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文官明明說得這般輕,可這聲音依舊透過靜謐的夜色,十分清晰得傳入了七七的耳中。前一刻尚被韓甄轉醒而心中滿是歡欣的七七,此時瞬間臉色便僵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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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停下腳步,仰頭看着頭頂的白月光,心中有一陣大過一陣的抽痛傳來。她自嘲地笑了笑,對心中對自己道,霸王花說過的,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等他忙完了手中事,他就會帶我回新月教,從此和他在江湖中過上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她相信他,她不難過,真的沒關係的。
七七呆在原地,臉上的笑意看上去卻比哭還難看,她的手伸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反覆持續了好幾番,卻依舊回不了神。
倒是此時間,前方御帳的帳門開了,付北湛從中走出,一眼便望見了七七此時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淡然地看着她,半晌,這才走到七七身邊,然後這才走到她面前去,對她輕聲道:“可是我來尋我的?”
七七恍然回神。
她看着付北湛狹長俊美的雙眸,輕笑道:“啊,對啊。我來尋你。”
付北湛道:“怎麼了?”一邊說着,他伸出手去,要撫平她鬢角處的一捋亂髮。
七七卻下意識閃過,徒留付北湛的手空蕩蕩地僵在原處。
七七慌忙轉過身去,急忙道:“韓甄醒了。他、他找你有事。”說罷,七七快速朝着韓甄的營帳方向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他。
付北湛面色平靜地收回手來,亦隨着七七的背影跟上。
等到了韓甄營帳,付北湛進入和韓甄談事,七七則坐在營帳外的大石塊上,伸手支撐着下頜,仰頭看星星。
等七七在心中默默將星星數到第兩百八十顆的時候,付北湛終於出了營帳來,居高臨下看着七七。
他的目光有些凌厲,讓七七想要裝作沒看到都不行。半晌,七七頂着發麻的頭皮,總算是看向了他:“你這般看着我做什麼?”
付北湛道:“你有心事?”
七七慌忙搖頭:“不曾。”
付北湛道:“我和柳靈珊的婚事定在了十二月的初十,從今日算起,正好是兩月之後。”
七七隻覺心中猛然掠過一絲疼意,可面上依舊笑眯眯道:“那真是恭喜王爺了。”
付北湛道:“你這笑,倒是比哭還難看。”
七七嘴角一僵,依舊哂笑。
付北湛坐在七七身邊,低聲道:“記住我說的話,其他的,一切交給我。”
七七沉默半晌,許久,終是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縱然她心中有所疑惑,可她還是願意選擇相信他。
付北湛對七七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又伸手撫了撫七七的發,這才站起身來離去。七七看着他的挺拔背影,許久,嘴中默默嘆出一口氣來。
謝南安說過,世間的情愛,哪裡有那麼多的幸福圓滿。就比如她和付北湛,兜兜轉轉之間,總有無數不盡人如意事。大抵這些皆是老天賞給他們的歷練吧。
眼看夜風一陣寒過一陣,七七緊了緊身上的兔毛厚襖子,起身入了韓甄的營帳內,繼續服侍韓甄吃藥去了。
估摸着正是那老御醫醫術高明,加之宮廷秘膏日日敷身,韓甄的手腳筋脈已開始緩緩接合,身上的大小傷口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韓甄本身亦是有內力的,所以加以內力修煉,更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七七對韓甄的傷勢總算完全放下了心來,此番七七一邊給韓甄喂着藥,一邊好奇道:“韓甄,你能告訴我,那日你究竟經歷了什麼嗎?”
韓甄聞言,目光有些滄桑。他的目光十分深沉得看着七七,緩緩道:“鬼知道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七七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想開點,畢竟發生這種手足相殘的事,誰都不想的。
大抵是七七眼中的真誠感動了他,他淺嘆一口,終是娓娓道來。
原來那日他獨自一人出林時,果真便在半路之
中遇到了埋伏已久的,由他親弟弟派出的殺手羣。這些殺手羣數量最多,各個武功都是頂尖,想來他那弟弟爲了集結這一羣殺手,定是花費了重金。韓甄他本身的武功便算是一流,甚至可以說是和霸王花差不多上下。可奈何這一次的殺手來勢洶洶且數量太多,就在韓甄殺了幾十位之後,終究是體力不支而倒了地。
可七七還是不解,爲何那羣殺手不直接將韓甄一劍割喉,反而只是挑了他的手腳筋脈,身上的三十多道劍傷也只是看着殘忍,實際上卻並沒有一處傷到要害。
韓甄道:“彼時,他還不想要我的命。”
七七恍然:“看來你這弟弟勉強還有一絲良心。”
韓甄道:“他想看着我因失血過多,在七日後流血而死。”
“……”七七抹了把臉,“爲什麼是七日?”
韓甄道:“哦,那五日也行。我只是隨口說個數字。”
七七:“……”
七七打算不和傷患一般計較。畢竟是傷患,她得讓讓他。將手中的藥喂完之後,七七便退出了帳篷,打算讓御醫來幫韓甄換藥。
直到七七的身影消失在了營帳邊,韓甄臉上的輕鬆漸漸退去,然後盡數轉換成了凝重。
方纔他同七七說的話,自然是逗她的。韓甄自己明白,他身上的外傷雖不嚴重,可他的內功卻被廢了個大半,怕是傷好之後,連輕功都快要施展不開了。他和弟弟韓棟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太過了解對方。韓棟留他一條命,讓他成爲廢人,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等他登基爲皇后,他卻只能眼睜睜地在皇位之下對他俯首稱臣罷了。
韓甄從出生起就是大皇子,自古長子即太子,韓棟雖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可韓甄卻能將他眼中深埋的情緒全都讀懂。他太瞭解他了,所以如今韓棟留他這麼條命,他卻並沒有一絲高興,反而生出了滿心的滄桑來。
而就在韓甄出神之時,七七回來了,身後果然還跟着一個老御醫。韓甄收起心緒,恢復一派輕鬆模樣,一邊繼續和七七打着誑語。
*
三日後,這場秋獵終於結束。皇上貴妃以及滿朝文武,總算是浩浩蕩蕩得從獵場離開。只是離去之時,還滿載了好幾車的山珍野物,可謂不虛此行。
因爲韓甄重傷的緣故,韓甄不在騎馬,而是安排在了一輛馬車之內。而七七則安排了阿生去貼身照顧他。阿生似有些不甘願,可在七七一記眼刀下,終究沒有反抗,默不作聲地過去了。
來的時候花了好幾日,回去的路程倒是快了許多。大抵是因爲皇上趕着回宮處理公事,所以不過區區四五日,衆人便順利回了京城。
等韓甄和七七阿生回到新月府,已是這日下午了。墨雅當下先是讓衆人將新月府內外徹底打掃了一遍,然後又親自監督着廚房,爲郡主和韓甄做了一桌適合養生補身的藥膳。
只是雖然回了京內,七七依舊不敢放鬆。當下又讓墨雅去大內再調了好幾組的侍衛,在新月府日夜不停地巡邏,以防大夏的殺手刺客再來犯。
時間轉眼,便是月餘。這段時間便由七七全權照顧韓甄的身體,雖說韓甄這段時間內依舊纏綿病榻,可看着他的精氣神明顯一日比一日好,七七更是由衷地開心起來。
謝南安亦是不斷從全國各地到處蒐羅來養傷聖藥,定要讓韓甄努力康復起來。哪怕恢復不成七八分,那麼至少也該有五六分纔是。韓甄本人倒是對這病情並未放在心上,依舊一派輕鬆模樣,每日調戲阿生,日日都非得氣得阿生從窗戶飛出去了才罷休。
時間歐一日日的過得極快,等到了如今七七再和墨雅亦或是謝南安走在京城大街上,便總能聽到無數關於付北湛和柳靈珊之間的傳言。
縉榮王爺是皇上最寵愛的弟弟,柳靈珊是功高震主的柳家家中幺女,此二人的結合怎麼看都是一場國家大事,也難怪會有這麼多的人民羣衆對此議論紛紛。
眼下七七正和謝南安在京中一家茶
肆中喝茶,而正堂之中的說書先生正是說的‘縉榮王爺在一次宮宴上對柳家幺女一見鍾情’的杜撰故事。七七愣愣得望着前方,儘管此時環境之中有無數人聲鼎沸,可也無法將七七的思緒拉回來。
謝南安看着面前發着呆的七七,不由伸手在七七的面前揮了好幾翻,七七這才一晃神,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他握起桌子上的茶杯,輕啜了一口,這才道:“我還以爲,你早已習慣了。”
七七臉色有些發燙,她揮揮手,笑得沒心沒肺:“習慣了,自然是習慣了。”
謝南安道:“習慣了,又怎還會出神。”
七七道:“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謝南安道:“思考爲何自己的夫君,轉眼卻要和別的女子成親的人生?”
七七被謝南安堵得噎了噎。她抿着嘴別開眼去,沉默不做聲。
謝南安輕嘆:“滿目青山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七七默然半晌:“我只是個江湖人,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謝南安道:“你懂,只是不想懂罷了。”
七七依舊沉默。
謝南安涼涼一笑:“世間只有縉榮一個好男兒嗎,你這輩子便打算只栽在她一人身上了?”
七七低聲道:“可是喜歡這種東西,又豈是人爲控制的呢。我喜歡他,喜歡了這麼多年,又有什麼辦法。”
謝南安道:“既然如此,不如試一試?”
七七疑惑:“試什麼?”
她的手就平鋪在茶水桌子上。白皙,瑩潤,小小胖胖的手指頭,就像是一根根青蔥白玉,可愛極了。謝南安伸手,輕輕覆上她的手掌去,然後,緊緊握住。
謝南安目光灼灼看着她:“試試看,和我在一起。”
七七心中一顫,當即刷地一下,便將自己的手掌給收了回來。她慌亂地將目光看向別處:“別,別這樣,謝南安……”
手中徒然的空洞,讓謝南安微微出了神。他看向七七,自嘲道:“你連試一試都不願。”
七七抿嘴,沉默。
謝南安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七七身邊,然後指了指三樓的方向:“你隨我來,去三樓客房,我同你商量些事。”
七七疑惑道:“客房?你直接開個包廂不就好了?”
謝南安斜睨她:“最近因縉榮和柳靈珊大婚的緣故,京中聚集了許多人,包廂早已訂滿了,就連這間客房,也是因我常年包下,所以纔有的位置。”
原來如此,七七趕忙也便站起身來,一路隨着謝南安去了三樓的謝南安專屬客房。
*
這間客房很是豪華,位置又是整個三樓最幽靜的。是了,這家茶館就是謝家的產業,給自家少爺留的房,自然是最好的了。耳邊乍然間沒了喧囂吵鬧聲,七七覺得舒服多了,當下便坐在了桌邊的凳子上,沏了杯茶給自己喝。
而謝南安,便只是臉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七七一邊輕啜了一口茶,一邊眨着眼睛看向謝南安:“你傻呆呆地站着作甚?不是有事要和我商量嗎,是不是關於韓甄的藥呢?”
謝南安的臉色依舊晦暗不明,只是那雙深眸,確是緊緊地盯着七七,許久,都不曾移開眼去。
七七被謝南安盯得發了毛,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掠過一絲防備。面上卻依舊笑呵呵地看着他,然後,慢慢站起身來,訕笑道:“哎呀,我人突然想起來,墨雅還約了我下午去布莊選幾套布料來做新衣衫的……你看我怎麼給忘了,哈哈……”
一邊說着,七七一邊快速向着門口走去,想要打開門直接開溜。可惜,還不等七七將門打開,豈料謝南安已然閃身到了她身邊,然後伸手重重握住了七七的胳膊,沙啞道:“我試過。”
謝南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十分的重。重到七七覺得自己的胳膊都似要淤青。她吃了疼,不由皺起眉來,當下一邊掙扎一邊道:“你試過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