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雲連綿着,兩人緩步走着,今日的風極寒,可便是如此,兩人亦無絲毫冷意。
憶兮未再說話,腦海裡依舊是那雙戾眸。
總感覺有一段記憶一直模糊,可越是想知道,越是看不透。
凜亦未再言語,一雙深沉的眼睛,眼底幽黑無垠,不見有絲毫的喜怒哀樂,可是就是這雙常年不變的眸,此刻竟有幾分擔憂。
忽覺臉上有一陣冰涼的觸感,零零碎碎。
憶兮駐足,擡頭,看着天空緩緩飄下的白色雪花,如鵝毛般在她的頭頂盤旋、飛揚,慢慢撒落。
纖細的手指微愣,卻還是去迎着這觸膚的冰冷,握住那零零雪花,視線卻不知去向了何處。
“凜,下雪了……”
“嗯。”
凜並未看雪,視線亦落在了那女子側面的容顏之上,此時那冰眸中少了幾分淡漠,卻也靜靜的望着眼前的人。
默默的站在原處,頷眸的看着落在自己髮絲上的雪花,思緒亦不知去了何處。
久久,憶兮卻也開口。“凜,你聽聞過狸貓換太子嗎?”
凜俊眉微蹙,卻也搖搖頭,顯然,他是不知道的。
憶兮無語笑笑,是啊!她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曉,他又怎麼會知道這事。
“這是我聽到的一個故事,大概也就講了一個女人,爲了權勢和地位,陷害丈夫的另一個女人,在她臨產的時候,用一隻狸貓換掉了她的孩子,使那女子失寵,甚至遭世人唾棄。”
凜眼神有幾分複雜,不知是懷疑,還是驚愕這女子的手段。
“出了何事嗎?”她從來不會說這些。
憶兮未擡頭,卻也淡淡開口。“你覺得有無可能,也有人會用同樣的手段去害人,比如……蟲子……”
凜神情緊了幾分,卻也知道,現在這女子說的,並非是故事了。“你今日爲的,便是這個案子。”
憶兮淡淡點頭。“此事關係到姑姑,哥哥,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有頭緒嗎?”
憶兮搖了搖頭,卻也道:“從哥哥的言語中,卻只說明姑姑是因爲小產去世的,可昨日亦有人言明,當時產下了不少蟲子,而剛剛哥哥也說過,那些穩婆和婢女皆神色驚恐的出來。”
“百姓雖愛添油加醋的將傳聞講出,但不可能空穴來風,我總覺得事情不對。”
凜的聲音亦低了幾分。“知道當年的穩婆嗎?”
憶兮搖頭。“只是聽說是在城西,但具體是誰,姓名住址皆不清楚,而且又過了那麼多年,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京中,甚至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知曉。”
“你想查這案子嗎?”凜微微轉身,看着她,清冷開口。
憶兮微愣,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底彷彿灑落了漫天的星光,卻又比那遙遠的天星都要泠洌幾分。
雪越下越大,落在兩人的發間,肩頭。
憶兮站立在原處不動,久久,卻也堅定的開口。“我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好。”
···
灰暗層雲終於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只一會兒便滿積了瓊枝玉葉。
琉璃瓦寶蓋頂,都在這銀妝素裹中收斂了雍容霸氣,天地間格外寧靜些。
大雪紛飛,一時間竟看不到要停的跡象。
車輪之聲響徹寂靜的街道,留下一道深深的雪痕。
繮繩被人緩緩勒住,馬車卻也停下,只見一男子剛剛下車,便也有雪蘭描繪油紙傘送上,爲他擋住風雪。
身極北淵雪寒貂裘,雍容之下,卻隱隱散發出說不出的深不可測。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宰相,姚葉。
亮出金牌,那是東宮賜下的,便是宰相,深夜進宮亦是要嚴格審查的。
宮門的守將見到腰牌,拱手行禮,卻也做了請的動作。“大人,請。”
姚葉未再多言,舉步卻也朝宮內走去,東宮深夜召見,只怕不是小事了。
東宮內早已有人相迎,姚葉輕拍了身上的雪跡,這才緩步踏入殿中。
殿內,紅耀耀的銷金火爐之上,熱*的屋中華帳如同隔了水看,盈盈晃晃。
夜梓夙隨意坐在紫檀木椅之上,神色不是太好,而姚葉收了收神,卻也行禮道:“臣見過太子殿下。”
夜梓夙坐在原處,微微眯起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卻也輕輕擺手。“大人不必多禮,坐。”
姚葉撩開衣襬,卻也緩身坐下。
夜梓夙舉起作案上的香茶,輕抿。“此次回京,京中似有些變化,甚至連姚舜都蒙難,到難爲大人了。”
姚葉神情不辨,鷹隼的眸子半掩,卻也淺笑道:“此事是小兒之過,又何來爲難之說。”
夜梓夙到未反駁,這姚家與自己本就在一條船上,姚葉亦還算聰明,哪怕搭上了個兒子,亦未將自己供出來。
“大人放心,此事本太子自會好好處理的,姚舜等不了太久,就會回京。”
“老臣在此,先謝過殿下了。”姚葉臉上神情不辨,從始至終,只透露着看不透的心思。
將手中的香茶放下,夜梓夙整理了一下衣袖,聲音到複雜了幾分。
“不過本太子聽聞,姚舜之前僱了斬月的殺手,去刺殺那妤家的女兒,到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夜梓夙眸光冷了幾分,姚葉神情一變,卻也心中瞭然,原來深夜召見,他是爲了此事。
“小兒的確僱過斬月的殺手,但至於僱殺手作何,殺的是誰,老臣到未過問過。”
夜梓逸忽然冷笑,眼中亦多了幾分冷意。“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姚舜所做的事情,會不知會大人嗎?更何況,他要殺的還是妤澤冶的女兒,這麼大的事,又怎麼會瞞你!”
“太子……”
“夠了!”夜梓夙忽然拍案起身,眼中的怒意亦明顯了幾分,可看着一旁仍正襟危坐的人,手指緩緩收緊,久久,卻也再鬆開,語氣亦緩了幾分。
“大人即早已知曉四年前的女子還活着,爲何還要隱瞞?你可知這整件事會把整個東宮和姚家都搭進去!”
夜梓夙語氣冷了幾分,他能容忍所有事,亦能承擔所有事,但四年前的事,卻不能有任何的失誤。
姚葉到未再否認,緩緩轉站起身,卻也行禮道:“殿下果然已經知曉了。”
他果然知道!
“若不是本太子自己知曉,大人還打算隱瞞嗎?”
夜梓夙惱怒,可卻也努力壓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強忍道:“她不是四年前就該死了嗎?爲何現在還活着!”
“老臣不敢。”姚葉亦開口。
“此事老臣也覺得奇怪,當時的確是親手了結了,當時不知曉其身份,但看服飾不像寒門,未防止意外,卻也偷偷將其送到了帝厄的戰場上,卻不想竟又會出現在皇城之中,而且還是妤澤冶的女兒。”
他當時知道的時候亦有些吃驚,可卻也第一時間處理,卻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意外,甚至還被那女子擺一道。
“本太子不想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她當年看到過我,若被她說出真相,便是父皇也不會原諒我的,她,不能活着。”
是,四年前,珏王府上的那把大火,是他命人放的,當年父皇太過偏心,不少本該有東宮處理的事情,皆都交由夜梓珏,更讓他惱怒的是,父皇竟在醉酒後再母后面前提及換太子之事。
明明是親兄弟,可父皇卻厚此薄彼,對他這個太子似若無物,他又何必要估計兄弟情義。
故此,他這才下了狠手。
九弟性格不似他,沒有給閥門留什麼機會,甚至連姚家的人都容不得,這也不能怪誰了,而姚家除了依賴自己,亦別無他法。
卻不想那把大火併未要去夜梓珏的命,只是要了他的腿,他本心有不甘,但父皇斷不可能立一個廢物當太子,故此,這才放過他。
只是那夜卻有了變故,他在眺望那大火的時候,那女子卻看見了他的容貌。
所以,便不得不死了。
本以爲四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現在竟有出現在自己面前,難怪他之前會覺得有幾分熟悉,若非今日那雙眸,他或許還想不到,那雙眼,不會有錯的。
姚葉亦開口。“太子不必擔心,老臣亦試探過那女子,那女子似四年前生過重病,不少事情卻也想不起,就連九皇子,她亦是陌生的。”
“本殿要的是萬無一失,而不是僥倖。”夜梓夙神色亦冷了幾分。“大人怎知她的失憶是真是假,即便是真,又敢保證她永遠都想不起來嗎?”
“殿下,此事老臣不是不知,可那畢竟是將軍府,守衛實在森嚴,而且,便是那女子獨自出府,亦有不少人跟着,的確不好下手。”
姚葉亦淡淡開口,若是之前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動手還好,可這兩年,那女子明顯成長了不少,如今,更因第一次刺殺打草驚蛇,哪裡是那麼容易動手的。
“即暗的不行,那便明的好了,反正她絕對不能留。”夜梓夙眸光亦帶着幾分狠戾。
姚葉思緒亦複雜了幾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聽聞昨日那女子與穆府的人有爭執……此事,便讓穆府的人動手吧!”
姚葉聞言至此,卻也瞬間明瞭,嘴角勾笑,卻也道:“老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