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金生或許是沒有想到,我會替他求情。
何止是他,就連楊柳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做。
其實,我的心裡還是有些許不甘和矛盾的,我並不想爲了藍金生和太白星翻臉,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境地,尤其是藍金生與我非親非故,還算是覬覦我女人的對頭!
但是,話我已經說出來了,事情我也已經做了,此時此刻,我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的後悔。
太白星盯着我看了片刻,只看得我渾身發毛,他才說道:“你跟他不是仇人嗎?”
“是。”我道:“之前算是仇人吧,但也是各爲其主,並非是那種不死不休的仇人。而且,仇人也不一定非要置對方於死地。”
“你是受了他剛纔的蠱惑?”太白星冷冷道:“他剛纔說他和你是同類,都是人,而我不是你們的同類,我已經是鬼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嗎?”
“不是,不是。”我連連搖頭,道:“晚輩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呢?在我眼中,不論人,還是鬼,都有好有壞,都有情有義,鬼魂轉世爲人,人死後爲鬼,這本來就是一個六道循環,分什麼彼此、異類呢?”
太白星聽見我這話,臉色纔好看了一些,道:“金堂曾經取了我的性命,我要報仇,這沒有什麼不對吧?”
“沒有。”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前輩的死,是否是藍金生所爲?是他命令了手下的人,還是他指揮了那場殺戮?”
“都沒有。”太白星道:“我死的那天,藍金生並不在場,是金堂的兩個副堂主、三個大師、四個先生將我引誘至此,合力將我陷入這金牢巨坑之中,動用了七十二處機關,將我耗的油盡燈枯,無力反抗!我不願意喪命於這羣宵小之輩的手中,被自行撞死在這巨坑之中!我死之後,魂魄離體,怨氣沖天!金堂中的幾人,無法收服我,便合力將我鎖鎮在這巨坑之下!想以時日耗損,逼迫我有朝一日就範!今日,我好不容易脫身出來,試問,這份大仇大很,我怎能不報!”
“前輩。”我道:“這確實是金堂的所作所爲有大謬之處!但是冤有頭,債有主啊。你應該報復的人,不應該是那兩個副堂主、三個金大師、四個金先生嗎?”
“我的兩個副堂主、三個金大師、四個金先生已經有半數當場死在了他的手上!”藍金生費力地說道:“那一戰之後不久,還有一個金大師、一個金先生重傷不治而亡。現如今,和他作戰過的九個人裡,只剩下一個副堂主、一個金先生了!一個西辰星君,折損了我金堂半數的精英!而且追根溯源,是你太白星先來到我金堂挑釁的!咱們原本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井水不犯河水,是你撈過界了!”
“怎麼?”太白星道:“你們用偷金術四處作惡,還不讓我打抱不平?”
“你是打抱不平?”藍金生冷笑道:“術界中人,誰不知道四辰星君都是些亦正亦邪的人物,這還是好聽的說辭!說不好聽些,你們就是術界中的江洋大盜!殺人越貨、坐地分贓的事情,你們沒少幹吧?我在西域的時候,就聽說過你,劫一富戶,能讓對方傾家蕩產!”
“那是劫富濟貧!”太白星道:“這世上有富人,有窮人,我看着就不順眼!取走些不義之財,那是替天行道!怎麼了?”
“劫富濟貧?哈哈!你劫走的錢財,有多少是被你給揮霍了?又有多少是被你接濟窮人了?”藍金生道:“太白星啊太白星,做人不要太無恥,做鬼也不要太無恥了!你明明是想從我金堂人的口中套取偷金術的方法,我的手下沒有告訴你,你惱羞成怒了,才一路追殺到這裡,最終落入了金牢巨坑之中,丟了性命!你這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死得一點也不可惜!你還要報仇?你報的哪門子仇?”
我在一旁已經是聽呆了。
原本以爲太白星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好歹是正多於邪,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我所想象的那個樣子。
如果藍金生所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這個太白星,無論是活着的時候,還是死了以後,都是極度危險的存在!
楊柳攥在我手中的手,也越來越緊了。
藍金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太白星還會讓他活嗎?
太白星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後突然一聲輕笑,道:“藍金生,饒你口若懸河,齒若利劍,說的是天花亂墜,今天也難逃一死!”
“大丈夫,死就死了,我有什麼可怕的!”藍金生嘿然道:“我死了以後,化作厲鬼,照樣與你爭雄!”
“憑你現在的道行,死了以後,怎麼與我爭雄?”太白星陰笑道:“到那時候,我可是要一口將你吞下,讓你,也成爲我的一部分!”
藍金生的瞳孔,驟然緊縮!
我也是渾身一顫,不由得就想起了太白星無所顧忌吞噬鬼魂的情形!
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打了一個激靈,又喊道:“前輩!可不能再殺人了啊!”
“你這小子,三番五次阻撓於我,究竟是什麼意思!”太白星惡狠狠地吼了一聲,對着我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不是阻撓。”我道:“是之前前輩說的一句話,讓我深有體會,也銘記在心啊。”
“什麼話!”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道:“剛纔,可是前輩親口說出來的,還說那白金帝鍾因爲太過於刻薄惡毒,所以註定要被摧毀!結果,它就真的爆了!前車之鑑猶在啊,前輩!您可不要再多行殺戮了,對您不好!”
太白星愣了一下,然後失聲笑道:“好哇,你是要拿我的話,反過來塞我,是吧?”
“晚輩絕無此意!”
“那就休要多言!”太白星喝道:“要不是看在神相的面子上,我真對你不客氣了!”
太白星說完,再也不理我,扭頭直接就往藍金生的嘴上吸去!
楊柳驚呼一聲,喊道:“歸塵!”
我哪裡還忍得住,將手一揮,金牙線“嗖”的抖出,皁白相筆的筆頭直戳太白星的腦袋!
太白星的嘴剛湊近藍金生的嘴,筆頭就已經到了腮幫子上——太白星也顧不上吸收陽氣了,連忙把腦袋往回一縮,躲過了筆頭——那筆頭是狼毫獸毛所制,又經漢生老爺子特殊處理,用藥水浸泡過的,最是辟邪,太白星怎麼可能置之不理?
他躲過了筆頭的一戳,金牙線卻緊跟着從他的眼前掠過,我拉着筆桿,又往回收,那金牙線本是極具靈性的寶貝,又被我練習的極爲嫺熟,立時就朝着太白星的脖子纏繞而去!
金牙線,人鬼不分,遇惡除惡,見祟滅祟!
太白星大吃一驚,也顧不上藍金生了,立時鬆了手,往後一閃,彷彿一陣風,疾退而去!
藍金生跌落在地上,卻翻身“嘔”、“嘔”的幹吐起來,嘴裡還罵道:“噁心死老子了!”
我心中剛是一陣好笑,就看見太白星滿臉怨恨之氣地盯着我,嘶聲道:“陳歸塵,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誤會,誤會!”我連忙擺手道:“前輩,這都是誤會,我剛纔沒有控制好這相筆。”
“那是陳漢生的皁白相筆吧?”太白星的目光在我手中一掃,道:“看來你這麻衣陳家的外門弟子不簡單啊,能拿到陳漢生的皁白相筆,還有一雙陰陽眼,絕非是常人啊!”
太白星一邊說,一邊往前緩步走來。
我緊張道:“前輩,給晚輩一個面子?給麻衣陳家一個面子?”
“給麻衣陳家一個面子?”太白星獰笑道:“陳歸塵啊陳歸塵,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一直在扮豬吃虎啊!”
“沒有,沒有。”我勉強笑道:“哪裡會。”
“你一副實誠的樣子,說話唯唯諾諾,看上去真是窩囊極了!”太白星咬着牙說:“可是你說動手就動手,一出就是殺招,招招都不含糊啊!”
“前輩過獎了,晚輩不敢當,不敢當。”我護着楊柳,隨着太白星漸漸往前,我們漸漸後退。
“你當得起——我現在這副樣子,就算再厲害,也是個孤魂野鬼。”太白星陰瘮瘮一笑,道:“陳歸塵,幫我個忙可好?”
“幫您?什麼忙?”我警惕地看着太白星。
“讓我有個依靠啊……”太白星幽幽道:“你的身體不錯,我看中了!”
“啊?”我驚怒交加,一時愕然。
“把你的身子交給我吧!”太白星一聲斷喝,忽的身子一縮,化作一團黑影,往前一拱,閃電般朝我的胸口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