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光大約明白神隱鶴安這麼做的原因。
她生前最愛的物品隨她一起神秘消失,還有她兒時用古夏國文字刻在牀底下的那句話——
【徐星光,往前走,要回家。】
神隱鶴安是個很聰明的人,他那時就猜到林飄飄身世可疑,卻又找不到她的來處,便將希望放在江湖術士,以及那些覺醒了奇特異能力的超強能力者身上。
“那段時間,我一直陪在國君的身邊,看着他瘋,看着他假裝正常。”冥楓是唯一一個見證過神隱帝王爲了林飄飄發瘋的人。
“你剛纔問我,我爲什麼還活着。”冥楓忍不住悲嘆起來。
他難掩悲痛,告訴徐星光:“自母親死後,世界亂成一片。隕石以坤澤山脈爲中心,朝外不斷地釋放毒氣。那時,感染區內百姓大片大片地死亡,隨處可見屍山人海。那些年裡,百姓爲了躲避毒氣的侵害,只能拖家帶口不斷地遷移。”
“在這種惡劣殘酷的環境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醒出異常的能力,而凡是覺醒了異能力的人,他們都不會再受毒氣的侵擾。”
“我19歲那年,也就是隕石降落第五年,毒氣終於擴散到了京都城。那段時間,京都城百姓一片接一片地倒下,元帥府邸所有人都倒下了,而我也被毒氣侵蝕,倒在牀榻上一病不起。就在我以爲我必死無疑時,國君來了。”
那是很久遠的回憶了,可冥楓每每想到這件事,都記憶深刻。
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天中的黃昏,整個元帥府邸靜悄悄的,沒有一個活人。
那時天氣炎熱,他能嗅到從庭院外面傳進來的感染者死後的腐臭味。
賀遠航以爲自己會死,他掙扎着從牀榻上爬起來,找到了鬥櫃上的水果刀。他低頭親吻長生豆,在心裡跟父母和母親說了聲對不起。
他舉起刀,正要刺向心髒,就看到房門從外面被推開,那位忙得神龍不見尾的國君大人擡腿走了進來。
看到賀遠航打算自殺,神隱鶴安並沒有制止他。
他只是疏離清冷地站在門後,那雙平時看着賀遠航時,總是帶着包容跟疼愛的雙眼,此刻卻只剩嫌棄。
他薄脣微掀,嗓音裹着冰雪的寒冷,“你是她養大的孩子,她就算是被敵方千軍萬馬逼得無路可退,都是寧願戰死也不做俘虜,不會自殺的人。”
“你這一刀下去,真是丟盡了她的臉。”
賀遠航主動丟下了刀。
自那以後,不管面臨怎樣艱辛的局面,賀遠航都沒有再動過輕生的念頭。
他是賀嶽留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脈,是林飄飄用愛養大的孩子。他的養母是個頂天立地的女戰神,他又怎能丟了養母的臉呢?
“國君親自照顧了我兩天時間,我竟然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醒來之後,我便發現我覺醒了異能力。”衝徐星光靦腆地笑了笑,冥楓五指在面前虛空中輕輕一抓,手裡便出現了一根根奇奇怪怪的光線。
徐星光望着那些光線,剛要伸手去碰,冥楓趕緊側身躲遠些。“母親,可別亂碰,這裡每一根線,都是一個人的財富線!”
“什麼?”徐星光詫異極了,“你的異能力究竟是什麼?南婆婆說你戰鬥力很強,你的異能力難道不是擁有超高戰鬥力的能力嗎?”
這財富線是個什麼東西?
冥楓聽到她這話,又得意又窘迫。
他說:“我根本就不會戰鬥,但我能召喚出對手的財富線,只要我在他們的財富線上打個結,他們的財路就斷了。”
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冥楓一張老臉通紅通紅的,他低聲說:“他們都怕斷財路,就都很讓着我。”
“.”
“還挺厲害。”斷人財路,無疑於是殺人性命,他這招的確很厲害。“不過,都兩千多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活着?”
這纔是徐星光最在乎的。
冥楓收起那些線團,四處看了看,確認這屋子裡沒有監控設備跟竊聽設備後,這才走到徐星光身旁蹲下來,小聲跟她說:“我懷疑,我覺醒了兩種異能力,一種是斷人財路,還有一種是長壽。”
“這事,我跟誰都瞞着。”他爲了隱瞞這件事,可憋屈了。
別人都只覺醒一種異能力,他卻覺醒了兩種,他生怕被人知道了,會被抓去研究室當研究對象。
“以前,每活上一段時間,我就會裝死一次。自從一百年前,三大聯盟搞了個用DNA數據代替身份證的政策後,我再想詐屍換身份就不容易了。”
冥楓摸了摸那張蒼老的臉,惆悵地說道:“我還沒想好這回死了,要怎麼活過來。”
徐星光想到自己精神力永遠不滅的金手指,也有些憂傷。
看着還像個小孩似的,蹲在自己身邊的冥楓,徐星光眼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許慈愛之色來。
她沒想到過還能遇見古夏國時代的養子,說不開心是假的。
她看着冥楓,不由得想起了她跟霍聞安養在名下的大花豬霍無畏。“你還有個兄弟,不過留在俗世界,以後若有機會,介紹給你們認識。”
冥楓呆了呆,下意識看向徐星光的肚子,“您生的?”
徐星光眼神冷得像是冰天雪地裡的颶風,隨便刮一下子,就能把人凍死。
冥楓趕緊改口:“您新收的養子?”
“嗯。”
“我弟弟叫什麼?”冥楓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個兄弟。
徐星光笑了笑,說:“叫無畏。”
“好名字!”冥楓對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兄弟充滿了好奇心,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的好兄弟了。
“母親,我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入母親的眼,他一定既聰明又帥氣。”他的養母是個極致顏控,只跟長得好看的人走得近。
他那個弟弟,想必也是個容貌俊秀,腦子聰慧的小天才。
“你無畏弟弟身體壯實,能吃能睡,最會耍寶,你見了應該也會喜歡。”徐星光安撫地看了眼冥楓,“不着急,以後有機會見面的。”
冥楓卻被徐星光的形容,搞得有些蒙圈。
身體壯實,能吃能睡,會耍寶,這真是形容他弟弟的詞彙嗎?
還是說,他那個弟弟,還是個小奶娃?
可恨他不能前往俗世界,若能去俗世界,他真想偷偷前往俗世界去看看無畏弟弟。
徐星光一句話將冥楓飄遠了的思緒拉了回來。“颶風沉海帝陵開,黑隕現世帝歸來。”
將這句預言又唸了一遍,徐星光問冥楓:“這句話,是你胡編亂造的,還是真的?”
冥楓神色一正,告訴徐星光:“是真的,但這話不是風婆婆交代給後世子孫的遺言,是她單獨留給我的遺言。”
“你跟她關係不錯?”
冥楓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先前說過,你死後國君找了很多異能力強者談話,這個風婆婆算是那批超強力者中,唯一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
“我不知道她對國君說過什麼,總之,自從國君跟她見面之後,就不再發瘋了,也肯將母親的遺體從冷凍庫裡取出來,葬入水晶棺了。”
冥楓不知道風婆婆對神隱鶴安說過什麼,徐星光卻是知道的。
那風婆婆告訴神隱鶴安,林飄飄是來自未來世界的人,在未來,她的名字叫做徐星光。
知曉等到未來能跟徐星光重逢,神隱鶴安自然不會再發瘋。
“大遷移之前,國君找到了我,讓我多跟風婆婆來往。我一直都很聽母親和國君的話,因此,去到神武界以後,我也常去找風婆婆品茶聊天。”
“來到神武界第五十年,風婆婆就死了。那句話,就是她在彌留之際留給我的遺言。”說到這裡,冥楓又有些想哭鼻子。
他想哭就哭,像是流浪了幾百年的孤兒終於找到了娘。“兩千多年啊,我時時刻刻都在盼着國君能復生。只是沒想到,風婆婆的能力出了錯,重新歸來的不是國君,而是母親。”
“母親能回來也好。”冥楓眼淚汪汪地注視着徐星光,他說:“母親,小航終於可以孝敬您了!”
徐星光嫌棄地抽了張紙,丟給冥楓,“擦掉鼻涕,丟人現眼。”
冥楓接過紙,胡亂地擦了眼淚,又用力揩鼻涕。
徐星光噁心得不行。
冥楓也知道自己這樣子很噁心,他站起身來,背過身去仔仔細細整理了下儀容,這才轉過身來朝徐星光‘乖巧’地笑。
他以爲他還是那個14歲的少年郎。
殊不知,徐星光看到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朝她露出‘乖巧’笑容,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別笑。”徐星光面無表情地說:“像個老傻子。”
冥楓趕緊收起滿面笑容,盯着徐星光看了會兒,又忍不住咧嘴直笑,這次不僅像老傻子,還像二愣子。
徐星光心累地轉過頭去。
這麼愛笑,笑起來這麼傻,這的確是賀遠航那個二貨。她身爲林飄飄那一世,分明是很嚴肅的形象,也不知道是如何養出賀遠航這種二缺貨的。
霍無畏也是,又憨又貪吃,一點也不像她。
難道這兩個孩子,都隨了他們的爸爸?
小片段——
回到帝王城,冥楓召開了一場家庭會議,通知家庭成員,他們有了一個小爺爺。
小爺爺生活在俗世界,將來會有機會見面。
冥瀾他們對此頗爲好奇。
若干年後,神武界跟俗世界合二爲一,霍無畏跟隨鄭烈程月來到神武界。
冥瀾帶着父母跟家族成員,手舉着接機牌,前往帝王城機場接機。
終於,他們看到了傳說中的小爺爺霍無畏——
它身穿一件紅色刺繡小馬甲,脖子上帶着純金打造的金鎖,強壯的身體宛如一頭小肥象,走起路來機場地面都跟着搖一搖。
冥瀾跟全族人:“.”
“二、二爺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