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臨行閣沒什麼人,跟林熙起爭執的時候旁邊只有照顧林熙的幾個宮女,看蕭嵐的反映,林非鹿估計連她都不知道落水的真相。
靜嬪不可能不知道,現在卻倒打一耙。
這大林朝的後宮位份跟歷史上的明朝很像,蕭嵐之上還有才人,美人,婕妤,昭儀,再往上就是嬪、妃、貴妃乃至皇后了。
靜嬪一發話,蕭嵐就是再氣憤再不願,也只能帶着林非鹿匆匆趕往昭陽宮。
相比於蕭嵐的緊張,林非鹿就顯得很平靜了,一路還有心思欣賞皇宮景色。時間已是深秋,海棠芙蓉開得正豔,亭臺錯落有致,宮殿大氣磅礴,比起林非鹿當年春遊去過的故宮不遑多讓,甚至更有生氣。
看來只有她住的那小偏殿冷清,這外邊兒,還挺熱鬧好看的。
心滿意足看了一路風景,到昭陽宮的時候,老遠就聽見女孩嚎啕大哭的聲音。期間還夾着一陣慌亂的斥罵,走到門口,林非鹿聽到有個尖細的聲音罵道:“那小賤人來了沒?難道還要本宮親自去請嗎?!”
靜嬪身邊的大宮女候在門口,看見蕭嵐領着林非鹿進來,立刻進去彙報。靜嬪很快就出來了,又是一個纖弱美人,但以林非鹿的眼光看,比起蕭嵐差多了。
哎,這長相都能升到嬪,蕭嵐這種可以恃美行兇的模樣卻只是個貴人。
這皇帝眼光不行。
林非鹿只看了兩眼就把視線收回來了,旁邊蕭嵐已經一膝蓋跪了下去,還扯了扯她讓她也跪下。
林非鹿怪不情願的,現代思想還在跟封建現實作鬥爭,就看見靜嬪兩三步走過來,不由分說擡手一巴掌狠狠呼在了蕭嵐臉上。
清脆的一聲啪聲,都把林非鹿給看蒙了。
蕭嵐卻生生受了下來,不僅受下來,還連連朝靜嬪磕頭,求她恕罪。
林非鹿到底是公主,就算不受寵那也是皇家血脈,靜嬪再氣也不敢朝她動手,一通氣發在蕭嵐身上後,看着眼前年紀小小就如此漂亮的小女孩,厭惡道:“進去,跪在三公主牀前磕頭賠罪!”
林非鹿自一進來就呆呆的,靜嬪也從太醫院得知她昨日落水後一直在發燒,是不可能出現在林熙門口的。
但後宮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地方,現在她燒退了,自己的女兒卻高燒不斷說胡話,跟她肯定脫不了干係。
靜嬪正恨得牙癢癢,突然看見剛纔還呆呆的小女孩臉上突然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她瞳孔放大,滿頭大汗,盯着林熙那屋子門口的位置。
而後哇的一聲,哭着躲到了蕭嵐身後。
邊哭邊說:“那個人好可怕,身上掛着水草,還……滴水!嗚嗚嗚母妃我怕。”
靜嬪:“!!!”
宮女:“!!!”
小孩子的神情狀態做不了假,靜嬪臉一下就白了,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門口,剛纔還趾高氣揚的聲音有些打顫:“你看見什麼了?還有什麼?!現在還在嗎?”
林非鹿一邊抽泣一邊說:“現在走進三姐姐的屋子裡了。”
還躺在牀上的林熙聽見這句話,直接嗷一聲暈了過去。
昭陽宮頓時一番雞飛狗跳。
在這個信奉鬼神的時代,沒有人不對此心存敬畏。
林熙不是說她一直看見五公主站在門口嗎,那行,你看見了,我也看見了,是不是五公主不好說,反正就是有水鬼在門口盯着你。
好巧不巧,臨行閣的池塘裡前些年還真淹死過兩個宮女,而且這事兒跟靜嬪有些關係。靜嬪想到這茬,更是深信不疑,哪還顧得上蕭嵐。
從昭陽宮離開時,蕭嵐的半張臉已經腫了起來,看上去就疼,但她好像感覺不到似的,只牽着林非鹿又小又軟的手,一臉擔憂地跟雲悠說:“鹿兒撞見了不乾淨的東西,你回去備些拜祭物。”
林非鹿百無聊賴看着路兩邊匍匐的花。
她一直有憋氣就流汗的毛病,本來以爲換了具身體就沒用了,剛纔試了試沒想到還在,然後就隨便演了一下,對手太不經打了。
後宮很快就都知道靜嬪的昭陽宮鬧邪祟的事,說是三公主林熙在臨行閣玩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五公主林非鹿昨日不也發燒來着,都被兩小孩撞見了。
不過冤有頭債有主,那邪祟只跟着三公主,看來還是靜嬪做下的孽。
那之後,去昭陽宮的人就少了,跟靜嬪常有往來的妃嬪不再登門,皇后把這事兒跟皇帝提了一嘴,雖說天子龍顏,但這種事能避就避,最近還是別翻靜嬪的牌子了。
皇帝答應了,反正後宮佳麗三千,也不缺這一個,怕自己哪天太忙忘了這件事,還直接讓人把靜嬪的牌子撤了。
後來皇帝果然忘了這件事。
於是他也忘了把靜嬪的牌子加回來。
然後靜嬪就失寵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目前昭陽宮還處於人仰馬翻請高僧驅邪的狀態。蕭嵐受的驚嚇也不小,一回到明玥宮就拉着林非鹿開始拜祭。
她雖然沒放在心上,但爲了讓蕭嵐心安,還是挺配合的。
偏殿正忙着,外面突然又起了一陣爭吵,蕭嵐只聽了兩句好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輕聲跟林非鹿說:“鹿兒在這裡跪到香燃完,娘一會兒就回來。”
林非鹿倒是答應的好好的,等蕭嵐一出去就起身跟上去了。
外面是雲悠和主殿徐才人的大宮女紅柚在吵架。
林非鹿聽了半天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後宮嬪妃每個月是有份利的,食物炭火銀兩這些,都按位份給。
明玥宮主殿住的是徐才人,蕭嵐位份在她之下,內務府分配的屬於明玥宮的份利每次都被她給領了,但屬於嵐貴人的這一份,會被她剋扣掉一半。
今日又是領份利的日子,雲悠擔心又被她們搶先,早早就去內務府候着。結果那邊的人一直推三阻四讓她排隊。
徐才人雖也不受寵,但因傍着阮貴妃,內務府很是會看眼色,等輪到雲悠的時候,明玥宮的份利已經被全部領走了。
雲悠回宮後去找紅袖拿份利,果不其然又只有一半。
這不就吵了起來。
林非鹿聽見雲悠氣憤道:“我們娘娘還養着兩個孩子,若是餓着凍着公主皇子,你擔得起罪嗎?”
估計不是第一次拿這事兒威脅,紅柚滿不在乎笑道:“讓你們娘娘少吃一點不就省下來了?”
雲悠氣得要衝上去跟她拼命,被蕭嵐攔下來了。
林非鹿回想了一下,蕭嵐真吃得挺少的。
偏殿的食膳並不豐盛,多是清粥小菜,但云悠廚藝好,林非鹿雖然挑嘴,但也不是不能吃。蕭嵐每次都把僅有的葷菜夾給兩個孩子,自己不大動筷子,甚至有時候就喝一碗米湯。
林非鹿還以爲她是爲了保持身材,結果居然是因爲沒飯吃?
她是真沒想到偏殿的處境難到這個地步。
說出去誰信啊,堂堂皇帝的嬪妃,連飯都吃不上了。
乾脆別叫蕭嵐了,改名叫蕭難算了。
林非鹿推門走出去,看見主殿門口坐了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估計就是徐才人了。正悠哉悠哉喝着茶,跟看戲似的。
雲悠眼眶都紅了,被蕭嵐低聲勸了幾句,不再做無謂的爭吵,正往偏殿來。
林非鹿脆生生喊了句:“母妃。”
蕭嵐轉頭看見她,柔聲道:“怎的不聽話?香燃完了嗎?”
林非鹿撒嬌:“膝蓋跪痛了。”
蕭嵐也就不再說什麼,拉着她往回走。林非鹿好奇地朝徐才人的方向打量,不無天真地問:“母妃,爲什麼才人娘娘要拿那麼多食物?她也養了兩個孩子嗎?”
徐才人比蕭嵐還早進宮兩年,皇帝子嗣興旺,多的是皇子皇女,偏偏徐才人的肚子不爭氣,這麼多年一點動靜都不見。
現如今失了寵,一年見不到皇帝一次,就更沒可能懷孕了。
林非鹿的話簡直就是往她心窩子上扎刀。
徐才人氣得茶杯都摔了,但又不能拿她怎麼樣,蕭嵐趕緊領着女兒回屋,關上門後雲悠咬牙道:“壞事做多了,老天開眼才讓她生不出來!”
青煙對蕭嵐道:“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跟她說理她總是拿位份壓人。不如去找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吧?皇后娘娘就算不顧忌您,總要顧忌皇家血脈。”
蕭嵐嘆了聲氣:“鬧到皇后面前去,豈不是又把整個後宮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算了,不打緊,日子總還是能過的。”
跟蕭嵐生活了這兩天,林非鹿也摸清了她的性格。
善良是真善良,軟弱也是真軟弱,遇事從不想辦法解決,能退就退,能忍就忍。這樣的性格,難怪混到今天這個地步。
但她也不好做什麼,畢竟時間太短,而且她還想當個好人來着。
蕭嵐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並沒有放在心上,拜祭結束,又帶着林非鹿跪在屋內供奉的菩薩像前唸經祈福。
林瞻遠有樣學樣跪在旁邊的蒲團上,傻乎乎問:“妹妹在做什麼?”
蕭嵐捻着佛珠,溫聲說:“妹妹在祈求平安。”
林瞻遠朝林非鹿伸出兩隻手:“我的平安都給妹妹!”
他不懂平安是什麼,但凡是妹妹需要的,不管自己有沒有,他都可以給她。
林非鹿覺得心裡有點暖,又有點奇怪。自己居然在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那裡感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屬於家人的愛。
這樣一想,就覺得份利什麼的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平靜清貧的日子,也挺溫暖的。
祈福一直持續到晚上,蕭嵐才安心了些,又囑咐林非鹿好幾遍,如果再看見什麼,一定要告訴她。
林非鹿乖巧點頭,正準備上牀睡覺,偏殿的宮門突然被急促拍響。
青煙趕緊去應門,門一打開,外面居然是徐才人。
身邊還領着兩個穿僧袍的人,她趾高氣揚地往裡走:“五公主呢?聽說她今天撞了邪祟,本宮帶人來給她驅邪,可別把不乾淨的東西帶到本宮的明玥宮來。”
蕭嵐臉色變了變,正起身去攔,幾個宮女太監直接衝進屋來,把林非鹿給架到了院子裡。
蕭嵐驚怒道:“才人!鹿兒可是大林堂堂五公主!”
徐才人笑道:“正因爲是公主,本宮才費力幫她驅邪,不然本宮還懶得管呢。你就是說到皇后娘娘那裡,也是本宮有理。”
話畢,使了使眼色。
那兩個僧人當即從背後抽出兩根柳條。
蕭嵐三人被宮女攔着,怒道:“你們要做什麼?!”
僧人道:“柳條驅邪,用這柳條鞭笞身體,便可驅趕邪祟。”
說完,一柳條抽下來,林非鹿被兩個宮女按着動彈不了,那柳條細長細長的,抽在她手背上,當即就是一條紅印,疼得她一個哆嗦。
從小到大,還沒人敢這麼打她。
林非鹿咬着牙深呼吸。
我要當個好人,當個好……去你媽的,誰願意當誰當,老子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