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德州撲克並不缺牌客上頭直接推All in的時候,相反,這種場面倒是挺常見的,只是通常All in的環節都是在拿到好牌後,從最開始翻牌前環節的試探小注,到翻牌階段(揭開前三張公牌)的適當加註,一步步把其他牌客套進籌碼漩渦中,再在轉牌或者河牌(揭開第四張和第五張公牌)的階段直接推All in收下所有籌碼。
當然也有拿到壞牌,但卻選擇詐唬的牌客,只要籌碼夠大,賭池夠深,一手All in很容易讓牌桌上的其他人知難而退棄牌,詐唬得逞時,還會把底牌亮給桌上其他人看,激起對手的鬥志,在接下來的設局中捲入更多的底池。
更有心機的賭客拿到好牌時會特意路給對手的馬腳,讓對手以爲自己是在詐唬想要偷底池,在腦袋一熱同樣推出All in後就會絕望地發現對手掀開的牌和公牌一組合,要麼是金順要麼是滿堂紅。
但現在的局勢完全不符合以上兩種情況的任何一種,因爲這位All in的牌客壓根就沒看自己的牌!
茵綠的賭桌上所有玩家的表情都很微妙,荷官沒有催促着下一位玩家說話,因爲這種情況任何人都需要做一點心理建設,又或者聊兩句剖析一下這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中國女孩在想什麼。
“我最開始聽說有一位玩家只用一枚籌碼贏到了最後的決賽,原本還是有些將信將疑的。”年輕的資深賭客,道爾·布朗右手指縫間粉色籌碼穿花似的翻飛着,左手倚靠在面前的桌沿興致盎然地看向右側隔着荷官的邵南音,“現在看來是真有點意思啊。”
“I like you , I really like you!”邵南音的下家,天然氣大亨茹科夫斯基一邊點頭把手裡的牌劃出去,夾着雪茄的手一邊對着邵南音輕點,嘴裡連說了兩邊我欣賞你,眼裡也全都是莫名的意味。
“Fold(棄牌).”荷官收起划來的兩張牌。
“Well...”
該下家艾麗西亞說話了,這位身着蝴蝶禮服的千金小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只能無奈地向邵南音攤手,右手修長的食指中指併攏,壓住自己蓋覆的兩張底牌隨手就劃了出去。
“Fold.”荷官收起兩張牌,看向順位的葛小姐。
葛小姐五指輕輕疊在一起,也沒有繼續練習自己洗籌碼的技巧了,她偏頭看着邵南音好一會兒,才笑着說了一句在場幾乎沒多少人聽懂的普通話。
同爲中國人的邵南音聽完這句話後笑了一下,沒有應答。
葛小姐聳了聳肩,正準備把自己的底牌劃出去,但在她身旁有兩張牌搶先丟出去了。
不少人意外地看了一眼丟牌的人,HJ位的英國老闆查羅來特先生,這位富態的英國商人現在的表情並不好看,兩隻肉縫裡藏着的眼睛尖銳地盯着邵南音,似乎想看出這個女人皮下究竟藏着怎麼樣的瘋性。
“看來有人很生氣啊。”道爾·布朗先生低着頭熟練地玩洗着籌碼,打趣地說道。
沒輪到自己說話的回合就搶先棄牌,這種行爲在德州撲克的牌桌上是一種很沒禮貌的表現。
但現在倒也沒人抨擊富商查羅來特沒禮貌,因爲他們太能理解這位富商的心理狀態了,想必這一手一定是抓到了一手大牌吧?是169種起手牌的“AA”還是“KK”?
不,應該也沒有那麼大,如果真那麼大,有膽子的人都敢直接跟到底,所以大概率是“AK”或者其他小對?
第一輪就抓到好牌,結果被這手All in推得不得不棄牌,換誰心態都不會太好。
邵南音沒看底牌,所以她的底牌完全就是一個未知數,這又是賭局開始的第一局,如果選擇跟All in,接下來就是純粹的拼運氣來定勝負,完全沒有什麼心理博弈,這違背了在座對德州的理解。
第一局就靠運氣賭身家,沒多少人有這種膽魄,況且來說也沒必要,底池並不算多,棄牌也是可以理解的。
“別玩什麼花樣小姑娘,我在看着你...你的亂來只有這一次,最後的一次,下一次牌桌就不會那麼友善了,這裡可不是你家裡的茶話聚會。”這位英國大老闆雙手交疊身子前傾靠在賭桌上盯着對面的邵南音低沉地說道。
荷官沒有對查羅來特做出任何表示,在沒有出言進行人身威脅和人身攻擊的前提一下,牌桌上一切的對話都會被視爲心理博弈的一環。
也包括現在正在不遠處吧檯坐着關注着這邊獨居的維來·維爾也沒有對這種牌桌上的垃圾話有任何反應,反倒是挺樂呵地想看看邵南音準備做什麼反應。
邵南音食指尖旋轉着籌碼,中指時不時輕輕刮一下加速籌碼的旋轉,隨口說道:“其實有膽子的話你可以Call,我不介意的,畢竟我的錢都是大風吹來的,你的不一樣,最近的肉價可有些不太樂觀,錢這種東西,大家賺得都不容易,以後也會更不容易。”
查羅來特表情青一陣白一陣,詭異地看了一眼邵南音,什麼都沒說。
順位往下位置的道爾·布朗有趣地笑了笑,隨手把手裡兩張底牌飛到了荷官手前。
“All fold.”荷官說。
所有人都棄牌了,底池裡的零散幾萬籌碼被劃到了邵南音的面前,她捻起其中一個籌碼丟到了面前籌碼城堡上說:“倒是省事了。”
一些人這才反應過來,邵南音從頭到尾都沒準備把自己面前堆砌的籌碼城堡給推倒進賭池中——她早就算到這幾人不敢跟了,所以壓根就沒準備把自己精心堆起來的傑作毀於一旦。
“邵南音小姐。”荷官看向邵南音面前從頭到尾都沒翻過的牌。
邵南音把牌劃了過去,所有人都棄牌的情況下她可以選擇不翻牌,這讓其他人都稍顯遺憾,他們倒是真想看看這一手開場All in的底牌究竟是好還是壞。
荷官收起所有牌開始重新洗牌,大小盲注以及所有的位置順時針移動,賭桌上的規則是15分鐘升一次盲注,所以盲注不變,依舊是大盲注10,000,小盲注5,000。
牌局繼續開始,盲注投入底池,荷官從按鈕位左側開始發牌,牌劃到每一位玩家的手上,順位說話的正好是查羅來特。
富商拇指輕輕彎起底牌看了一眼,然後撫平撲克,拿出一張藍色的片形籌碼丟出,低沉地說:“十萬。”
道爾·布朗扶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禮貌,食指按住太陽穴,拇指抵住下顎,側頭看着身旁的富商,思考了片刻後也丟出了同樣的籌碼:“Call.”
順位輪到邵南音,這一次她低頭拇指輕捻牌角翻看了自己的底牌。
這讓不少人鬆了口氣,同時心裡也開始略微佩服了起來,因爲他們覺得上一輪這女孩是真的玩了一把大的,賭所有人不敢跟,而不是用了什麼技巧偷偷看了自己的底牌。
邵南音看完牌後丟出了一塊藍色的籌碼。
“Call.”荷官將籌碼劃去底池。
“終於老實了麼?”查羅來特帶有英倫風的口音總讓人聽出了一絲戲謔感,同樣看着邵南音的眼神也充滿了挑釁,看來第一輪的確邵南音把他惹得不開心了。
“茹科夫斯基先生。”荷官看向俄國人。
“可以玩一玩。”濃重的俄國口音吐出,茹科夫斯基丟出十萬的籌碼。
“Call.”
接下來輪到艾麗西亞和葛小姐,兩人都棄牌了。
接着進入翻牌階段,三張公共牌被揭開在了賭桌上,分別是: 9, 10,?10。
挺微妙的翻牌,德州的規則是用自己的兩張底牌和五張公共牌組成最大的組合,現在前三張翻開的公共牌有兩張梅花,如果有玩家手裡是同樣兩張梅花,就可以賭接下來翻牌出同花,如果有人底牌有一張10,則就已經組成三條了,再不濟也可以觀望一下轉牌嘗試賭兩對。
“查羅來特先生。”荷官看向臃腫的英國大老闆。
“五十萬。”英國大老闆緩緩說道。
藍色的片形籌碼丟出,富商進行了一個大額的加註,五十倍於大盲注的下注,也就是這麼一次加註就等於把一輛嶄新的法拉利458的車鑰匙丟在了賭桌上,換成現金一個成年人要用雙手才能勉強抱起那成堆的深綠色鈔票。
不算小數目了,接下來每一次的說話都要謹慎認真,順位的資深賭客道爾·布朗再度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底牌,無奈地笑了一下,順手把牌丟出去了。
“Fold.”荷官說。
到了邵南音說話,邵南音倒是沒有再看一次自己的底牌,順手就撥了一塊藍色的籌碼丟了出去,秒Call。
英國大老闆目不轉睛地看着邵南音的表情,大概是在猜她的底牌是什麼。
緊接着沒有意外的,順位往後的茹科夫斯基、艾麗西亞、葛小姐都選擇了棄牌,看起來他們的底牌無法跟那三張公共牌組成任何組合,自然也沒必要跟這個大注,畢竟只要加註的查羅來特底牌有一張‘10’或者‘9’他們繼續跟注都只會血本無歸。
“兩位玩家,Heads up(單挑).”荷官收起籌碼,再度翻出公共牌的第四張轉牌,是一張?3。
9, 10,?10,?3。
“查羅來特先生?”荷官看向英國大老闆示意他說話。
看着這個牌面,查羅來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底牌,然後丟出一張白色的片形籌碼,然後盯向邵南音。
“Bet,100萬。”荷官收起籌碼轉頭,“邵南音小姐?”
“遊戲纔開始好像火藥味就很足啊。”富家千金艾麗西亞饒有趣味地開口閒聊,“查羅來特先生很不喜歡被女人壓一頭嗎?”
“這應該不關你的事,小姐。”查羅來特手裡抓落着幾枚圓形籌碼說。
“只是隨便聊聊。”艾麗西亞聳肩。
“那剛好也隨便玩玩。”邵南音順口接話,看向艾麗西亞輕輕眨了眨眼睛,算是向這位美女投了一個迷人的Wink,嘴角帶着笑丟出去了兩片白色的籌碼。
“Rise(加註).”荷官收起籌碼,“查羅來特先生?”
因爲邵南音加註,在德州撲克的規則裡,如果有人加註,那麼還在牌桌上的玩家只有三個選擇,跟注、反加註以及棄牌。
查羅來特沉默了,沒有向開始一樣氣魄那麼足,盯着那四張揭開的公牌一言不發。
“3不夠好嗎?”邵南音開口了,這也是她第一次主動跟查羅來特搭話。
查羅來特沒有回答邵南音,肥肥的手指依舊在玩着籌碼。
片刻後,他把手裡把玩的幾枚籌碼放在了疊得整整齊齊的片形籌碼上,這個動作做出來時,牌桌後的觀衆們都發出了低呼,猜到了他要做什麼。
“All in.”寬厚肉實的手掌推出所有的籌碼,零碎的圓形籌碼散落到牌桌上撞得嘩啦響。
驚呼聲遏制不住的大了起來,周圍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All in,一千九百萬。”荷官看向邵南音,“邵南音小姐?”
邵南音低着頭沒看查羅來特說:“這麼急着走?晚上有約會嗎?”
查羅來特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這也是真正專業的“撲克臉”,不想讓邵南音從他的表情上得到任何信息。
見查羅來特不理自己,邵南音又偏頭看向富千金艾麗西亞,微笑着說:“艾麗西亞小姐喜歡主動還是被動?”
“哇哦。”道爾·布朗忍不住發出聲音。
桌上其他玩家的表情都各自迥異,倒是旁邊不遠處吧檯的維來維爾笑得噴出了嘴裡的威士忌,臺後的調酒師趕緊遞上紙巾。
艾麗西亞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這是...被調戲了嗎?”
如果是一個男人這麼說話,她肯定會生氣,但現在對自己說這種輕佻話的是個女人,還是個她都覺得魅力十足的神秘女人,這讓她又好氣又好笑,但九成都是好笑,只有一層是有些羞惱的生氣。
玩笑開完後,邵南音隨意轉頭對查羅來特說:“你想我跟嗎?”
查羅來特還是沒說話,不想被邵南音詐出信息,也不知道他是在詐唬還是在誘使邵南音跟注。
邵南音看向自己手指間旋轉的籌碼,食指輕輕一送,籌碼落在了城堡上保持着旋轉,直到旋轉的力量漸漸耗盡倒下,開始因爲歐拉公式小幅度的搖擺旋轉着。
“爲什麼不跟?”邵南音說,“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