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泰低喝一聲,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衝了過去。
雲千素和鳳城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他們一個是赤月聖女,一個是青雲前太子。若是被人發現他們暗中見面,絕對會掀起一場波瀾。
封泰看着面前搖曳的樹枝,以及地上的一灘積雪,眼神微鬆。但他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十分警惕的在四周觀察了一圈,在確定沒有異常情況之後,這才離開。
“封將軍,怎麼樣?”見封泰回來,雲千素心神一鬆,輕聲問道。
封泰搖了搖頭,道:“只是樹上的積雪壓彎了樹枝掉下來的聲音,沒有異常。”
鳳城聞言不禁如釋重負。雲千素畢竟是赤月聖女,就算是被人發現了,也只是面上不太好看。但他是青雲前太子,若是鳳炎給他扣上一頂通敵賣國的帽子,那他這輩子就完了。
“那就好。”雲千素點了點頭,看了眼依舊坐在地上的鳳城,道:“鳳城太子,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你……”
“你們先走吧。”鳳城說道。
雲千素和封泰離開之後,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現在鳳城的面前。“王爺。”
鳳城在那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淡淡的說道:“走吧。”
他雖然對復靈丹志在必得,但以他的心性,又怎麼可能,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孤身前來?
鳳城被攙扶着離開了,夜色下的樹林再次恢復了寂靜。片刻後,一道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
他身形如風,即便是落在雪地上,也沒有留下痕跡。此人,正是鳳謙。
自從探聽了雲千素的話,他就一直暗中留意着行宮和逍遙王府的動靜。雲千素也沒有讓他失望,才短短几日,便和鳳城取得了聯繫。
他一路跟蹤鳳城到了這裡,過程倒也算順利,只是剛纔那一灘落下的積雪,卻差點暴露了他的位置。若非鳳炎提前教給了他一手隱匿身形的功法,他還真沒有把握在封泰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
看着面前空曠的樹林,鳳謙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倒是小看了雲千素,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將主意打到了邊防圖上。
本想立刻進宮一趟,但看了看天色,鳳謙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這個時辰進宮,若是擾了鳳炎的好事……
想到那下場,鳳謙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他搖搖頭,強迫自己將這個作死的想法驅逐出去。
雲千素一回到行宮,晴舞就哭着衝了過來。她眼眶紅腫,邊哭邊道:“小姐,不好了,紫雲她……”
雲千素心中一動,問道:“紫雲怎麼了?”
“紫雲她、她……”晴舞話未出口,眼淚就涌了出來。她捂着嘴,滿臉悲傷。“她……自盡了!”
晴舞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本來要睡下了,但忽然想起了紫雲。想到她今天一整天都神情恍惚的樣子,便有些放心不下。
本想着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她一走到紫雲的門口,還沒說話,就聽到裡面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她推門進去一看,卻發現,紫雲竟然服毒自盡了!
“自盡了?”雲千素猛地看向晴舞,眼中的震驚不加掩飾。
“嗯!”晴舞點點頭,她泣不成聲的說道:“我看她心情不好,有些放心不下。小姐離開後,我就去找紫雲,沒想到,她……”
“你去找過她?”雲千素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她抿了抿脣,輕聲問道:“紫雲,她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沒有。”晴舞搖頭,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她完全沒有發現雲千素的異樣。
雲千素吐出一口濁氣,她拍了拍晴舞的肩膀,道:“我去看看她,你也別太傷心了。”
晴舞吸了吸鼻子,擦乾臉上的淚水,跟在雲千素身後。
紫雲靜靜地躺在牀上,她臉色安詳,若非她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以及嘴角溢出的那一縷黑血,或許會讓人覺得,她只是睡着了。
晴舞原本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她捂着嘴,壓抑着自己的聲音。剛剛還鮮活的人兒,不過是一轉眼的功夫,就了無生息的躺在了那裡。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紫雲怎麼會自殺呢?就算有什麼事情她們解決不了,不是還有小姐嗎?小姐對她們那麼好,紫雲若有難處,小姐一定會幫她的。爲什麼要自殺呢?
雲千素看着躺在牀上的紫雲,平靜的臉上多了一絲傷感。畢竟是伺候了她多年的侍女,如今就這麼死了,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平靜。
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一種心情,雲千素走上前,她伸出手,輕輕的撫平了紫雲微皺的眉心。站起身時,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紫雲素來聰慧,又跟在她身邊多年。今天發生的事情,她看在眼裡。也正是因爲察覺到了她對鳳炎的那一份心思,紫雲今天才會魂不守舍,神情恍惚。
她是赤月聖女,鳳炎是青雲皇帝。她的身份早已註定,她可以終身不嫁,卻不能愛上赤月皇室以外的任何人。或者說,這輩子,她能嫁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赤月太子。
紫雲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即便知道她對自己忠心耿耿,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但,她承受不起任何一點意外。而能保密的,只有死人。
她知道,紫雲心中有過掙扎,甚至存着一絲希望。可是今晚,當紫雲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的決定。
她或許有委屈、有不甘、有憤懣,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自盡。
說實話,當她聽到晴舞說紫雲自盡了的時候,她心中是有過一絲震動的。但更多的,還是輕鬆。
紫雲死了,這個秘密就不會有人知道。至於今日在御花園的人是否清楚,她並不在意。國宴之後,她就會離開青雲國。那些人,對她沒有威脅。
“聖女?”封泰也跟了進來,他看着躺在牀上失去了呼吸的紫雲,眉頭微皺。
雲千素深吸了一口氣,她站直了身子,輕聲道:“封將軍,紫雲伺候我多年。我想……”
晴舞聞言心中充滿感激,但封泰眉頭卻皺的更緊了。他沉默了片刻,還是打斷了雲千素的話。“聖女,我知道你捨不得紫雲,但這裡是青雲,而紫雲只是一個侍女。”
封泰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意思卻已經非常明白了。晴舞的抽泣之聲再也壓抑不住,她死死的捂住嘴,心中一片悲涼。
雲千素久久沒有開口。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整個屋子裡,就只有晴舞偶爾壓制不住,從指縫間漏出的一絲哽咽聲。
封泰看着雲千素,沉聲道:“請聖女以大局爲重。”
這一刻的雲千素似乎褪去了身爲聖女的光環,她靜靜地站在紫雲的牀畔。寬大的狐裘襯得她身形纖細柔弱,她雖然沒有說話,但眼中的哀傷卻足以感染每一個人。
晴舞深吸了一口氣,她勉強剋制住自己的情緒,走到雲千素身邊,輕輕握住雲千素微涼的手,聲音沙啞而哽咽。“小姐,封將軍說的對。您不僅是我們的小姐,更是赤月國的聖女。小姐有這份心已經是紫雲的福分,她不會介意的。”
“還不夠!如果我足夠強大,如果這裡是赤月的國土,我又怎會連爲紫雲準備一個像樣的葬禮的資格都沒有?”
雲千素握緊了拳頭,她眼眶微紅,雙手緊握,似極力隱忍着自己的情緒。
看着雲千素與紫雲之間的情誼,封泰一時間有些感慨,也有些歉疚。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所以,即便明知雲千素會失望,會傷心,他也絕不會妥協。
只希望,經此一事,可以讓雲千素更快的成長起來。
正想着,耳邊便傳來雲千素冷靜的聲音。
“封將軍,麻煩你準備一下,我要親自將紫雲火化。”
“好。”封泰欣慰的看着雲千素。
封泰離開去準備了,晴舞一邊落淚,一邊端來熱水,一點點擦去紫雲嘴角的血漬,哽咽道:“紫雲,你放心,我會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另一個世界的。小姐由我照顧,你不用擔心。可是你走了,還有誰會在我衝動的時候拉住我?還有誰會在我闖禍之後,替我向小姐求情?紫雲……”
晴舞越說越難過,說道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雲千素撇開眼,走到窗邊,默默的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聖女,準備好了!”封泰進來的時候,晴舞已經爲紫雲整理好了。
她本來還想爲紫雲換上一件新衣,這才發現,紫雲身上穿着的,正是她們離開赤月國之前,紫雲新做的衣服。而且她妝容精緻,髮絲梳的一絲不亂,首飾也是她平日裡最喜歡的。
晴舞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支翡翠髮簪上。那簪子精緻美麗,她也有一支。是小姐送給她們的及笄禮。紫雲一向最寶貝那支簪子,曾偷偷告訴她,那支簪子,她要留着成親的那天再戴。可現在……
晴舞悲從中來,眼角又溼潤了。
紫雲被放在了臨時搭建好的木堆上,雲千素手執火把站在木堆前。燃燒着的火把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響,跳躍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紫雲,不要怪我!
素手輕揚,火把落在了面前的木堆上。木堆被事先灑了油,一沾到火星便躥的老高,熊熊燃燒的火焰逐漸吞沒了紫雲柔美嫺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