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喂,你幹什麼?哇,掉金豆啊!”方展宏嘿嘿笑道:“您別介,您多驕傲的一人兒啊!”
佳嗔怪的瞄了他一眼,臉上一紅,道:“誰哭了!粥太熱,汽薰的……”
說到這兒,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宿醉醒來的,昨晚臉上的妝都還沒洗,這副狼狽樣兒都叫他看去了……這才低呼一聲,臉上熱熱的,連忙把粥碗一放,低聲道:“太燙了,晾會兒。”
說着一低頭,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馬上又跑了回來,拿了自己的牙杯牙刷和毛巾,飛快的跑到外間院子裡去了。
在水龍頭邊洗漱過了,拿出貼身的小鏡子小梳子隨便順了順頭——想到這一頭直還是昨天晚上他給自己拉直的,心裡忽然甜甜的酸……
好在昨天晚上沒吐在自己衣服上,也可見他照顧的很好,這身衣服還很乾淨;郝佳用力的捋了捋衣服上的褶子,把自己收拾利索了,纔拿起東西,轉身回到屋裡。
方展宏正在屋子裡照顧小小喝粥,小小一口豆漿一口甜粥,都吃不過來了——在她短短八年的童年歲月中,大概吃多了嚐盡了太多的苦,今天突然嚐到這麼多的甜,小臉笑得快要開了花似的甜蜜。
方展宏自己也盛了半碗粥,拿着一根油條剛要吃,突然眼前一亮——剛洗完臉的郝佳拿着牙杯毛巾,俏生生的站在門口,春風拂面般的對着他們嫣然一笑。
不知怎麼的,活土匪方展宏突然也覺得那麼不自在起來——平時她在學校。爲了怕下學後去上工來不及,都是換好了演出服,化好了妝來地;看慣了郝佳冷冰孤傲、華服盛妝的樣子。今天突然見到一個清水芙蓉,不事雕琢的郝佳,全身散着蓓蕾初熟地女孩特有的清新純美的氣息,讓人一見忘言,心神微醺。
方展宏情不自禁的放下了手裡的油條,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這樣多好!十**的年紀,本來就應該是如此清新如此脫俗的童話般的樣子,卻整天擔着那麼重的壓力、戴着那麼厚地面具,對自己和妹妹還要有那麼高的要求……不是太累了嗎?
“來,吃東西。”
方展宏說着。又拿了個碗,給佳重新盛了一碗熱的。
佳也是實在餓的狠了,再沒多說什麼,拿起來就吃——潤滑糯的小米,配上細細地蛋花;偶爾嚼紅糖和桂圓特有的甜香。全部融化在味蕾上的感覺,幸福地象是花開的瞬間一樣溫暖;熱熱的粥流進飢餓的冷的胃裡,簡直讓人覺到一種重獲新生的喜悅。
佳一口氣喝了兩碗。捧着粥碗還有點不好意思的偷偷看着方展宏——女孩嘛,總是怕男生覺得自己吃得太多。
方展宏笑着拿起勺子又給她盛了一大勺,道:“吃啊,楞什麼。”
佳臉紅紅的,看着方展宏欲言又止。
方展宏用小勺一敲碗邊,指着她道:“停!別再說謝謝了啊!你今天說過很多次了。”
佳有些慌張的低下了頭去。
小小在旁邊一直側着耳朵聽着,把小臉埋在碗的後面偷偷地笑。
“你笑什麼!不許笑,小人兒精,你什麼都懂啊你?”郝佳窘急道。
小小乾脆咯咯咯咯的笑出了聲來。
長姐如母,郝佳在小小的面前。一向是兼有威嚴與慈愛地形象,今天卻在方展宏面前露出了小兒女的一面,又羞又急。
方展宏護着小小。攬着她道:“行了行了,笑你也管。”
佳憐愛地看着小小。輕聲道:“笑笑好,笑一笑……挺好的……很久沒看到她這麼笑了。”
說着,郝佳低着頭,用勺子輕輕的攪動着碗裡的粥,幽幽的道:“小小……她是我妹妹。”
“呵呵,我知道啊,你怎麼了?”
佳赧然一笑,道:“是啊,唉,你看我盡說廢話。”
說罷,郝佳擡起了頭,望着房間裡唯一的一扇老式的窗戶——窗外,老槐樹上的槐花將開未開,顯得那樣的青澀。
“我們家是河北的鄉下,靠近廊坊的地方。”郝佳自顧自的說道:“老家很窮。而且不知道怎麼的,平原地方,交通也便利,可卻比山區還封建。當然,這都是我現在的想法,那時候,什麼都不懂……”
“哦。”方展宏茫然應了一聲,沒有打斷她。
佳回憶着道:“我媽媽生了我不到三年,就跟着一個去廣州打工的男人走了。我爸爸都氣瘋了,天天喝醉了酒回來打我出氣。其實他也不是壞人,就是太窩囊,沒什麼本事,受窮……後來,我十歲那年吧,他娶了個大他三歲的女人,是倒插門上去的……唉,我爸這個人啊,樣子長得挺精神的,招女人喜歡;娶了後媽沒兩年,就生下了小小……”
“哦?你和小小是同父異母?”方展宏訝然道。
佳點了點頭,道:“小小的姥爺家在那一片,也算是殷實的人家了,就是隻有我後媽一個閨女,沒兒子;收了我爸爸做上門女婿,就是爲了生個兒子,接香火……”
說到這兒,郝佳自嘲的笑了笑,道:“在他們家裡,女兒簡直就不是人,連牲口都不如……生了小小以後,她姥爺和姥姥都快氣死了,因爲後媽和我爸年紀都不還能不能再給他們家生出個兒子。”
“……我那個時候其實還好,年紀已經大了,懂事了,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可小小
,這孩子可憐,我爸和後媽都對她不好,嫌棄她礙事戚們就更不用說了……”
“……小小三歲的時候,她姥爺聽了人家的話,包了漁塘去養鱉,聽說能大財……那都是南方回來地人瞎吹。我們那個地方的水土,能養鱉嗎?一年下來,鱉苗全死光了。賠了個乾淨,家裡也迅的敗落了下去……可就在那一年,後媽居然奇蹟般地又懷上了,然後就生了小小的弟弟……”
“……家裡雖然敗落了,可是居然添了男丁,一家人還是很高興;可對於我和,有錢沒錢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我們只知道,有了弟弟之後,我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本來就沒剩下什麼家底了。要養三個孩子,小小身子骨又弱,老有點小毛小病的……姥姥和後媽,都嫌她麻煩,天天說她是災星。是要債鬼……家裡所有吃得穿得,樣樣緊着弟弟,我和小小根本連看都別想看一眼……”
“那……她的眼睛?”方展宏情不自禁的小心問道。
佳心疼的看着小小。道:“她六歲的時候,爬到樹上去摘野桑……小孩子嘛,嘴饞,又總是吃不飽,看到村裡的小男孩去摘,她也想吃……結果從樹杈上掉了下來,磕到了腦袋……”
“有人把她抱回家來,已經暈了……她媽媽和我爸根本不管她……我跪下來求他們呀,求他們帶小小去醫院看看,這麼小的孩子腦袋撞到了可不是鬧着玩地。可他們就是不帶她去,怕花錢……等小小醒過來以後,眼睛就開始模糊。沒多久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小小的眼睛看不到了以後,他們就更嫌棄她了;本來就覺得她累贅。現在更是走一步都要人照顧。小小剛現自己眼睛看不見了,整天只會哭,哭得他們煩得不行……有天晚上我聽見姥爺和他們商量,說要把小小送人,或者乾脆扔在什麼地方就走,反正她眼睛看不到,也找不回來……至於我,他們已經在聯繫附近一家有點錢的人家,想拿我換點聘禮,早早的把我從家裡打出去了就算……”
方展宏聽到這裡,氣懣滿胸,把碗一放,生起了悶氣——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自私自利、天性涼薄的父母!
佳咬了咬嘴脣,臉色有點白,道:“我聽了他們地話,終於下定了決心,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他們根本就不是我們父母親人,要是再不做點什麼,我們這一輩子,非叫他們全毀了不可!”
“……我找了個機會,把姥爺放錢的抽屜撬開,把裡面的一千多塊錢和金戒指項鍊什麼地,全給拿走了,然後帶着小小跑到火車站,隨便買了張車票就上了火車……只要能離開那個鬼地方,去哪裡都行!”
“……我們到了天津,然後又來了北京……錢花完了,就把戒指什麼的賣到金鋪去;我就到外面去打工……有一次,我看到街邊有個廣告,說招男女公關,月薪有兩三萬這麼多,還不要求學歷……真是高興壞了,誰知道一去應徵才知道,是……是做那種事的……嚇得我沒命的逃了出來……”
方展宏啞然。他看着佳,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郝佳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總是說小小如何的可憐,小小如何的委屈……卻很少提到自己。其實,可想而知,在那個家裡,小小畢竟還是面對着自己的親媽親姥爺,就已經是如此了;而她呢?一個上門女婿拖油瓶帶過去的女兒,那境遇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短短的敘述之中,省略掉地那些過程中,她經歷了多少辛酸,多少屈辱和折磨,都被她淡淡的一語帶過了——在這個冷漠殘酷的都市社會裡,帶着自己同父異母地失明的妹妹,艱難而不屈地生存着,這樣堅韌而自強的女孩,令人肅然起敬。
“那你後來,怎麼想到跑到北影來學表演了?”方展宏問道。
佳笑道:“爲了賺錢唄!後來我碰見幾個住地下室的外地姐妹,給我介紹了幾份兼職的工作,都是晚上在這些地方演出和賣酒什麼的……剛開始的時候,我哪懂什麼跳舞、唱歌啊……就是跟着別人扭幾下,一個鄉下丫頭,笨手笨腳的……”
“……那個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那些晚上來跑場的藝校生了,特別是電影學院和中戲的女生,;她們只要掏出學生證在老闆面前一晃,試試衣服就能登臺了,一個晚上能賺上千……唱一歌就能抵我做幾份工幹一個星期的……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藝校出來的姐妹,那也很好啊,也比我多賺好幾倍……”
“後來有一天,我在一個會所裡做舞羣,遇見了梅校長……恩,就是那個梅修慈,他看上很和善,很慈祥……”說到這兒,郝佳輕蔑的抽了抽嘴角,搖頭道:“他跟我說,象我這樣做事,做到老也賺不到什麼錢;這個***的水很深,沒有院校背景,你就要有人脈;沒有人脈,最起碼你要有才能和實力;什麼背景都沒有,自己又不會演不會唱,光靠樣子長得好看是沒有用的……”
“……他跟我說,他是一家藝校的校長,學校的老闆是有名的教授,姓謝的;而且,在學校教表演的是電影學院的副院長,只要是從這個學校出來的,以後在外面就可以自稱是誰誰誰的學生,非常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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