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獸之家

隨着山茱萸節結束,亞特蘭大2003年度的春季狂歡正式落幕。

環外衛星城瑪麗埃塔市的一個社區裡面,馬丁-戴維斯拐着腿進了客廳,摔傷的膝蓋以疼痛表達着抗議。

他來到北美剛一週,尚在適應。

客廳光禿禿的木板牆上,貼着兩張發黃的海報。

一張是某版《飄》的封面。

另一張是《終結者2》中的T1000。

馬丁坐上布沙發,飛舞的灰塵勾的鼻子發癢,即將爆發的噴嚏,卻被戳中屁股的硬物所瓦解。

生鏽的破彈簧頂破變色的海綿和無紡布。

馬丁罵罵咧咧,挪屁股坐在另一邊,損壞的海綿墊子塌陷成坑,像某個丹妮的大號氣球般柔軟,包裹住了關鍵位置。

他突然心痛。

既爲氣球,更爲艱難熬出來的前途。

馬丁北漂橫漂多年,一步步磨練演技,學習相關能力,甚至當過幾年武替,最後靠着削尖腦袋鑽營,才熬上些小配角。

新年伊始,馬丁運作到一個戲份能排進劇組前五的配角。

如果電視劇順利播放,再熬五六年,說不定能混個老戲骨的名號。

好酒的馬丁找人瘋狂慶祝,喝了幾杯自調雞尾酒,埋首在兩隻特大號的氣球中沉睡,有可能呼吸困難導致了悲劇發生。

再醒來時,來到了2003年的佐治亞州。

前身馬丁-戴維斯境況不佳,最近一份工作是房屋維修工,一週前從房頂掉下來,摔傷了腿和腦袋。

馬丁趁虛而入,成了22歲的馬丁-戴維斯,但前身在美利堅的一部分記憶,像是需要解碼的程序,運轉暫時相對遲緩。

這一週,馬丁大部分時間用於熟悉語言,漸漸能正常交流。

房門這時從外面打開,棕發綁成馬尾的埃琳娜-卡特勾着鑰匙進來,她弟弟哈里斯-卡特懷抱一個紙袋,跟在後面。

埃琳娜五官精緻,身材高挑,光滑的臉上並無白人常見的雀斑,剛進門便說道:“腦子好了?能正常說話了?”

馬丁直接回以中指,彷彿做過無數遍:“你懂什麼?腦袋一摔,智商翻倍。”

埃琳娜昂首挺胸,發白的連帽衫頂起誇張的高度:“很好,趕緊去找工作,我不想給懶鬼再送一週飯,我還有兩個小屁孩要養,養不起你。”

馬丁受傷的這一週,都是隔壁的埃琳娜四姐弟過來送飯。

“按比爾醫生所說,你一週痊癒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哈里斯-卡特將紙袋放在矮木桌上,說道:“教堂發的免費麪包,這次有炸雞。”

他掉頭就走:“比爾從業兩個月,治好了二十隻羊和三十五頭牛,沒出過錯。”

臨出門前,哈里斯回過頭:“自行車今天歸我,我去給科爾姐妹輔導功課。”

“你們兩個蠢貨,帶我去看獸醫!”馬丁爆了句粗口,毫不客氣拿過紙袋。

埃琳娜一屁股坐在馬丁旁邊,摸了下硌到的屁股,說道:“你沒有狗屎一樣的醫療保險,我特麼沒錢帶你去正規診所。比爾以前住這條街上,不收我們診療費。”

馬丁取出麪包,就着炸雞大口吃,回想受傷和前一份工作的情況,說道:“房屋修理商欠我兩週薪水,還有這次受傷,我想想辦法,多弄點錢。”

他口袋比臉乾淨,窮到極致,某些念頭自動往外跳。

“你最好多搞點錢!”埃琳娜搶過一塊麪包,狠狠咬了一口:“這一週你吃的東西,

還有前幾個月混吃混喝,我不跟你這個窮鬼計較。但這棟房子的房租,你的混賬老爹半年沒交了。”

她瞪起眼睛,比聳立的山峰還兇:“最狗屎的一件事,這週一你老爹傑克拐走了我老媽艾瑪,以真愛自由的名義私奔!”

這話提醒了馬丁,他搜索記憶,悲哀的發現,自己不是窮鬼那麼簡單。

傑克-戴維斯帶走艾瑪-卡特之前的一個月,讓前身馬丁-戴維斯找野獸之家的老闆借了六千美元高利貸。

艾瑪-卡特順手卷走了她老公斯科特-卡特賣贓物的錢。

兩人拍拍屁股,興高采烈的去環球旅行,留下兩個爛攤子。

馬丁低聲說道:“分期歸還的高利貸,馬上要還第一期。”

“去求上帝保佑吧。”埃琳娜聳聳肩,窮鬼之間沒有廉價的同情。

馬丁搖頭說道:“上帝不會保佑窮鬼。”

“很快到今年的殘疾人補助審覈日,我叔叔詹姆斯的補助,這些年都是傑克代領,傑克留下了影像,現在他跟艾瑪私奔,補助要完蛋了。”換成埃琳娜苦惱抓狂:“沒錢這該死的生活怎麼維持?”

馬丁剛要發問,接着想了起來,這棟房子就是詹姆斯-卡特的,說道:“你叔叔死在八年前,吃錯了麪粉。”

“我現在確定,你腦子沒摔壞。”埃琳娜根本不在乎,指了指房子後面的小樹林:“詹姆斯埋在那裡。”

她前幾天還擔心,馬丁從窮鬼摔成白癡加窮鬼,以後要多養一個,這時情緒舒緩,輕描淡寫:“詹姆斯很幸運,從窮鬼的痛苦中解脫,埋他的坑還是你和我挖的。”

“見鬼!”馬丁一陣頭疼,地獄裡的窮人,得了治不好的病。

埃琳娜掏出外殼掉漆的手機, 看了眼時間,站起來說道:“我該去商場當臨促了。”

馬丁隨口寬慰一句:“彆着急,總能找到出路。”

埃琳娜卻看着T1000海報說道:“別再去那個該死的劇團當免費工,羅伯特-帕特里克成名後從沒回過瑪麗埃塔劇團。”

馬丁現在想的,就是先解決基本生活問題,應道:“放心,我不會給人免費打工。”

因爲馬丁-戴維斯有前科,埃琳娜出門前再次警告:“窮鬼,你做不到,我就跟你算筆賬,算算你和我鼓了多少次掌,要付給我多少錢!還有,我會給野獸之傢俱樂部打電話,告訴他們你願意去當舞男還債!想想他們爲什麼肯借給你高利貸!”

“鼓掌這種事,不是你該付錢嗎?我每次都給你上億的貨!”馬丁說得理所當然。

埃琳娜雙手舉過頭頂,送出兩根中指。

馬丁吃完麪包和炸雞,肚子裡有食物墊底,腿好像都不疼了。

簡單收拾一下,出門站在陽光底下,他略微打量。

瑪麗埃塔屬於地廣人稀的南方郊區小城,即使馬丁所在的破敗社區克萊頓,每家的獨棟木屋前,也有一個小院子。

隔壁破鐵絲網纏繞起來的院子裡,有個男孩挖着土坑,腳邊放着紙板。

這是埃琳娜十歲的弟弟霍爾-卡特。

一輛老式道奇皮卡沿着開裂的馬路駛來,車上噴繪着跳舞的男人圖案,下面寫有“野獸之家”字樣。

車子停在路邊,下車的夾克衫肌肉男看向馬丁,問道:“馬丁-戴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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