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一天,這個世界突然遺忘了你,那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你所存在過的一切證據都被抹掉,就好像是你已經死去很久,久到已經沒有一個人能記住你。
但實際上,你卻還活着。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就像是遊蕩的幽靈,沒人知道你,亦沒有人關心你。
你只能爲自己活着,你只能孤獨的活着。
更糟糕的是,你還厄運纏身。
“砰”
一聲突如其來的爆鳴,引得午後麥迪遜街頭的行人發出一陣陣驚恐的尖叫。在十字路口上方的電線杆頂端爆發出一連串的火星。
突然折斷的電線在風中晃盪着,將一隻無辜的鳥電的羽毛紛飛,它可憐的生命在此刻終結,然後直挺挺的砸在地面,還散發出了烤肉的詭異香氣。
人們驚恐的遠離那纏繞着火星的電線杆,有的人還在奔跑,呼救。但還有些人卻在慌亂中摔倒,甚至一度引發交通的混亂。
但梅林卻沒有像他們那樣慌張。
他站在原地,就站在那短路的電線杆之下,他看着眼前地面上死不瞑目的小鳥,那灰色的,炸裂的羽毛在他前方的空氣中飄蕩着墜落,在空中打着旋。
那是又一個因他而死的生命。
伴隨着他在這座城市待得時間越長,梅林纏身的厄運也顯現的更加熾烈。從一開始的自己倒黴,發展到數個小時之後的現在,那無形的厄運已經開始牽連起周圍的事物。
厄運在傳播,就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在催促着梅林離開這個地方。
他簡直就像是一個行走的災厄之源。
“爲什麼是你呢?又爲什麼是我呢?”
梅林看着腳下的死去的小鳥,他喃喃自語。
直到現在,一切都發生了的現在,他依然無法釋懷。
雖然在過去的18年中,他有很多時候都會爲可能會到來的靈異事件做準備,但在一切都突然發生之後,他還是顯得手足無措。
但眼前的小鳥屍體似乎就是一個警告。
他在一個地方待得越久,厄運聚集的情況就會越嚴重。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得邁開腳步,朝着未知的世界探索了。
他並不是個壞人,他並不想引發更大的災難。
梅林伸出手,將頭頂上帶着的黑色牛仔帽向下拉了拉,然後後退幾步。他彎下腰,伸手扶起了一名崴了腳的女士,將她攙扶到路邊,然後在那女士的連連道謝中,梅林擠開人羣,加快腳步,朝着停車場走去。
片刻之後,伴隨着低沉的引擎聲響起,紅色的洛拉衝出麥迪遜醫院的停車場,坐在駕駛座上的梅林最後一次回頭眺望身後的醫院。
他前18年人生中最重要的3個人,就在那醫院裡。
但他得遠離他們,甚至是,徹底從他們的生命中消失。
“嗡”
一陣狂風吹來,吹打的街邊的樹木沙沙作響。一根樹枝墜落,在行人的驚呼中,正砸在梅林的車後方,那些墜落的樹葉打着旋飄動,似乎代表這一場風捲龍已經開始醞釀,那可是威斯康星州最傳統的災難了。
梅林的心又一次抽緊。
他收回目光,狠狠的踩在油門上,車輪上還沾着草皮泥土的洛拉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焦灼的心情,這輛經典款的敞篷跑車再次加速,飛快的駛離了市區。
梅林並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對魔法,能量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他只能猜測這種纏身的厄運應該和那個契約有關。
本該被完成的惡魔契約被魅影陌客破壞,儀式未能完成,很可能導致了除成功和失敗之外的第三種可能。
這讓梅林的心情沉重,但卻並沒有讓他完全失望。
既然惡魔已經在他眼前出現,既然世界上還存在着類似於魅影陌客這樣的生命,那也就意味着,那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魔法和巫術都是真正存在的,既然它們存在,就意味着在那個魔幻的世界裡,也肯定存在着能解決他身體問題的方法。
甚至是...連他的存在被抹去的這種靈異事件,很可能也可以通過魔法或者其他奇異的手段得到解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梅林能在真實世界中找到那些魔法生物。
但在絕境的人,需要一個希望來支撐。
科爾森農場,在梅林的房間中,梅林拿起牀頭的家庭照片,在那照片上,屬於他的影像已經消失不見,菲爾和詹姆斯以及科爾森夫人就像是最完美的一家人,那其中似乎根本沒有梅林的位置。
年輕人苦笑着將相框放回原位,他伸手打開了衣櫃,將其中屬於自己的衣服拿出來,裝入了一個大旅行箱裡。
然後又從書架上的幾本書中,拿出了自己藏在那裡的一些錢。那是他打工賺來的,再給洛拉換了新引擎之後,賺來的錢已經花的差不多了,但這些錢足夠梅林買上一張前往其他地方的車票,已經足夠他離開家鄉了。
十幾分鍾之後,梅林將遠行需要的一切都準備完畢,他有些茫然的坐在自己的牀上,他看着窗外即將落山的太陽,那火紅色的光暈籠罩在天際,就像是一幅最美麗最絢麗的風景。
他無數次見過這樣的風景,但從沒有像這一次一樣,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離愁別緒。
“也許我可以去紐約。”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梅林腦海中。
“我可以去完成我的學業。”
被這個想法驅動的梅林急忙拉開牀頭的櫃子,拿出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但就在他打開那個白色的信封的時候,他絕望的看到,在那信封中,本該被妥善保管的錄取通知書,已經變成了一團褪色的黃色紙片,就像是被扔進了時間的長河裡,被洗刷了十幾年一樣。
上面的字跡早已經模糊不清,就像是一幅拙劣的手繪畫,在嘲笑梅林的異想天開一般。
“砰”
失望之極的梅林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最後的去處也被這樣無情的抹掉。
一種軟弱從梅林的內心中升起,就像是水流一樣,充盈了他已經疲憊不堪的心臟,他倒在軟軟的牀鋪上,雙手捂着臉,但這一次,他並沒有哭泣。
一陣難以辨識的呢喃聲又在他耳中響起,就像是耳鳴一樣,讓梅林難受的甩動腦袋,想要將那模糊的聲音從腦海中甩出去。
他站起身,腦海裡一陣眩暈,他眼前的事物又一次開始模糊,眼前重影的症狀似乎再次變得嚴重。一抹粘稠的液體從他的鼻孔流下,帶着一絲熟悉的腥氣。
梅林用手指摸了摸,在他又開始有重影的眼中,他看到了手指上的一抹猩紅。
“該走了。”
梅林咬着牙,抓起行李箱,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房間,而就在他站在房屋門口的時候,遠處的電線杆上又竄起了一抹火花,驚得一羣烏鴉嘎嘎叫着飛入空中。
而剛剛被點亮的路燈,就像是熄滅的蠟燭一樣,在梅林眼前,一根接一根的熄滅。
陰影...黃昏之後的陰影,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將科爾森農場和周圍的街區盡數籠罩。在遠方的街區中傳來了幾聲尖叫,而目睹了這一切的梅林,感覺到了無形的風在吹動軀體,他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徹骨的冰冷。
他拖着箱子,在黑暗中走入車庫。
在黑暗中,梅林看着停放在車庫中的洛拉,這輛詹姆斯留給他最好的18歲生日禮物。
它就像是一位穿着紅裙的古典美人,安靜的待在自己的閨房中,等待着主人的到來。
可惜,它的主人要離開了,梅林再也不能駕駛着洛拉馳騁在大地上了。
年輕人忍着頭疼,他伸出手指,撫摸着這輛經典款科爾維特的外殼,那冰冷的觸感讓梅林內心中五味雜陳。
最終,梅林從口袋裡取出車鑰匙,放在駕駛座上,然後將手中的便籤貼在雨刷器中。
在黑暗的車庫裡,梅林靠在洛拉的車前,他顫抖着雙手,點燃了一根香菸。科爾森家族並沒有吸菸的歷史,梅林也不是很喜歡這種菸草的味道,但現在,他迫切的需要一些東西讓自己冷靜下來。
辛辣的煙氣在黑暗中升騰,將梅林模糊的臉頰都籠罩了起來。
他站在黑暗中,將過去的回憶當成是最美麗的珍寶,將它們一點一點的封存於記憶的最深處。這些回憶對於一個即將離家的遊子而言並非拖累,而是最好的支柱。
足以支撐他越過最艱難的黑暗時光。
但這,可真的並不容易。
“砰”
梅林拍了拍洛拉冰冷的車蓋,就像是最後的告別,他將燃燒了一半的香菸取下,扔在地上,踩滅。
然後提起行李箱,將黑色的半舊牛仔帽戴在頭上,用墨鏡遮住眼睛的異常。
他走到車庫外,回頭眺望了片刻,然後伸出手,在卷閘門咔咔作響的聲音中,整個車庫,再次重歸寧靜。
就像是,將最美最好的寶藏,徹底封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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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滿臉疲憊的菲爾.科爾森回到了科爾森農場。
15歲的年輕人最近遭遇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徹底顛覆了他過去簡單的人生。但好在,遭遇車禍的父親昨晚進行了第一次手術,手術很成功,醫生說,如果幸運的話,詹姆斯可能在幾個月後就會甦醒。
這對於這個遭受了打擊的家庭而言,毫無疑問是個真正的好消息。
但要失去農場,對於菲爾而言,卻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畢竟他就是出生在這裡,也是在這裡成長。相比繁華的麥迪遜,這裡才更像是他的家。
可惜爲了父親能更好的恢復,以及能讓菲爾完成學業,母親還是忍痛出售了它。
再有幾天,這裡就永遠不屬於科爾森家族了。
母親在醫院照顧父親,菲爾就得返回家裡,收拾東西,準備搬離這裡。而年輕人走在農場中,他第一眼就發現了,車庫的門被鎖上了,這讓菲爾有些驚訝,他明明記得,那道門平時並不會被關上。
難道,家裡遭賊了?
這個念頭讓菲爾下意識的衝回了房間,幾分鐘之後,他提着一根棒球棍,帶着棒球頭盔,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車庫。
卷閘門並沒有被鎖上,它只是被關上了。
菲爾伸出手,將門拉起,伴隨着陽光照入車庫,一臉警惕的菲爾.科爾森看到車庫中存在的東西,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輛超酷的紅色跑車,1962年經典款科爾維特,菲爾依稀記得,在自己小時候,自己的父親好像也有這麼一輛超酷的車,可惜那輛車最後被賣掉了。
但它爲什麼會停在這裡?
菲爾一臉茫然的走入車庫,他繞着那輛超酷的車轉了一圈,然後在駕駛座上發現了車鑰匙,還在雨刷器上,發現了一張便籤。
菲爾將那便籤取下來,上面有一句留言。
不知爲何,菲爾感覺那字體很熟悉,儘管,他之前從未見過。
“她屬於你了,菲爾.科爾森,好好照顧她。”
“???”
看到便籤上的留言,菲爾一頭霧水。
年輕人並不認爲自己有那種可以豪爽到隨手送出一部車的朋友,在他記憶中,他的父親似乎也沒有那樣的朋友,那麼這輛車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是一個惡作劇?
菲爾第一個想法就是報警,但當他的目光落在這輛紅色的車身上的時候,他眼中的喜愛光芒根本無法掩飾。
是的,他捨不得就這麼放棄它。
實際上,在看到這輛車的第一眼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它。
菲爾.科爾森伸出手,溫柔的撫摸着這輛超酷的車,他擁抱着它,就像是擁抱着失而復得的寶物,擁抱着整個世界。在這車庫中,他自言自語的說:
“那麼,小寶貝,我就叫你...”
“洛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