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像一棵樹,它有細長的雙弧線,伸出無數細枝託着的圓平臺,像有幾萬個盞面的白色燭臺,上不見頂,下不見底地支在一片虛茫茫的天空中。
每個平臺之間大概有着幾百裡的距離,而最小的平臺的半徑也能放下一個村莊,每一個像這樣小小的世界裡白鶴飛翔,祥雲繚繞。衆聖者就生活在這裡。
“師傅,靈山是自古就有的麼?它是不是一直連通天地呢?它的最高處在哪兒呢?”
從一座龐大的聖殿中走出一羣白袍的修行者,他們都是學習經文的弟子。其中一位女孩在追着老師問個不停,而白鬍子師者搖搖頭阻止她的問。
“你所問的,都是你的法論裡要寫的麼?”
“我……我只是想問問。”女弟子俏皮地笑。
“一切都自有答案,但是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加緊準備你們的論章,不要被那些虛妄的思考拂亂了你的心境。你的心應該像靜水一般,這樣世界的影子才能真實地映在你的心中……”老師遠去了。
“像靜水一樣的……”女弟子回味着,忽然她看見了平臺邊一個挺立的身影,頓時喜笑顏開,跑了過去。
“師兄!”
那男子回過頭來,報以沉穩的微笑。
“看什麼呢?”女孩子在欄邊好奇地探頭。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可是師父說,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殺伐紛爭、罪惡與貪慾。再說,我怎麼什麼也看不見呢?”
“你會看見的,因爲你想看。”
“師兄,我……也想成爲像您那樣能洞察萬物奧妙的人啊。”
“我……呵呵,我所知道的,又哪裡及得到這萬千世界的一角呢?誰能自稱懂得所有世上的神氣?”
“可是……你是師祖最有才華的弟子,衆弟子中再沒有比你法力更高的人了。人們都說,第四次結集之時,最有可能登上靈山的最高處,得到師尊親自傳授法力的人非您莫屬了啊……說來也是,師尊住在靈山的最高處,誰也沒有見過他的樣子啊,師兄你知道麼?”
“是什麼樣子,有什麼重要?甚至於有或沒有,又有什麼重要?”
“什麼?師兄,你說可以沒有師尊?你這話若是讓那些大師們聽見了,他們會發怒的……”
珈平四處張望。
“哈哈哈!”金蟬子大笑,“我還要把我所說所想的記下來,誰又能攔阻我?”
“記下來?”
“是的,我有一卷筆記,上面紀錄了我遊歷世間所發現的缺陷和天理的不完美之處。”
“可是師兄,雖然我無比景仰你的才華,我願意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可是……天理應該是不會有錯的,神是全知全能的,而神所確定的天地運行的法則又怎麼會有錯呢?”
“哈哈哈,珈平我問你,天地由誰造的呢?”
“當然是神,師兄您當初不也參與了三界的創造麼?”
“可是,天地之外的天地呢?”
“什麼是天地之外的天地?”
“換句話說,我們創造了三界,而我們又是由誰創造的呢?”
珈平看着極遠天外白雲升起處,聽着風聲好久沒有做聲。
“神又是由誰創造的,我還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加入神族也是由其他東西所創造的而不是永恆的,那我們還是神麼?”
“所以,我把我的所思所想全紀錄了下來,我想尋找一個答案。”
“尋找?師兄你的意思是,再創出一個新的答案,可能與現在的法則完全不同的答案?”
“是的。”
“可是,如果那樣的話,豈不是證明佛祖並不是全能無錯的麼?”
“也許是吧,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與師祖進行一次關於答案的論爭。”
“天哪,師兄,你的想法太可怕了……你想質疑師尊的正確完美麼?這樣的話,第四次結集時,你就不會被選爲師祖的傳人的。”
“難道我要爲了被認可而說謊言麼?”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謊言?”珈平嘆了一聲,靠在欄邊遠望,“能完全瞭解這世界的,只有創造這個世界的人吧。”
金蟬子望着雲天出神了。
“創造世界的人……掌握這世界一切的人……”他喃喃自語道。
“只有敢於懷疑的人,才能真正掌握這天地的真相吧。”
觀音結束了回憶,看着她手中的經卷。
“師兄,對不起,即使你是對的,但是也沒有人可以動搖天理,因爲那是神族依存的根本,師兄,我救不了你了……”
師兄?
很多人都知道唐僧前世是金蟬子,而金蟬子又是觀音的師兄……天吶,他們一直都沒怎麼注意,唐僧竟然就是觀音的師兄?
從這裡面,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唐僧”,或者說是“金蟬子”廣博的氣概和心胸,以及那敢於質疑天理和佛祖的意志!無一不是讓所有人都無比震撼!
那種氣勢,那種心胸,到底還有什麼能夠勝過他?
“玄奘!洪洲佑民寺的天楊禪師和法明師父在大殿論法,快去看看!”
“收到!”那個叫玄奘的想走,轉身又回來對她說:“你在這慢慢玩,我回來再放你回家,小心別讓玄淇和他的貓看見你喲。”
知道啦,小白龍心想,你前腳走我後腳也就走啦。
和尚跑出去了。
水缸裡一道金光飛出,水濺了一地,小白龍已站在了屋中,水太少她不能變龍,只好變成了一個人。
是一個白衣的絕美女子。
其實小白龍在宮中也一直是這個人形,龍生下來就有人形,她這也是本相。
她悄悄把頭探出屋,這是一座寬廣的山中寺院,遠處大殿傳來隱隱誦經聲,人好象都在那兒,四下一片安靜。
她的臉上露出了俏皮的笑。
她要開始暗中觀察人類唐玄奘的生活啦!
她化成一隻純白百靈來到大殿窗邊,這裡最多的是山雀,但她怎麼能變那種俗鳥呢?
殿內坐了一地和尚,中間有兩個老的。一個持禪杖,身邊還有包袱,象是外地雲遊到此的。另一個自然就是本寺的主持了。
小白龍只找那玄奘,卻見他在人羣之中,正向這邊看着她。
小白龍心一跳,只覺臉要紅了,忽發現自己是一隻鳥,他看不見臉紅的。
只見玄奘對她笑了一笑。
這人莫不是認得我?小白龍想,不可能的,他不過一凡人而已啊。
這邊論答已到了關鍵時刻,兩個老和尚頭上都起了白煙。
天楊:“如何是禪?”
法明:“是。”
天楊:“如何是正法眼?”
法明:“不是。”
天楊:“如何是空?”
法明:“問。”
天楊:“是麼?”
法明:“不是麼?”
天楊:“是麼??”
法明:“這……”
“哈哈哈哈!”天楊大笑起來,“原來你就這兩下子。”
“這……我……”法明臉都漲紅了。四周僧衆一面譁然。
天楊道:“金山寺空有虛名,我雲遊四海,不見真人,可嘆可嘆!”
“哈哈哈哈!”忽然人羣中也有人笑。
所有人都回頭,笑的人正是玄奘。
天楊死盯着玄奘:“這位小師父,老朽有可笑之處麼?”
“啊?”玄奘說,“不是,我剛剛看門外樹上兩兔子撕打,所以可笑。”
“妄說,兔子怎會在樹上?”
“那在樹上的是什麼呢?”玄奘問。
“這……”天楊語塞,他再次打量玄奘,“真看不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功力。”
“啊?”一邊的一個和尚說,“他是我們這最懶的一個,從不好好聽講誦經。”
“不得多言!”法明喝住那個和尚,對玄奘說:“玄奘,你有什麼話,不妨說來聽聽。”
“真的沒什麼。”玄奘笑了,“我剛纔真的看見兔子了,我還看見一隻會臉紅的白色百靈。”
啊?小白龍嚇的差點從窗上栽下去。
“哼!小和尚玩虛的,你不說,我倒要問你了!”天楊道。
“請問。”
“什麼是佛?”
玄奘看看頭上,又看看腳下,再看看門外……
“你丟東西了麼?快想啊!”法明急了。
“想什麼?他已經答出來了:無處不是佛。小師父,真有你的!”天楊說。
玄奘一笑。
“我再問一個,還是剛纔那個法明答不出那個,如何是空?”
“破!”玄奘想也不想就說。
“是麼?”
“不是!”
“不是還答!”天楊瞪眼道。“找打!”
“不是還問!”玄奘也叫起來。“欠揍!”
兩人大眼瞪小眼。衆僧都驚的呆了。
良久,天楊長嘆一聲:“你說的極是。我敗了。”
玄奘一戰成名。
天楊走後,玄奘立刻被全寺衆僧圍住,要他講解。
“那天楊最後一招,來勢極兇,你如何能接住的?你那句‘欠揍’究竟有何深意。”
玄奘摸摸光頭一笑:“沒什麼!他說我答錯了要打我,我說我答錯了又怎樣你敢打我我便打你,他一看我年輕想想打不過我所以就認輸了。”
“啊?”嘩啦——寺院裡倒了一片。
畫面迴轉,卻是露出了他們曾經熟悉的一所寺廟,寺廟裡,兩個僧人正對立而視,周圍一圈和尚圍着,死死瞪着其中一人。
“你想學的是什麼呢?”法明定住氣問。
玄奘擡起頭來,望望天上白雲變幻,說:“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衆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這句話一出,便猶如睛天一霹靂!
那西方無極世界如來忽睜眼驚呼:不好!
觀音忙湊上前:“師祖何故如此?”
如來道:“是他。他又回來了。”
一切都會消逝,能留下的只有記憶。而記憶是實在還是虛幻?它摸不着看不到,但它卻又是那樣沉重的銘刻在心。
這樣想着的也許是小白龍,也許是豬八戒,也許是阿瑤,也許是每一個人。當小白龍在鷹愁澗底感覺着水在無聲的極緩的流動,她知道那是時間在逝去。但她的回憶卻永遠鮮豔,一切都彷彿是許久以前。
“海水是紅的,龍宮是暗的,我拋棄了身體,拋棄了血肉,這樣天帝就什麼也得不到。
“他所要的,我全都拋棄,只剩下我的潔靜靈魂,給我所愛的人。”
奇怪當寶劍在頸上抹過,那一刻的思維卻分外明晰的被記憶。小白龍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在海水中美麗的化開,看見父親震顫而老淚縱橫的臉。
沒有聲音,沒有疼痛,只有那一瞬的念頭:“原來一生一世那麼短暫,原來當你發現所愛的,就應該不顧一切的去追求。因爲生命隨時都會終止,命運是大海,當你能夠暢遊時,你就要縱情遊向你的所愛,因爲你不知道狂流什麼會到來,捲走一切希望與夢想。”
小白龍銜着定顏珠,逆向海流,向着那遙遠海面上晃動的光亮,游去,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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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小雨又來廢話啦,畢竟這幾章可以說是寫得相當“輕鬆”啊……好吧,我錯了,但是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啊,每章那麼多字數,我篩選的也很累的,還要找錯字,寫讀後感……)
(《悟空傳》實際上也是一種催淚向的作品,但是這種更偏向“宿命”、“抗爭”的宏大世界觀。嗯……類似於《叛逆的魯魯修》那種?好吧,咱們不提死妹控了。實際上我感覺悟空傳做成動漫絕對會讓今何在變成咱們中國版的“愛的戰士”,另一個虛淵玄!)
(最後強調一下吧,我是真的很喜歡《悟空傳》的,所以纔不惜在這部動漫小說裡寫這部小說(實際上這部參賽的作品我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沒選那些,畢竟這次是“傳統經典”之爭,感覺秦時明月,棋魂什麼的,說實話在傳統意義上,完全比不上悟空傳,所以最終選了這個)大家表罵了,安心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