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靈魁被我抓到了手之後,厭勝門裡不少人羣情激奮,要通過靈魁懲罰江辰的。
不過被師父給攔住了——師父的意思是說,這是個有用的籌碼,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於是靈魁自從被送入了厭勝,一直被關在特定的地方。
這種禁閉一樣,不跟外界接觸的感覺是十分難受的,可她硬是一聲都沒出——估摸是滿懷希望,還等着江辰來救她。
可昨天忽然有了異動——照常巡查的時候,發現她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程星河立馬問道:“江辰已經招了雷,她是不是也一起死了?”
“沒有,”老四搖搖頭:“她一睡不醒。”
程星河立馬皺起了眉頭:“這什麼意思?”
我們都知道,江辰胳膊靈魁結靈,有一個很大的用處,就是能保平安——靈魁身上揹着天罰,只能活着贖罪,根本就死不了。
既然如此,跟她有結靈的江辰也死不了。
可那一道天雷,又同樣讓人活不了。
所以靈魁跟江辰一樣——應該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情況。
啞巴蘭一下急了:“這什麼意思——江辰也沒死?”
我想起了很多靈物看到的那個黑龍的蹤影,搖搖頭:“說不好。”
一般人自然好說,可江辰,不是一般人。
我是帶着真龍骨的景朝國君轉世,那他——又到底是誰?
不如,也去問問千眼玄武。
我回頭看了老頭兒一眼。
他還是躺在報紙下面,一動不動。
我故意說道:“說起來——我們家老頭兒,還沒上厭勝去過,這一次,帶着老頭兒去見見世面。”
他不會沒有思鄉之情。
他一定還記得,自己房檐上的金瓦松。
老頭兒掛在腳尖上搖搖晃晃的拖鞋,“啪”的一聲,就給掉下來了。
“那敢情好!”師父早就握住了老頭兒的手,眯着眼睛笑:“咱們老東西,有共同話題!而且——厭勝門裡,還有不少茯苓糕呢,麻仙堂古法的!”
老頭兒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給我置備筋斗雲呀?我不用風火輪,暈車。”
我一下笑了。
師父也眯着眼睛笑了。
也許,關於老頭兒的秘密,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一大羣人浩浩蕩蕩離開了商店街——這個小小的門臉,承載了太多的記憶。
不知不覺之間,門臉裡,已經多了這麼多人。
真好。
我終於,有能力保護大家了。
程星河的命回來了,瀟湘也出來了,許多迫在眉睫的事情都得到了解決,讓這一次的旅程,愉快的像是一次家族旅行。
厭勝門開了一個豪華品牌的mpv,程星河掏出了一包真空包裝的小魚乾,嚼的兩個腮幫子都炸了起來,小白腳上頭用爪子搶,他摳摳索索只給了一條。
啞巴蘭專心致志的學習手機上“怎樣提升男性個人魅力”,蘇尋跟我一樣上車就睡,這一次,懷裡緊緊抱着那個碧水硨磲盒,嘴角勾起帶着笑,也許,是夢到了自己的爺爺。
老頭兒死死抓住了車窗,奔着外面看,滿是老年斑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離開縣城了。
車駛出了商店街,街道兩排,是豐茂高大的銀杏樹,一片耀眼的金黃。
秋風起,滿樹的金色葉片在陽光下,撲簌簌打着旋落在了地上,猶如數不清的蝴蝶。
碾過了黃葉子,橋下的長水猶如玉帶,明淨如鏡,跟藍天交相輝映,岸邊坐着不少垂釣的人。
一切都很美。
水——瀟湘現在跟河洛,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對了,還沒用過江老爺子的氣呢。
我抱着躍躍欲試的心態,就引氣看向了那一片水。
這是強盛的天階之氣!
強大而沉穩。
金氣雖然銳利,到底傷身,江老爺子的天階行氣,用池老怪物教給的調息法引上來,是出奇的舒服和通透。
我瞬間看到了許多以前沒見過的色彩。
可這些色彩,讓我眼裡發酸——不是不舒服,是我想起了江老爺子。
他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江家人。
只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對他好。
沒成想,這一看之下,我就皺起了眉頭——這一片水,滿眼蕭殺,像是出現過血光之災,水裡的東西,個個元氣大傷。
奇怪,難怪也是因爲瀟湘和河洛的水神之爭?
我不由一陣擔心,瀟湘現在怎麼樣了?
瀟湘雖然不在我身邊,可其實卻幫了我大忙——牽制住了河洛,也許,也牽制住了屠神使者。
兩個新舊水神相爭,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要是沒有瀟湘和九尾狐,上次在江家,屠神使者和天師府一起羣而攻之,還不知道後果什麼樣。
要是能聯繫到她就好了,我想聽她跟我報個平安。
一陣濃密的冬青樹叢掠過,我看見了白藿香的倒影——正在盯着我,好像正在出神。
轉過臉,她貓一樣的眼睛瞬間凝住,似乎本能想躲閃,可馬上又意識到這一躲閃顯得心虛,索性梗着脖子瞪着我,色厲內荏露出一副“看你又怎麼樣的表情”,搞得我倒是趕緊把臉轉過去了。
不過,這一瞬,我看到她手上有一些傷口。
奇怪。
“怎麼弄的?”
她把手往一藏:“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那是很嚴重的擦傷。
對鬼醫來說,手比命還重要,她平時最愛護,怎麼會弄成這樣?
程星河一邊嚼魚乾一邊說道:“你還問呢——賴你。”
我?
“昨天你不是在江家出事兒了嗎?我尋思了半天,與其跟你一起送死,搬救兵生機更大……”
原來,白藿香當時早就等急了——早上出門,說好了晚上就回來,可一直也沒有音訊,她怕就怕這一出去,遇上了屠神使者。
而程星河趁亂披水母皮往家裡一跑,進門見喊:“七星在江家出事兒了——快去救!”
白藿香一下站起來,抓了藥包就要往外頭衝。
可跟老頭兒說的一樣,慌則生亂,她一下栽在了門口的小路上。
我心裡倏然一緊。
龍氣地的小徑鋪着很好看的石頭子,但是十分粗糲,人一摔,手着地,自然會有擦傷。
可白藿香當時只把手在裙子上一抹,就要拽着程星河出門——把程星河的衣服也染上了血。
而看見了我平安無事,白藿香這才長長出了口氣。
只顧着高興,也沒管自己的手。
說着,低聲說道:“最近白藿香信佛了——昨天往江家去的路上,唸了不知道多少阿彌陀佛,那嘴就沒閒着。”
白藿香一張臉通紅,擡手就要給程星河來幾針。
程星河一邊躲,一邊指着她的手掌:“對了,正氣水一直沒來得及給自己處理,你看看,別夾雜着什麼碎屑,要灌膿的。”
我一下就截住了她的手。
程星河說的沒錯,那手的創口,現在還沒清,夾雜着草屑石頭渣。
白藿香要掙扎,我卻一把抓緊:“別動!”
白藿香手一顫,真的乖乖不動了——像是屏住了呼吸。
車上有醫藥包,我拿了鑷子仔細的給她清理好了:“鳳凰山的仙藥還有沒有了?”
白藿香聲音很細:“有。”
給她塗好,小心裹上了繃帶:“好之前別碰水——用人的地方,叫我。”
其實仙藥起效很快,我們都用過。
白藿香輕輕點了點頭。
啞巴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開始在《桃花寶典》上奮筆疾書。
身邊是一陣呼嚕聲——老頭兒睡着了。
這個呼嚕聲,簡直像是有傳染,不大一會,我也覺得眼皮越來越沉。
閉上眼睛,做了個夢。
面前香菸繚繞。
香菸後面,有一個巨大的建築物,前面擺滿了各種祭祀。
三牲五畜,看着規格,像是祭祀某個主神。
果然,祭壇中間有個神主牌。
不過那個神主牌煙熏火燎,黑漆漆一片,上面的金字已經剝落,一時間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
這是什麼祭祀?
臺子上有一個嬌小的背影,正在念念有詞——她身上有神氣!
可這一瞬,她身後出來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黑影身上,揹着一把巨大的鐮刀。
這個東西——我屏住了呼吸,好凶!
而他揚起了鐮刀,對着那個嬌小的,帶着神氣的背影就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