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風是少不了,飛檐捲翹琉璃瓦上覆着風過初霽的清冷。
藥廬後院一屋舍內,幾盆炭盆燒得溫暖如春,可那倚在牀上的女子卻依舊澀澀發抖,將幾張錦被蓋在那女子身上,穆廖卻也緊張道:“可好些?”
憶兮原本白皙的皮膚已泛着青灰之色,緋色的脣此刻卻無一絲血色,便是喝了再多的水,卻依舊透着乾裂。
攏了攏錦被,憶兮儘量控制着自己不去顫抖,可現在的感覺卻如墜冰窖般,除了冷,還是冷,這中寒氣,彷彿從血液中滲出,席捲着全身。
憶兮努力的搖了搖頭,卻也道:“無……無事……青……青雲……”
“青雲他沒事,你放心,閆大夫已經控制住了。”穆廖卻也第一時間截住她的話,聲音中亦透着無盡的澀意,從昨天開始,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
憶兮笑笑,卻也點頭。
閆師傅說過,最多能堅持兩日,她卻已堅持了三日,而青雲並未倖免於難,昨晚蠱毒便也誘發了。
閆師傅亦覺得有些奇怪,詢問原因之後,卻纔知道是凜的那粒藥丸的功效。
有些朦朧的眼看着門外,她現在的視線並不是太清晰,三日了,他卻依舊不再出現。
身子輕輕往下躺,穆廖見狀,卻也快速扶她躺下,背對着穆廖,憶兮緩緩閉上眸。
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或許明日後日之後,她便會和凝兒和青雲一樣。
久久,那沙啞的且不清晰的聲音卻也傳來
“哥……”
穆廖一愣,卻也忙道:“我在!”
“若……若我……控……控制……不了……殺……了……”她不想再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再去傷人,尤其是傷她最在意的人。
可我字還未出口,便也被穆廖打斷。“我不會殺你,你不會有事,兮兒,相信哥哥,哥哥絕對不會讓你有事。”
穆廖不再多言,轉身便也出了房間,再睜眼時,一滴清涼至那閉着的眸中滑出,她能聽到外面窸窣的聲音,很輕,可是她能聽的見。
她知道,那是將軍府的人,身手最好的人,他們應該是去打聽解蠱的方法了,可似乎每次的結果都是一樣。
只是不曾想,便是到了最後,還是未再見到他……
寒風四起,穆廖關上門,看着眼前的人,卻也道:“還未查到嗎?”
穆廖的聲音很低,低到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見。
而面前,兩個玄衣男子面色亦不太好,卻還是抱拳道:“屬下無能,雖查到下蠱的人是司空夫人,可是她卻無緣無故的失蹤了。”
“戴萬茹……”穆廖聲音冷了幾分,眼中卻也閃過亦絲恨意,多少年未曾再提及這個名字了。“是她……下的蠱?”
“是。司空夫人是南苗族人的後人。”
“什麼……”
緊握成拳的手背上,條條青筋如樹藤般鼓起,緊繃的身體彷彿一隻隨時要撲咬出去將獵物撕裂的獵豹。
所以,真的是她用的蠱,孃親屍體上的異狀,也是她爲之的嗎?
青絲髮絲無風自動,原本清俊的眸此刻卻染上一抹嗜血的暗紅,咯咯作響的聲音似要把那指節捏碎般。
他這一生中最在意的兩個女子,她卻一個也不打算放過嗎?
“搜遍皇城,務必找到她。”
“是。”
“活着,把她帶回來。”即便有恨,可即是她下的蠱,亦只有她才能解蠱。
“屬下明白。”那二人亦抱拳開口,卻始終未離開,欲言又止。
穆廖自也看出異樣,道:“還有什麼?”
“這幾日皇城中似乎有不少人有異動,似乎……似乎都與小姐有關係。”
他們本就武藝不弱,而那些人又是那麼大的陣仗,自會察覺到一樣。
“不少人?”穆廖微微蹙眉。“可查到是什麼人嗎?怎會有兮兒有聯繫?”
“似像是珏王府和東宮的人,而看他們的方向,似乎和我們的目的差不多。”
“珏王和太子……”穆廖眼眸微眯,久久,卻也開口。“不管是何人,只要他們不先招惹,便不必理會,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解蠱的方法。”
“屬下明白了。”說完,那二人卻也閃身離開。
而偏在這事,外面卻也是一陣爭吵之聲,不過片刻,便也有一名玄衣之人走了進來,對着穆廖行禮道:“將軍,逸王殿下來了,屬下等不好攔。”
“逸王。”穆廖眉宇微蹙,前面的聲音卻也不小,逸王怕也是知曉了什麼纔會連夜來此,而以逸王的性子,只怕不讓他進來,他也不會罷休了。
清俊的眸輕撇,望了一眼木雕的門扉,久久,卻也道:“請吧!”
“是。”而那人還未來的急出去請,一抹青衣卻也疾步走了進來,身後亦跟了不少將軍府的人。
穆廖輕輕擺手,卻也示意那些人下去,隨即卻也抱拳對逸王行禮。
“不必了,憶兮在哪裡?”逸王似完全未在意剛剛被攔在門外,聲音中亦多了幾分焦急。
逸王與兮兒自小關係便好,而逸王與其他皇子相比,到也隨性不少,故此,穆廖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王爺請。”穆廖的聲音很低,而隨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夜梓逸卻也疾步上前,剛想推開那門扉,手卻頓在了半空中。
久久,那有些低的聲音卻也響起。“消息是真的嗎?真的無法可解嗎?”
“會有辦法的。”不知是說給夜梓逸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夜梓逸未再多言,推開那門扉,卻也被屋內的熱氣所愣到,房間不大,擺放了兩張牀,左邊的小牀上,一女孩兒被鐵鏈捆綁着,面色難看到極致。
而右邊的牀上,一人面向牆壁側臥着,身上蓋了好幾張被子,夜梓逸呆愣在原處,喉間卻有說不出的苦澀,她雖素來怕冷,但從未到這般地步。
“憶兮……”夜梓逸的聲音很低,可那牀上的身子卻明顯一顫,卻久久再未有任何動作。
她聽到了,可是卻未回答。
憶兮將臉往被窩裡埋了幾分,不想讓夜梓逸再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穆廖卻也走了進來,順手帶上了門。“逸王殿下,讓兮兒休息吧!”
夜梓逸以爲憶兮已經睡下,便也未再喚,對上穆廖,卻也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憶兮如何會中蠱?”
他本以爲這些不過是那些人危言聳聽,卻不想,竟是真的。
穆廖垂在身側的手微愣,久久,卻也道:“此事,皆因我而起,逸王殿下若要怪罪,可怪我。”
若非因爲自己的一次醉酒,兮兒便不會去查這些事,如此,戴萬茹亦不會有機會對她動手。
“你如何對憶兮的我不是不清楚,她在意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個,你不會害她,更不會讓她涉險。”夜梓逸卻也開口。
穆廖亦不再多言,此事確實是因他而起,可若再說下去,並無意義,而他現在,亦無要解釋的意思。
夜梓逸又何嘗不知,掃過一旁的女孩兒,聲音卻也低了幾分。“沒辦法嗎?”
“一定會有辦法的。”穆廖的聲音卻也堅定了幾分,兮兒絕不可能有事。
“可是就算憶兮等的,穆玄明也不會等。”夜梓逸的聲音亦惱了幾分,若非碰巧聽到此事,他又怎麼可能會知曉憶兮中蠱,找到這裡。
而提及這個名字,穆廖眸光亦緊了幾分,聲音亦冷道:“此事關他何事?”
夜梓逸手指緩緩收緊,卻也開口道:“今日有人向父皇密奏,憶兮有中蠱的嫌疑,父皇對蠱的忌憚你不是不知,便是並無此事,他也不會輕易放過。”
“事前父皇已下了密旨,由中書省草擬,而此事,交給的正是司空大人穆玄明,若按時間推算,明日他一定會找到這裡。”
穆廖冷笑。“找到這裡又如何?”
若他知曉下蠱的就是他的枕邊人,他又會如何?
夜梓逸卻也知曉一些穆家與妤家的矛盾,雖不願過問,但此事卻是關係憶兮的,他不得不過問。“十三年前的事你該是知曉的,若他們明日找到這裡,確定憶兮中的是蠱……”
“只要我活着,他們別想動兮兒分毫。”
穆廖說的平靜,夜梓逸到不吃驚,到是背對着他們的憶兮心底一陣酸澀。
若是平時也便罷了,可即是中書省擬了旨,穆玄明亦是奉旨辦事,哥哥若再加阻攔,便是抗旨了。
正想着,心口忽然間驟生劇痛,一陣猛咳之後,一股腥甜氣衝上喉間,不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憶兮!”
“兮兒!”
而這樣的動靜哪能瞞過眼前的兩人,兩人皆是大驚失色,穆廖忙摟起她的身子,急道:“兮兒!”
憶兮任由穆廖摟着,只覺得心頭似有千萬把尖刀在攪,胸中血氣翻涌,壓也壓不下,一口一口鮮血直接嘔出。
穆廖摟着憶兮的臉,不想讓那血跡再溢出,焦急的聲音中卻全是顫抖。“閆大夫……快去找閆大夫!”
而身爲皇子的夜梓逸到也不覺得被吼了,哪裡還得再言,快步朝外衝去。“大夫!大夫!”
勉力抓住穆廖的手,憶兮亦用盡了全力。“哥……別……別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