裡調走兩個精銳的德國坦克師奔赴意大利。
這一來,雖然墨索里尼得以在意大利北部苟延殘喘。但庫爾斯克戰役卻以蘇軍的勝利而結束。德國人不得不在東線兩千多公里的戰線上全面轉入防禦。
全世界都輕輕的喘了一口氣,勝利的天平開始在烽火連天的廣袤戰場悄悄
地向反法西斯陣線傾斜。
但這還遠遠不是戰爭的結束,更不是戰爭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