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戀穿着白色的紗裙,扎着兩條辮子,在一羣小學生的隊伍裡,排成排走着,兩條辮子上下襬動,彷彿有那麼一個時間點變成了心形。眼睛眯成了倒月牙的形狀,嘴角上揚,露出了兩顆門牙,旁邊的一顆還沒有長出來。白色的襪子和黑色閃亮的鞋子上下交替出場。滿人穿着白色襯衫,黑色的揹帶褲,自然也是白襪子和黑色閃亮的鞋子。臉上也洋溢着和身邊已戀一樣可愛的笑容,兩人手牽着手在排裡向前走着。
刺眼的陽光輕輕撥走了雲彩,照在兩人的臉上,四目對視,笑容依舊。滿人緩緩的把眼睛睜開,心裡在想:對面躺着誰?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揉了揉,這次看清了,對面也是一雙剛睡醒的眼睛望着他,兩個人同時低頭,從兩個毯子中間的縫隙中露出兩隻手,而且是大手握着小手。兩人慢慢的擡起頭,彼此臉不紅心不跳,已戀的胳膊一甩,瞥了一眼,發出“呲”的聲音,左嘴角微微上揚很是不屑地說:“又夢到哪個女神了吧。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還有啥?”滿人擡起腿,把已戀的小短腿抖了下去,略有更勝一籌地回了一句:“你是做不做夢都這樣,懶得理你。”心裡嘀咕着:要不是你爸媽和我爸媽在我們家喝多了,我纔不會和你一張牀呢,嗯,反正也都習慣了,誰叫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呢。
昨天已戀和滿人都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爸爸媽媽們都很高興,在滿人的家裡擺了一桌子菜來慶祝。兩家子人推杯換盞,暢想着兩個孩子上大學的樣子,感慨着時光飛快,自己的孩子們也長大成人了,做父母的滿心歡喜,眼神從流露真情到目光呆滯,舌頭從彈力十足到不聽使喚。滿人和已戀熟練的互相做了個眼色說:“爸媽叔叔阿姨你們繼續,我們回對門休息去。”父母們擡起手,動作一致的擺了三下,表示“去吧”。其實每次他們一起喝酒,都會這樣,然後嘮累了也就都趴下了。
已戀刷着牙,看着滿人,頭髮耷拉着,像恐怖片裡的女鬼一樣用低沉的聲音說:“起牀了。”她想故意嚇唬這個又要睡個回籠覺的滿人。
身體略微抽動,吸回口水,但是失敗了。說時遲那時快,滿人一把拉住她,怪里怪氣的撒嬌道:“拉我起來嘛,好姐姐。”
“呀,啥啊,溼乎乎的是啥啊?撒手。”已戀感覺他的表情不對勁兒,準沒好事兒:“太噁心了,太噁心了,爸,你看滿人,把口水弄我胳膊上了。”聲音飄遠了。
“欺負我閨女是不是?”已戀的父親探出半個腦袋地盯着滿人,這時滿人已經起牀準備往屋外走。
“喔吼吼吼,周叔,沒被閨女嚇到,到讓老子來複仇了。”滿人身體向後仰,一隻手擋在胸前:“叔,您可以把整個身體都展現在我的眼前,半個腦袋懸空,挺怪的。”
老周很疲倦,還沒有緩過來,用手指着餐桌。滿人看了看早餐,又看了看老周,恭敬的說:“叔,我回家吃,還沒刷牙。梅姨,早上好。”已戀的母親玉梅剛好熱了牛奶,正在往四個碗裡平分。
“過來吃吧,我們也剛進屋不一會兒,你爸媽正收拾呢,在你家對付睡了個把小時,也不知道啥時迷糊過去的,反正起來發現我和你周叔是在沙發上半坐半躺的,腰痠背疼的。”玉梅舒展着身子說:“老周,別堵門了,和孩子一起過來吃。”老周和滿人和往常一樣互相比劃兩下,就像是在划拳,然後一起去吃早餐。
這時已戀從衛生間裡出來,四個人坐下來吃着麪包,喝着牛奶。
“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所學校,之後也要在大學裡一起學習四年,這我們也放心,畢竟學校在外地,還能有伴兒,不孤單”老周邊吃邊說。
“別添麻煩我就燒高香了,我可要好好度過最後四年學習的時光,不能留遺憾。”已戀盯着滿人講。
“不能,絕對不能,我們可以當作互不認識,這你就能放心了,不過想想本來認識人,當作不認識,樂趣會很多,嘿嘿嘿,你好,我叫顧滿人,初次見面請多關照。”說着把手伸向對面的已戀,已戀白了他一眼說:“幼稚。”然後繼續吃,滿人正在想怎麼回懟,被玉梅插了一嘴:“你倆啊,還能裝不認識?互相都扎人堆裡,你倆也能一眼看到對方的位置。有一次,學校組織春遊,滿人你就走丟了,我記得已戀是說你當時是跟錯隊伍了,走到別的學校隊伍裡去了,已戀一眼就看到你了,發現你在和一個拿着棉花糖的小女孩嘮嗑,然後就把你給拽回來了。”
說的已戀昂頭挺胸,滿人則是無地自容,猶如戰勝一方正在接受失敗者的投降書,她接過了他遞上前的麪包片。兩個家長對視一笑,“但是,當時你們班主任批評滿人不聽話,問爲啥擅自離開隊伍,然後才知道,滿人是在問棉花糖哪裡有賣的,想給已戀買一個。”玉梅接着說。
“我怎麼沒有印象,媽,是你在瞎編吧?”已戀反駁說。
“都是小學時候的事了,不記得也正常,但我那時記憶好着呢。”玉梅講。
“我好像是有點兒印象了,但也不清晰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給我剝個雞蛋就行了,不用太感動。”滿人像是打了個翻身仗一樣說着,遞給已戀一個雞蛋。已戀把雞蛋磕碎,然後前後的軲轆着,蛋殼很快碎的很徹底,剝殼的技術也很嫺熟,然後掰開蛋清,把蛋黃吃掉了。滿人接過蛋清,蘸了蘸醬油,邊吃邊說:“蘸點醬油吃啊,我又不會和你搶,我看着都噎得慌,反正有你在,我是從來沒吃過整個的蛋。”
老周在看電視,玉梅回屋休息,已戀和滿人在餐桌上互相盯着,眼睛都略微眯眯着,誰先動誰就輸,懲罰就是收拾餐桌洗完。開始都能挺得住,不過滿人發現已戀的表情有些痛苦,估計是哪裡不舒服,眼球打了個轉起身說:“我認輸。”話音剛落,已戀衝向廁所,傳出了得到解脫的聲音。
已戀從廁所出來,滿人也剛好收拾完,正在擦水池邊的水滴,滿人說:“任務完成了,回去了。”
“恩,我一會兒也過去,今天想看會兒書。”已戀說,看着滿人的勞動成果,很滿意。
“好,前幾天不是和同學們逛街,就是去公園閒逛啊,玩遊戲棋啊,爬山啊,今天看看書休息休息充充電是挺不錯的,周叔,我回了。”滿人蹲在門口穿鞋說着,老周沒有回話,已戀摸到沙發去看,然後對滿人說:“睡着了。”
滿人的爸媽剛把屋子收拾完,看到兒子回來了,顧媽說:“我和你爸進屋休息一會兒,昨晚也沒睡多一會兒,進屋了啊,餓了就自己熱菜吃。”
“好,你倆休息去吧,我在已戀家吃過了。”滿人邊回答邊進廁所洗漱去了。然後進屋撲到了自己的牀上,還是自己霸佔一個牀舒坦,狠狠的抻着懶腰,沐浴着陽光。
滿人給已戀開了門,一起走到屋裡,已戀坐在牀上,靠着枕頭看着《活着》,滿人坐在學習桌前,靠着椅背略微低頭看着《許三觀賣血記》。都是餘華先生的作品,因爲去逛書店時,發現這兩本書擺在熱賣區域,也聽很多人都在推薦,所以就買回來看了。其實兩個人家裡的書並不多,大部分都是去書店或者在手機軟件裡找書看,剛開始是因爲喜歡書店裡的環境和氛圍,所以週末有時會去書店轉轉,看到感興趣的書,就找個地方坐着看。看書的習慣是在高中之後養成的。開始看的書很雜,先是看國外名著,因爲老師推薦的書單裡經常有,但是對於他倆來說,翻譯過來的東西讀起來有些不順口,可能這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但還能磕磕絆絆的讀下去,實在不喜歡了就換一本看。有時也會看看人物傳記,滿人比較喜歡看,看完就會給已戀講,已戀也很喜歡聽。有時也看看懸疑小說,已戀讀着讀着就欲罷不能,因爲這個,兩人很早就來到書店,用一天時間把一本書看完,慢慢的滿人也被傳染了,迷上了兩三個月吧,熱情也就減下來了,這段時間都是週六上午開始看,當天看不完,第二天再來看,找的都是兩天可以看完的書。有時也會看看心理學、歷史、哲學等等書籍。最後高三衝刺的時候,也就停了一段時間。
8月份的烈日把一團團熱光扔到身上,汗珠被迫出來抵抗,浮躁的內心註定熬不住這悶熱,汗珠會像城樓上被擊落的士兵一樣從身上滑落。然而此時的滿人和已戀卻很平靜,沉浸在書中,在文字中暢遊漫步,窸窣的鳥叫聲是不是會把意識拉回現實。過了兩個多小時,滿人把書扣放到桌子上,起身抻懶腰,揉了揉眼睛,專心沐浴着陽光,看向窗外,似乎是在回味書中的故事情節,亦或是憧憬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也可能只是單純的發呆。已戀也放下書,扣在白皙的腿上,閉上眼睛,深呼吸,感受靜謐愜意。面對如此美好的時光,任誰都想時間慢些走,或者停下來,但怎麼會呢,時間很快就把滿人和已戀推到大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