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朗星疏。兩道人影迅速離開這個地處偏僻的村子,向後邊的山上疾馳而去。縱然有虎嘯的治療,但這一次傷的是骨頭,是沒有那麼快能夠痊癒的。因此剛一上陡坡的路,黎明的腿上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眼下黎明最應該感激的,恐怕就是在這個世界,除了換了一張面孔,什麼都未改變。
在跌落的山谷下,黎明找到了被北歐隕事先藏在別處的兩極劍和弒神,還有就是不大不小的攝靈壺,江山社稷圖爲防丟失,黎明則一直將其裹在腰上,沒丟。
北歐隕指着上方懸崖邊上一顆橫生的歪脖子樹對黎明說道:“當時,他就是從那裡掉下來的。他似乎在那兒看到了些什麼。”
黎明點點頭,從神識中喚出巖龍,兩人跳上巖龍後背,來到那懸崖邊上。
站在懸崖邊上,黎明並未感覺有何特別的,爲了理解他所寄存的這個身體的主人在身前看到了什麼奇特或者恐懼的事情,黎明決定上到懸崖邊上的那棵歪脖子樹上,親身觀察一下。
在巖龍的幫助下,腿腳不是很方便的黎明,卻是很容易地站到了那棵歪脖子樹上。
站在樹上,黎明望向前方。
猛然間,根本不需要如何刻意地觀察,黎明便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大跳。
從他現在的這個角度向前看去,眼前的村莊,前面的湖泊,那一片秋季的楓樹林,儼然形成了當時他們在樓梯口看到的油畫。楓樹林置於村莊後邊,紅得像是燃燒的火焰,而村莊和楓樹林的影子全都倒映在胡泊裡邊,單看岸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單看湖中的倒影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甚至站在別的角度,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但只要站在這一角度,把楓林和村莊,還有水中的倒影完全融爲一體的話,那麼這完全就是一幅村莊被大火燃燒的畫面。再加上天空倒影在湖中,就形成了天空被大火燻烤紅的假象。
而在湖泊另一邊的景象更顯神奇了,那只是幾處自然再簡單不過的草木,而因爲奇特的光照效果和角度,此時就好像一個面目猙獰的魔鬼在架着火爐燻烤。
但這中間還有一點讓人疑惑的是,黎明在油畫中,分明看見那魔鬼舉着安安欲要放下油鍋,而那母親坦、胸欲要哺、乳的畫面,可這副自然的畫像中,黎明卻是沒有看見這兩者。
冥思苦想多時無果後。黎明只得暫時從樹上走了下來,把所見到的場景對北歐隕說了一遍。
聽完黎明的講訴,北歐隕也親自上前審視確認了一番,證明黎明所說無誤後,不禁嘖嘖稱奇。
想起女子先前說過,他身體的主人曾有三個來月不在家的日子,料想這兩家事情是否有關聯。可當他說出這件事,問北歐隕是否知道詳情時,北歐隕竟然是一副完全不知曉的樣子。
“難道他失蹤三個多月,你都未能察覺到嗎?”對北歐隕的態度,黎明甚是不解。
“這裡雖然是一個虛幻的世界,可這裡的人,可卻不知道自己只是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裡邊,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相信這一點,你不難理解吧!”北歐隕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黎明,道,“特別是在他成親之後,他有妻子孩子後,縱然和他的關係再如何親近,我也不能再向往常那樣去幹涉他的生活了。這裡的生活,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美好,男子打獵砍柴,就好似我們那個世界的修煉,完全是他們的工作,一次性在深山兩三個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只向他偷偷,描述過我們看到的那副畫,然後讓他有時間幫我留意一下週邊是否有與之相關的事物,僅此而已。”
“那,你怎麼知道三天後,那油畫中的魔鬼會真的來臨?”黎明問道。
“這源自於他們當地流傳很廣的一個預言?”
“預言?”
北歐隕從懷中掏出一個掛鏈,掛鏈上有許多星星,還有一輪殘月被衆星圍繞在其中。北歐隕解釋道:“這種鏈子,當地人每個男子都有一條,是來自當地很強大的一個女巫之手,它能保護大家的安全。這些星星的數字,代表一個很特別的數字,三十三。倘若一個人死後,這個星星上的數字發生了變化,也就是說多一個,或少一個了,那麼就代表近日來,將會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黎明愕然。
“那他的掛鏈呢?”
北歐隕神情凝重,把另一串掛鏈取了出來。
一顆,且只是一顆月亮,三十三顆星星全都不見了!
“難道這便是你說的,他給你留下的最後信息?”
“嗯,爲引起恐慌,我提前將他的掛鏈調換了,後來你進入他的身體醒了過來,就更沒人追問此事了。”北歐隕繼續說道,“我知道單憑我一面之詞,很難讓你信服,我看這樣好了。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我帶你去見一下那個女巫,到時你就明白了。”
“不過如今天色太晚,離開家太久,被人發現引起懷疑可就麻煩了,我們還是明天再出發吧!”
黎明點點頭。
回到家中,安安已然熟睡,可女子還在家門口昂首盼望他歸來,雖是別人的妻子,但見到這般情形,黎明心中依舊是一臉感動。
“泰山。”這是北歐隕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從先前的談天中黎明便已得知,“你說是去散步,你們究竟去哪兒了?大半夜纔回來?你知道,你大哥身體不好的!”
一副責怪的樣子。
“哎呀!”北歐隕一臉賠笑道,“這不是見大哥好高興麼?再說了,大哥整日在家裡悶着也不是個什麼事,這樣出去多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對傷勢有好處!”
女子還想說些什麼,北歐隕則一口將女子的嘴堵住了:“大嫂,你看你還說我,剛纔大哥在外面散步已經累壞了,好不容易走回來,你又忙着和我吵架,把大哥堵在家門口......”
話說到一半,北歐隕突然故意地戛然而止。
女子臉上一陣紅潤。
其實,女子沒注意到,北歐隕這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嫂,調侃的最多的不是她,而是黎明。最尷尬的也只是黎明。只是作爲一個沒有半點修爲的普通人,他根本察覺不到黎明臉上那微不可查的情感變化。
“滾滾滾。你先滾回去!”黎明打笑着拍打着北歐隕的肩膀,這其中,也只有北歐隕知曉,黎明下手的力道該有多重。
強忍住身上的疼痛,北歐隕擡起手,但見到其腿上的傷勢,又將手給收了回去。
“好好好!我也不在這裡打攪大哥大嫂當電燈泡了,大哥你在家好生休養一碗,等明早我再來接你。”
說完,黎明剛生起擡腿揣北歐隕一腳的衝動,北歐隕就腳下抹油,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回過頭,黎明竟驚愕地發現,不但是他聽懂了北歐隕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就連這看上去純淨地像個什麼的女子也聽懂了。臉憋得通紅。
不過,北歐隕最後的一句話,她卻是聽懂了。
“泰山明天約你出去作甚?”女子問道,“你現在腿腳不好,不要到處跑,到時要傷了元氣,再沒誰能救得回來了。”
望着眼前的女子,想着三天後這女子,和這個村落的命運,黎明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他定然要改變他們這一殘酷的命運。
“沒什麼,就是和幾個朋友聚聚。”黎明簡單地回答道。
“我要陪你去,我擔心......”
“那安安怎麼辦?”
孩子,永遠比搪塞母親嘴巴的最好藉口。
女子沉默。
安安的搖椅在外屋,黎明睡在內屋,路過的時候,安安在說夢話,叫“父親”,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這也是白天的時候。黎明新教他的,黎明記得,在他原先所在的世界,孩子長大,大家最初都是先教他們叫這個稱呼的,這也算是對得起那個因他們的闖入,而無辜喪生的,這孩子的親生父親。
把黎明攙扶進裡屋的牀上坐下,女子轉身向外邊走去,準備爲黎明取熱水燙腳。
看着女子的背影,黎明突然想起,曾經很多時候,一些人突然闖入他的生活,他卻下意識地忽略這些人,當他和他們分離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在自己的記憶中佔有了那麼大的一部分,可在那時,他卻連名字,都想不出來,因爲他根本不知曉他們的姓名,就好似寶貝的父母。黎明不想讓這樣的事情再度重演。於是,他開口道:“你叫什麼?”
“嗯?”
面對女子的疑惑,黎明只能笑笑說道:“我只想聽你親口說出來而已。”
女子的臉再度一紅:“紅藥,你平時都喜歡喊我小藥。”
黎明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意:“我記住了。”
睡覺的時候,紅藥在牀邊寬衣。黎明急忙攔阻道:“你,你幹什麼?”
“怎麼?”
“不,不是!”黎明急忙爲自己的慌亂找掩飾的藉口,“你晚上都不用照顧安安的嗎?”
“安安晚上很乖的,一覺睡到大天亮,根本不需要照顧的,而且,他受到了女巫的庇佑,在十歲以前都不可能有病災的降臨,我們根本不用擔心的。”說着,紅藥就要繼續脫下衣物。
“可,我還是覺得應該照顧一下比較好。就比如,現在蚊蟲比較多啊!”說着,黎明做了一個拍打蚊蟲的動作。
“夫君,現在是秋季了,哪兒來的蚊蟲?”話說到這兒,紅藥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開始穿好衣服,然後轉身向外邊走去,“你不方便的話,那我今晚就出去陪安安了。你要是有事情的話,叫我一聲就可以了。”
望着天花板,黎明心中嘆息,就是這樣,他們就很對不起那位無故犧牲的老兄了,如果再真的佔有了他的女人,那他是不是顯得太不是人了?
半夜,黎明聽見了紅藥從前屋傳來低聲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