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雀是專門爲戰鬥而生的機甲，它曾跟着徐星光往來於各個星球戰場作戰，經過常年累月的並肩作戰，它倆早已培養出了高度默契。
徐星光坐在駕駛艙，將神經連接器綁在四肢，隨後戴上作戰頭盔。
當徐星光的神經系統與鷹雀的系統成功接洽，被啓動戰鬥模式的鷹雀自動睜開了雙眸，那雙幽藍色的眼睛垂眸看人時，會讓被注視着腳底發涼的恐懼感。
東方翼只有一米八幾，他站在鷹雀的正前方，嬌小得有些滑稽，就像是個小矮人站在大巨人的面前。
鷹雀隨便擡一擡腳，就能將東方翼踩成肉餅。
東方翼深呼吸了幾口氣，待體內的躁動跟懼意減輕，這才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的那一霎，東方翼聽到了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
但他並不需要特意去分析，就能輕易辨別出每一道聲音傳來的方向，並精準地判斷出他們之間的距離。
很快，他便在雜音中捕捉到了一道獨特的聲音，像是某種機器關節轉動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那聲音運動的速度很快，快得讓人無法看清它的運動軌跡。
但，就在鷹雀右手中的劍鋒刺刀將要砍在東方翼左腿時，東方翼動作疾如閃電般地跳了起來。
一躍兩米高。
在他身體縱身跳起的那一霎，鷹雀的刺刀從東方翼身下的虛空凌厲斬去。
東方翼成功躲過鷹雀的第一擊。
他落地，還沒站穩，就又聽到第二道勁風自他頭頂垂直落下。
東方翼這次沒有躲避。
他迅速岔開雙腿與肩同寬，身子從膝蓋位置向後下腰。
他的小腿跟雙腳像是兩根被悍在地上的鐵柱子，難以撼動。
他的姿勢從看臺上望過去，整個身體幾乎呈直線與地面平行，大腿與小腿之間彎度呈直角。
只有下盤力量極其強悍，且腰腹力量過人的武者，才能在緊急情況下順利做出這個動作。
咣噹！
鷹雀的刺刀從上方垂直刺下，剛好自東方翼雙腿岔開的縫隙，一刀插入他身下的水泥地面，沒能傷害東方翼分毫。
事實證明東方翼在聽音判斷位置這項能力上，已經取得了驚人的成績。
鷹雀那把刺刀材質特殊，並沒有折斷。
它在徐星光的操控下，想要將那把刺刀拔出來。
就在這時，東方翼藉着強大的腰力將身體回直。
他迅速一把抱住鷹雀的小臂，順着鷹雀小臂往上爬，靈敏的動作使他看上去像是一隻在叢林間飛檐走壁的靈猴。
駕駛艙內，徐星光見東方翼不僅躲開了自己的攻勢，還敢大膽地往鷹雀身上爬，選擇主動朝他展開攻擊，她讚許地笑了笑。
接着，徐星光操控鷹雀擡起左臂。
鷹雀左臂對準東方翼，手上赫然捏着一把手持轟擊槍！
東方翼瞥見那把漆黑的轟擊槍，表情劇變，罵了一句：“靠！”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縱身從七八米的高空上跳了下去。
因爲他知道，徐星光絕對不會放水。
就在東方翼做出跳躍動作的下一秒，鷹雀便朝着東方翼先前趴着的位置開了一槍。
那一槍穿過虛空，落在五十多米外的廣場空地上，將地面炸出五米寬的淺坑。
地面一陣晃動，爆炸聲震得東方翼腦袋發麻。
站在看臺位置上的冥瀾跟寒水區居民們，都被鷹雀這一槍嚇得臉色微變。
閣主對自己的徒弟還真是毫不留情啊。
東方翼捂着混亂的腦子，不敢遲疑，齜牙咧嘴地朝鷹雀背後繞了過去。
他來到鷹雀身後，第一時間抽出大腿上綁着的鋼刀。
他舉起鋼刀凌空一跳，鋼刀便穩準地插入鷹雀膝蓋後面的機器關節縫隙中。
東方翼藉着鋼刀的輔助，快速蹬腿往上爬。
整個戰場上，只有鷹雀的後背是它的戰鬥盲點，東方翼小短腿小手臂根本就不是鷹雀的對手。
藏在鷹雀身後，找準鷹雀的攻擊盲點拖延時間，是東方翼取得成功的唯一辦法。
東方翼順利地爬到鷹雀的膝蓋跟大腿中間。
剛準備往鷹雀胯下躲，就看到鷹雀的手關節來了個180度轉角，再次舉起刺刀朝他精準地刺了下來。
東方翼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可預料中的痛感，並沒有傳來。
東方翼還以爲是自己戰鬥時腎上腺素飆升，無法感覺到疼痛。
他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到鷹雀的刺刀停在他腹部前方三四寸的位置。
但鷹雀的確沒有刺傷他。
“23秒。”陌生的青年男音從鷹雀的嘴裡響起，聽上去有種深情款款的魔力。“恭喜你，通過考覈。”
通關了！
東方翼緊緊抱着鷹雀的大腿，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這纔像個慫蛋一樣從它腿上慢吞吞地滑下去。
徐星光從駕駛艙裡跳了下來。
見東方翼靠着鷹雀的左腿在發呆，她抱臂走過去，盯着東方翼的褲子看了看，笑着揶揄東方翼：“怎麼，嚇尿了？”
東方翼回過神來，搖頭說：“太刺激了。”
此刻他的腎上腺素還處於飆升狀態，一時半會兒難以恢復平靜。
這太刺激了。
東方翼長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經歷真正的生死之戰。
徐星光神色一正，告訴他：“東洋聯盟的戰鬥機器人，個個都像鷹雀這般高大威猛，你面對鷹雀時會感受到壓迫力，在戰場上面對那些戰鬥機器人，也會有壓迫感。”
“我只是提前讓你感受了下戰場上的感覺。”
東方翼卻搖頭說：“不一樣。我看過機器人戰鬥的畫面，他們戰鬥招式都是按照程序來進行的，一招一式都是固定的，是可以破解的。但鷹雀不一樣，它.”
東方翼用舌尖頂了頂上顎，謹慎地評價道：“鷹雀像是有思想。”
它同樣是按照徐星光的指示在戰鬥，但它的戰鬥招式有種行如流水般的感覺，跟那些靠程序作戰的機器人有着本質的不同。
“它就像是一個人。”
像個人。
在星際世界，‘像個人’是對一個戰鬥型機器人最高的誇獎與讚美。
鷹雀眸子裡藍光一閃，再次用醉人的青年嗓音說：“謝謝謬讚，小翼。”
東方翼仰頭跟上空中鷹雀的藍眼睛對視，他搖頭讚道：“它是真的很厲害啊。”它還會說謝謝呢。
真是機器人中的紳士。
徐星光朝看臺歪了歪頭，示意東方翼過去休息，“你先去休息，換個人來。”
東方翼立馬朝冥瀾投去了幸災樂禍的笑。
經過一年多時間的朝夕相處，東方翼對他的瀾哥早就沒了最初的生疏跟敬重。他倆現在好得跟親兄弟似的，什麼話都能說。
“瀾哥！”東方翼朝冥瀾招手，嘴角咧直嘴角，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到你了！”
冥瀾不是練武的那塊材料。
練了一年古武也還是個門外漢。
他從看臺上走下來，老實乖巧地站在徐星光的面前，頗有些忌憚地擡頭看了眼鷹雀高大攝人的身軀，小聲問徐星光：“閣主，我也要撐二十秒嗎？”
徐星光輕嗤了一聲。
此時，一聲輕嗤勝過任何羞辱詞彙。
冥瀾一張俊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他都不好意思擡頭直視徐星光了。徐星光說：“五秒。”
冥瀾嘴角一抽。
徐星光又解釋一句：“什麼都別做，只管跑，如果你能在鷹雀手裡成功存活五秒，就算過關了。”
這實在是有些打擊人。
但冥瀾還是鬆了口氣。
五秒啊，五秒還好
但很快他就被打臉了，因爲徐星光直接給鷹雀換上了機槍，高大的鷹雀雙手抱着迫擊炮，直接將黑幽幽的槍口對準了冥瀾的屁股。
“跑!”鷹雀一聲‘跑’，冥瀾立馬拔腿就跑，速度之快，兩條腿都幻化出了殘影。
他身後，鷹雀拿機槍接連不斷地追掃。
冥瀾有種自己膽敢停下喘息一秒，屁股就會中彈的危機感。
他拿出了短跑奧運會冠軍都追不上的速度，在校場裡狂奔。
不知過了多久。
像是過了一輩子，又像是才兩秒鐘。
就在冥瀾速度快到有種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模樣時，他終於聽到了那一聲：“停！”
冥瀾朝前方又跑了一截才停下。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軟，口乾舌燥。
徐星光從駕駛艙內跳下來，她來到冥瀾的面前，沒有評價他的表現，只說：“待會兒把校場的監控拷貝下來看看你的表現。”
冥瀾皺眉，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閣主，我是不是很垃圾啊？”
徐星光玩味一笑，轉身就走了。
冥瀾在地上坐了會兒才緩過來，他自己跪着慢吞吞地站起來，就看到東方翼正一臉激動地朝他走過來。
“瀾哥！”東方翼一把摟住冥瀾的肩膀，興奮地拍打他的胸口，語氣難掩激動地說道：“好傢伙，原來你是速度系古武者。”
古武也分不同的派系。
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所擅長的領域，東方翼擅長的就是聽音辨位，再通過自身的力量協助作戰。
而冥瀾擅長的是速度，他們靠速度取勝，不靠力量。
“你剛纔都跑出殘影來了，你奔跑的速度比子彈射擊的速度還要快，厲害！”
冥瀾聽到東方翼這話，才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不算差。
他也後知後覺地明白閣主不檢驗他的戰鬥力，而是奔跑速度的原因了。
閣主應該早就看穿了他所擅長的本領。
回憶先前奔跑時的感覺，冥瀾語重心長地說道：“這種感覺，跟我調動異能力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東方翼沒有異能力，他也無法理解冥瀾所說的不同究竟有什麼不同。
“瀾哥，有什麼不同啊？”
冥瀾說：“異能力來得很容易，從我覺醒異能力以來，都不需要刻意修煉，它自然而然就強大起來。”
“它就像是.”冥瀾皺眉想了想，說：“它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只要我不斷地長大，它就會不斷地變強。”
“它的變強，是那麼容易。我調動異能力作戰時，感到很得心應手，輕輕鬆鬆就能掌控。”
“用古武力量戰鬥會很累，很疲憊，但.”冥瀾望着他的那雙常年敲打鍵盤，以至於指腹有些寬大，但指骨卻很細長的雙手，他說：“疲憊之後，我有種精神比從前更充沛，也更清明的感覺。”
東方翼聽完冥瀾的形容，大約能明白他的感受了。
他拍拍冥瀾的胳膊，笑着說：“你這麼說，就讓我有種新奇的想法了。”
“什麼想法？”
東方翼說：“修煉古武很困難，很辛苦，因爲它是我們通過日積月累吃的苦，纔跟大自然換來的能量。你付出多少，你就能得到多少。”
“而異能力呢，它就像是個.”東方翼擡頭看了看天，開玩笑說：“就像是個看不到摸不着察覺不到的寄生蟲，它把你當做寄生宿主，你擁有的異能力就是它支付給你的報酬，而它呢，自然也會從你這裡拿掉一些東西。”
東方翼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在開玩笑。
可走在前頭的徐星光，卻猛地停下了腳步。
冥瀾眼毒地注意到徐星光停了下來，趕緊加快腳步跑過去，關心問道：“閣主，怎麼了？”
徐星光回頭，看了東方翼一眼，“你剛纔說的這一套，聽着很有意思。”
東方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寸頭，他說：“嗨，這是我爸爸在小說中提到的理論，我也覺得挺有意思。”
徐星光嗯了一聲，沒再繼續聊這話題，只是吩咐東方翼跟冥瀾：“你倆今晚就啓程去肯撻山脈支援綠血人，小翼，你跟着科魯茲去戰場，小瀾，你負責做綠血人軍團的技術總監。”
聞言，冥瀾跟東方翼神色一正。
“好！”
但冥瀾很快又皺起眉頭來，他說：“我們都去了肯撻山脈，寒水區的管理工作交給誰，您有人選了嗎？”
徐星光說：“東方陶安。”
“啊？我爸爸？”東方翼有些懵。
“這不行。”東方翼大孝子想也不想就反對了。
他語氣強硬地否定：“我爸爸那人既沒有超強能力，古武修爲也不夠高強，他是個遵紀守法的良民，不適合管理寒水區.”
讓一個遵紀守法的良民來管理一羣被改造的暴徒跟貧民，這合適嗎？
顯然不合適。
東方翼是真的覺得他爸爸勝任不了這個寒水區代理人的身份。
徐星光聽到東方翼說的這些話，看他的目光突然變得譴責起來。
“你的父親，他可比你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在一個全民都崇拜超強力者的世界，東方陶安卻固執地堅持修習古武，還訓練自己的孩子修習古武。
他所思所爲，遠遠凌駕在許多人之上。
“小翼。”徐星光語氣嚴厲地指出：“管理寒水區跟管理產業本質上是一樣的，你爸爸是個非常成功的商人。他是你的父親，你尚且如此優秀，培養你長大的的他，難道還會差嗎？”
“身爲孩子，你該對你的父親有信心纔是。”
徐星光這話，對東方翼起到了醍醐灌頂的作用。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只在外面待了一年，跟着師父學了點本事，就飄了，就以爲自己比父親更厲害了。
但他卻沒有意識到，他之所以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取得這般大的進步，不止是得益於徐星光的魔鬼指導。
更離不開父親從小到大的教誨跟監督。
他的父親，在他這個年紀，看得比他更高更遠。
“師父說的對，小翼受教了。”東方翼是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回到星光閣，收拾好行李。
出發前，東方翼給他的父親發了一條信息：【孩子踩着你的肩膀，看到了更高更遠的世界。
站得高看得遠了，差點就看不到您了。
爸爸，對不起。】
東方翼坐上前往仰光城的懸浮列車。
彼時，東方陶安乘坐的航班正好降落在藥王城航空站。
收到兒子的短信，東方陶安讀完，愣了好一會兒纔會心一笑。
他的孩子能說出這番話時，就代表他是真的長大了。
東方陶安回覆兒子：【肯撻山脈氣溫涼，自己注意添衣。】
東方翼收到這條回覆，他扭頭看着窗戶。
夜空漆黑，玻璃窗倒映着懸浮車廂內的景物，東方翼看到了鏡像畫面中男生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