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風狂狷,卻戛然而止!
就像個痛飲千杯後,酒意上頭欣然執筆的墨客,終究會哐噹一聲醉倒在地,把筆桿甩出去老遠。
刀雖然還在胖子手上,鋒利的刀刃卻停在離陌生人脖頸幾釐米的位置,再難前進分毫!
那股能將百年老樹幾乎捅個通透的沛然巨力,如同泥牛入海,眨眼就消失在一隻金屬手套之間,不帶半點聲息。
在胖子加速過的視野裡,一股澎湃餘勁從陌生人的指掌間開始沿着手臂向上慢慢遊走,將那件髒兮兮的斗篷撐出三道如同海浪一般的波紋,蔓延全身。
隨着腎上腺素的消退,時間幀恢復正常。
緊接着陌生人那件斗篷發出一聲輕響,終於耐不住狂烈的餘勁撕扯,碎成無數塊,飛飛揚揚如同數十塊蝴蝶殘翅,落了一地。
順着那隻金屬手套一路看上去,胖子這才明白之前蔚說過的肩膀比例是什麼意思。
黝黑的金屬裝置覆蓋了陌生人大半的身體,做工粗糙,有些部位甚至帶着斑駁的劈砍痕跡,像是一套破破爛爛的古代盔甲。
向宇眼瞳驟縮,雖然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他一下就猜出了這套裝置的名稱。
金屬外骨骼!
聯邦明令禁止平民擁有和使用的“帝國特有武器”!
還沒來得及咒罵,陌生人的反擊已經結結實實轟在了胖子腹部,勢大力沉的一拳完全不亞於月讀天照的威力,直接將他打飛出去!
斜斜飛出數米後狠狠摔在地上,胖子只覺得像是被城際輕軌撞了一下,五臟六腑攪成一團,使用月讀天照後的力竭感以及加速五感之後的睏倦與之相比,根本是小兒科。
他勉力撐起上半身,臉上肥肉抽搐,“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這才緩過氣來。
“好算計,”向宇一邊咳嗽着一邊苦笑,“明明有金屬外骨骼這種東西,卻忍住等我自己送上門挨拳頭,你做走私販子太屈才了。”
“所以說光嘴巴快是殺不了人的”,陌生人嘴角泛起一絲奚落。
一旁的天下若雪也動了。
胖子被打飛,金屬骨骼現身,小丫頭臉上就閃過難以遏制的怒氣,悄無聲息的逼近,右手斷矛還沒來得及刺出,就被一隻預判到攻擊方向的金屬手套直接拍碎。
然後巨掌伸出,卡住了若雪修長的脖頸,將少女整個拎在了半空中。
“小妞這麼急着送死,那個胖子看來對你很重要啊。”
陌生人指尖徐徐用力,若雪的臉馬上漲的通紅,然而少女仍不肯放棄,左腿閃電般踢向對方面門。
“啪”的一聲輕響,那人只是將並指如刀,隨意的劈送,立刻打斷了若雪的小腿脛骨,少女疼得悶哼了一聲。
“真是麻煩啊,給我老老實實呆着吧。”那人捏住若雪脖子的手再度發力,頓時將她弄得昏死過去,一直掩在胸口的右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
胖子的藏青制服飄然落地,帶着一道尺餘長醒目傷口的柔膩雙峰頓時顯露無疑。
陌生人桀桀笑着,貪婪的盯着少女胸部,猩紅舌頭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脣。
“真是好東西啊,還是個雛兒吧?你這個胖子居然能忍住不下手,有意思!”
那人猶自不肯放下若雪,反而是將頭顱湊近酥胸,深深嗅了一口,大聲叫好。
豐rǔ顫顫,正午的耀眼陽光映着天下若雪的白嫩肌膚,少女卻渾然不知,雪白頭髮隨着臻首無力的偏向一側,在林間微風裡徐徐拂動。
那人興致上來,轟飛了胖子的手掌擡起,就要施祿山之爪,當場行樂。
“慢着!”
胖子拼盡力氣吼了一聲,氣息急了,咳了兩下又吐了口血。
“你可要想……想好了,動她的後果!”
氣喘吁吁的jǐng告,在那人看來只不過是喪家犬最後的低吠,他的手懸在天下若雪胸口,既不落下也不收回,反而看着胖子饒有興致的反問,“後果?你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乖乖躺着不動等人來救你或許能活下去,難不成還想着逞能,來個英雄救美?”
向宇的確想過使用手腕的應急手環求救,可是援兵到來至少要五分鐘,五分鐘的時間,有這套裝備,即便是個普通人也能不喘氣的跑個五公里,何況眼前這人的外骨骼是禁品中的禁品,一塊金屬板不禁護住了後腦,還連結了他的中樞神經,就像一套簡易版的機甲,可以讓他的力量和敏捷潛能瞬間激發……
雖然眼前各種情勢分析都對自己極爲不利,可胖子還是做了個決定。
從沒想過要當英雄的他,決定逞能一次,就一次。
他用行軍刀撐住地面,勉強站起身來,這一舉動讓已經受傷的身體好比是浪裡小舟,抖個不停。
強忍住席捲身心的乏力感和睏倦感,胖子擠出一絲笑,說道,“本來,我只是殺了你再挖掉你的雙眼,可你要是敢碰她的胸,我保證,你一定不會留個全屍!”
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冷笑話,那人被外骨骼撐大的雙肩直抖,桀桀笑個不停,“死胖子,最後那句應該我對你說纔對!”
胖子緩緩搖頭,“死胖子?你剛給了我第二個鞭屍的理由!”
蔚的聲音傳來,在胖子聽來就像遙遠的隔世之音,“你想好了沒有,斷了四根肋骨,肺部被斷骨戳穿,脾臟輕微破裂,你不求救的話最多還能熬二十分鐘,難不成還想我幫你解除大腦危險閾值開關?”
向宇看着柔弱如小白花一般在對方手中輕輕搖晃的若雪,雙目赤紅,低聲喃喃,“不用你幫……”
“我自己來!”
不要再失去!
所有對我重要的,都不準再失去!
既然不做會後悔,那不如拼盡全力不讓自己一絲後悔的餘地!
不久前對自己立下的誓言還在心頭縈繞不息,怎麼可能馬上就做一定會後悔的事?
躺在地上等人救命?
不是我會選的路!
一股堅定如鐵的信念油然而生,不等蔚再度開口,向宇已經再度進入五感加速狀態,明明已經無力爲繼的身子,又像一支離弦的箭,shè了出去!
後腰的熱流之源像能源幾乎耗盡的引擎,隨時可能熄滅,胖子呲目yù裂,心底爆出一聲怒吼,要我的生命力是吧,拿去!統統拿去!
我只要,殺了他!
死也要殺了他!
彷彿聽到了胖子的捨命召喚,後腰熱流瞬間重複洶涌,不止是後腰,連頸後的芯片也突然變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劇痛之下,像有無數的觸角深出,狠狠扎進向宇的身體,扎進他每一塊肌肉,開始拼命擭取,吮吸,將他的生命力毫無保留的轉化爲前所未有的洶涌浪cháo,奔向四肢!
行軍刀再次破空,斬向那人脖頸!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刀!
卻更快!更強!
鐺的一聲巨響,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擋住了第一刀的金屬手套卻沒能抓住第二刀,行軍刀的鋒銳直接從縫隙中切入,狠狠切入那人的虎口!
鮮血狂濺!
那人的臉sè終於變了,他一把扔下手中的天下若雪,又是一拳,這次直接轟向向宇的心口。
處於加速狀態的向宇甚至來得及冷笑迴應,早已準備好的左拳從脅下遞出。
硬碰硬,血肉之軀硬抗金屬骨骼!
骨骼破碎聲傳來,向宇左手五指指骨盡廢,卻極大的緩衝了對方的拳勁。
心口雖然依舊中招,身子一滯,卻換來他更爲狂暴的突擊!
行軍刀猛然抽離了對方手掌的控制,向宇邁前一步,刀尖再度送出,攢刺對方沒有外骨骼保護的小腹!
那人沒想到胖子的應對竟然如此慘烈,寧可廢掉左手也不肯被擊退,換來連續進攻的機會,猝不及防之下,只來得及用手拍擊行軍刀側面。
刀光閃過,雖然錯開了致命部位,卻還是在那人腰間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入肉寸餘,又是血如泉涌。
向宇此刻已經瀕臨瘋狂的邊緣,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身體的創傷,只求貼身,用行軍刀換來對方更多的傷害!
頸後芯片已經傳來如同地獄煉火一般的灼痛,可在他的感覺裡,卻像一臺機甲專用的晶礦能源發生器,源源不斷的提供着無休止的動力!
身體根本察覺不到痛苦,熱流奔走全身,就像躺在溫泉裡享受假rì一般,整個身子似乎熱得會發出光來,如同一枚人形的太陽。
更讓他整個靈魂爲之顫抖的,是那股嗜血的狂暴愉悅!
對方每多一道傷口,這份愉悅就增加數分!
殺殺殺殺殺!
殺了他!
此時的向宇,已經完全脫離了芯片的掌控,蜷縮在芯片中的蔚,就好像置身於海嘯巨浪中的小船,雖然手中有舵盤,卻根本無力掌控,只能任由向宇進入“暴走”狂態,盡情發泄怒火。
用生命做代價點燃的復仇之火!
又是一拳,將向宇的左肩肩骨粉碎,代價卻更爲高昂,行軍刀終於如願以償,捅入那人的下腹,雖然深入兩寸有餘,這次卻被金屬手套死死抓住,再難爲繼。
本意想橫切,無奈這次對方換了兩手死死握住刀身,向宇想也沒想。
擡起頭來,朝那人微微一笑,隨即就是狠狠的一記頭槌!
沒有對方高大,向宇的額頭沒有命中鼻子,卻磕在了他的下巴上,那人低吼了一聲,舌頭被自己牙齒咬破,劇痛難耐。
藉着這記頭槌,行軍刀又前進了三分!
兩人保持膠着狀態,可是那人已經知道,命運的天平正在朝向宇這一側傾斜!
又是一記頭槌,這回是頭碰頭!
那人的金屬護額讓向宇的眉間出現一道大豁口,血瞬間糊住了向宇的眼睛,讓那張臉看來就像地獄降臨人間的鬼神一般!
行軍刀不退反進,向宇在廢掉卻依舊搭在右腕上的左手協助之下,硬生生再度突進了三分!
血一滴滴的從刀刃上落下,入體三寸,刀尖已經刺穿腸子,那人眼中終於露出了驚恐之sè!
身體的傷雖然不致於馬上斃命當場,可是向宇摧毀的是他的jīng神!
那股死也要殺了你的氣勢將他完全吞沒,加上不明白這個肥胖少年怎麼會有如此驚人的續航力,明明已經重傷瀕死,卻反過頭來將自己逼上絕境!
那人終於崩潰了,在向宇猙獰笑容中徹底失去了再戰的勇氣。此刻心底只有一個念頭:逃!逃回走私營地就能治好傷,去他的狗屁賞金計劃,去他媽的牧月思懷!
“等等,等等,你聽我說,其實我是自己人啊,我是……”,
“你?去?死!!!”
向宇此時完全聽不進去任何對話,一字一句的吼出這三個字。
就好像一寸一寸將行軍刀捅進對方身體那樣決絕!
噗的一聲輕響。
兩尺一寸的行軍刀終於將那人捅了個透!
向宇將頭輕輕擱在對方的肩頭,冰涼的金屬外骨骼觸及皮膚,感覺就像他正在緩緩褪去熱度的身體。
兩人此刻的姿勢如同最親密的好友分別前的擁抱,溫柔卻不失殘酷。
刺穿身體的半截刀尖在那人後腰處突兀而出,鮮血淋漓,正滴滴答答數着最後的倒計時。
……
天下若雪緩緩甦醒時,掉落一旁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重新蓋在了自己胸口。
一旁的向宇宛如熟睡的嬰兒一般,側身倒在鬆軟的枯葉上。
若雪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顧不得小腿斷骨的疼痛,將手探在胖子鼻翼下半晌不敢動,末了才輕輕鬆了口氣。
還好,活着……
山林空靜清幽,她擡眼看去,不遠處另一具徹底死透了的屍體一動不動的躺着。
屍體雙目血肉模糊,雙手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