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李獲月有問題?”林年低聲問,黑褐的瞳眸內飄過金紅。
“不一定,她可能有問題,也可能是她身邊的人有問題,又或者是你和我現在想的那個人主動找上了她爲她提供了一些‘指導建議’甚至是合作。”愷撒緩緩說道,“如果我隱約的猜想是對的話,那麼現在的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要麻煩一些。”
“如果你今晚沒有出現在這裡,那麼一切都會按着最壞的劇本走。”林年說,“但你出現了,這個陰謀自然就泡湯了。”
“我的確出現在了這裡但其實按照邏輯順下來,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愷撒緩緩說,“我是通過獵人網站的一個情報販子找到的李牧月的情報,但現在瞭解了事情的全程後,我開始好奇起來,一個簡單的獵人是怎麼得到李牧月這種‘死人’的位置的,像是李牧月的軟禁之處應該只有五大宗族長知道。”
他慢慢說,“再然後,我接觸到李牧月,提到李獲月的事,再和李牧月達成交易來干涉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有人知道今晚會有壞事發生,所以提前安排我涉入了這件事,打亂了整個計劃。”
“你找上李牧月的目的是什麼?”林年盯着愷撒的側臉。
愷撒輕輕搖了搖頭,他沒有回答林年。
林年頓了一下,再問,“那我換個問題,是你先找上那個情報販子的,還是他先找上你的?”
“他在獵人網站上發佈了一個帖子,高價販賣北亰復甦龍王的情報,我發現他的ID很舊,覺得裡面有文章,所以試着找他聊了聊,最開始我們的確針對龍王的情報在交涉,但因爲地界的緣故,自然而然聊到了正統再然後就扯到了‘月’的一些秘密。直到今晚,他鬆口,約我出來進行情報的交易呵。”
愷撒閉嘴了,低頭一會兒,然後擡頭,面無表情,“現在我倒是很難說清楚是誰先主動找上誰的。”
他們都不說話了,快速地整理起了就近發生的所有事情,去收集每一個被忽略的細節試圖組成拼圖。
“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良久,林年擡頭淡淡地問。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愷撒垂首問。
“你說吧。”
“我有一種感覺,現在這個局面,就像有兩個摸不清見不着的‘人’,在藉着大地與山之王這盤棋在隔空對弈。你,我,李獲月,正統都是那兩個弈手的棋子。”愷撒緩緩說道,“其中一個弈手的身份大概率是針對你的那個傢伙,但另一個人”
林年發現愷撒在看向他等一個答案,他卻只能搖頭,“我沒有頭緒。”
愷撒伸手揉了揉自己那頭金子似的頭髮,揉得有些亂,就像是他平靜表情下有些理不清的毛團似的思緒,現在的局面太雜亂了,龍王之影,尼伯龍根之謎,正統內亂,神秘的弈手。好像他們全程都在事中,但到頭來卻難以看清事態真實地發展。
“我找到了尼伯龍根的入口,路明非已經先去了,你要來嗎?”林年忽然說,“在這裡理線頭的功夫,不如把我們來北亰該做的正事做了,說不定在我們耽擱的這段時間裡,新的陰謀已經開始發酵了。情報缺失的情況下,主動去搜集情報纔是正確的做法。”
“你說得沒錯,沒有先機就去搶奪先機。”愷撒閉眼放棄了那一團糟的局勢分析,他再度睜眼時看向那火光四起的龍鳳苑,“但在這之前,總得確定我們到底有沒有把你從這團爛泥裡拔出來。她被迫承諾我們的事情還沒有兌現。”
“她背信棄義又怎樣?”林年已經轉身離開了高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愷撒轉頭看向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也起身跟上了他,不再看一眼下面發生的那些戲碼。
龍鳳苑前。
無數雙黃金瞳眺望在身上,李獲月右手輕輕地放在劍柄上,她熔紅的瞳眸內就像一湖被楓葉染紅的秋水,微微低垂着,去看那階梯上自己分錯搖曳的影子。
李秋羅從門後院中走出,站在陰影中平靜地看着李獲月的背影,火光爲這李獲月的身影鍍了一層燃燒的輪廓,亦如內心一般。
稍許,李獲月仰頭,看了一眼東北方向暗色的天幕,無星無月。
她緩緩低頭,平視,凜冽如刀劍的目光掃向龍鳳苑一線紅牆外那被燈火照耀得如焰般銀杏下的同僚,每一個被她所視之人都目如刀割,鋒利的刺痛感在他們的腦海中激盪,但卻沒有一個人躲避那一雙燃燒的灼紅黃金瞳。
隨即他們聽見院前的“月”朗聲宣佈。
【大地與山之王突襲宗族腹地,京觀拼死護衛全軍覆沒,龍王已逃竄尼伯龍根,五位宗長崩薨。】
【大地與山之王突襲宗族腹地,京觀拼死護衛全軍覆沒,龍王已逃竄尼伯龍根,五位宗長崩薨。】
【大地與山之王突襲宗族腹地,京觀拼死護衛全軍覆沒,龍王已逃竄尼伯龍根,五位宗長崩薨。】
重複三遍的宣告,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就像是一場無形的颶風席捲向了紅牆外的銀杏林,本沒有風,但那被火光繚燒的銀杏葉無風自起,在每個人身邊的縫隙裡穿行,亦如那驚天噩耗般傳蕩!
每個人都被這場颶風遏住了喉嚨,他們難以呼吸,睜大的黃金瞳中滿是狂風暴雨的混亂,難以去看清,去接受這個恐怖噩耗之後代表的意義!
一根火把遞到了李獲月的手中,李秋羅退到一旁,李獲月手持火把在衆目睽睽中走下階梯,回身將火把丟入龍鳳苑內。
巨大沉重的金紅色院門轟然打開到極限,狂風伴隨着火光照入院內,在翻卷的楓葉與銀杏中,院內那殘酷、斷腸、駭然的一幕涌入了那無數雙黃金瞳內!
泰山崩塌,大廈已傾。
詫寂。
楓葉落入火把外焰,高溫將枯葉點燃化作餘燼在一對對黃金瞳前星火飄搖。
在絕對的安靜中,李獲月慢慢抽出了腰間的青銅劍,劍鋒與劍鞘之間摩擦劃過的聲音清晰而綿長,在最後出鞘一瞬,清音朗朗。
她高舉青銅劍,無言,熔紅黃金瞳盛燃。
人羣中有人低吼,隨後狂浪般的呼喊如山崩海嘯襲來,黃金瞳一雙雙點亮,那是震怒之下情緒的噴涌,熱淚盈眶!
“宗長崩薨,龍王所爲,誓斬龍仇,血債血償!”
“宗長崩薨,龍王所爲,誓斬龍仇,血債血償!”
“宗長崩薨,龍王所爲,誓斬龍仇,血債血償!”
宗長們是正統的執權者,他們引領着正統從無到有,培養了一代又一代青年俊傑,在曾經艱難的歲月開拓出混血種的時代,將孽龍斬盡驅逐,而現在那些曾經的領袖崩塌了,惡龍再度匍匐山巔,他們誓斬龍仇,血債血償。
那些年輕的黃金瞳內燃燒着對惡龍的憤怒,對家族受到侮辱的怒火,對長者逝去的不甘和痛心。他們已經被點燃了,需要一個戰場來鼓起硝煙。
復仇的火焰已經點燃了,屠龍的旋律再度激昂起來,在風暴轟鳴之中,有人在李獲月的身後輕聲問:
“這樣就夠了嗎?”
在李獲月身後,李秋羅垂首走了出來,“獲月,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繼續做我們還沒做完的事情。”李獲月放下了劍,看着那燃燒的風暴席捲開來,“宗族高層現在處於完全的混亂,宗長死訊傳出後內部的混亂會愈演愈烈,這裡面的話語權需要你來搶奪。還有,儘可能找到李牧月,把她安全接回來,現在的她很危險。”
“你不親自去麼?”李秋羅問。
“現在我們已經將矛頭指向了龍王,仇恨已經點燃了,作爲‘月’的我應當站在戰場的最前方。況且有些事我想親自確定一下,需要去一趟尼伯龍根。在這段時間裡,蘞蔓就暫時拜託你。”她說,然後向前邁步。
龍鳳苑正門燈光照不到的昏暗裡,李秋羅站在金紅的門釘一側,她微微擡頭,那雙璀璨的黃金瞳安靜地注視着李獲月走入人羣,火與光爲她分流而開,她引領着那已經被點燃的狂潮踏向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