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剛走出殿外,便發覺今日殿外的風吹得格外凌厲,吹在人的身上便能引起一陣刀割般的疼。
七七緊了緊身上的毛氅,卻見整個紫雲殿都沒有人影。她心中突然有些顫抖,她慌忙朝着前方跑去,可眼看就要踏出紫雲殿時,突然便見前方伸出了兩把棍仗來,將七七攔了個利落。
下一刻,面上這兩位護衛對着七七作了揖,一邊恭敬道:“皇上有令,讓郡主好生在殿內祈福,還請郡主歸吧。”
七七透過面前的兩把棍子,向着遠處望去,一邊試探問道:“宮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爲何會這般凌亂,似乎有許多宮女都急匆匆得向着朝議殿那邊去了……”
這兩侍衛相互對望了一眼,卻皆沒有對七七解釋,而是直接又對七七作了揖,一邊道:“屬下一直守在紫雲殿,不曾知道殿外都發生了什麼。”
七七心中明白是這兩侍衛不方便對自己說話,便也不再爲難,只抿了抿嘴,便重新折回了紫雲殿內。
她坐在室內的躺椅上,雙目放空望着頭頂,心中卻各種思緒完全,擾得她不得安寧。此時她被軟禁在這宮中,相當於和外界完全脫離,根本就無法得知外面的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是沒想過運用輕功離開此處,可門口的侍衛們內力都要比她大的多,若是她貿然離開,怕是隻會讓他們多派些人來看守着她。
七七心中一陣煩躁,從小到大,她還從未如此憋屈過。江湖兒女自來是將自由放在首位,如今她的自由沒了,便相當於是折斷了她的翅膀,她如今只能做一隻金絲雀,又有什麼意思呢。
越想越難過,七七不由蜷縮起身體來,將自己滾成小小的一團,一邊十分傷感得望着前方宮殿的大門,期盼着能有人將這大門給推開,將她營救出火海。
大抵是七七的想法太過強烈,感動了老天,以至於就在半柱香後,這殿門,竟果真就被人給推開了……
七七雙眸一亮,趕忙放眼望去,只見眼前這個冒着寒霜刺骨風而入的美男子,不是謝南安又是誰!七七可算是見到親人了,當即熱淚盈眶得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得便迎了上去!就連先前在客棧內,謝南安險些辱沒了她的事,她都願意先放在一邊,先不同他計較了!
她緊緊得抓着謝南安的衣袖,急忙問道:“謝南安,如今外面的形式如何了?這幾日一直沒人同我說話,我都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了呢!”
可亦是此時,七七發現謝南安的臉色十分難看,特別是這面容,看上去憔悴慘白,就連看着自己時的目光,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這纔對七七緩緩露出一個笑意來:“七七,我同你說件事,你萬萬不可太過激動……”
七七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她定定得看着他,輕緩道:“你想同我說什麼?是好消息,還是……還消息……”
謝南安拍了拍七七的肩膀,輕聲道:“大半月前,柳國力的二子柳成泓率兵前來談判,可惜談判未果,皇上將柳成泓帳責一百後,便將他丟出了皇宮。柳成泓擅長兵法,爲人詭計多端,招數十分邪門,當時,父皇以爲,除掉柳成泓的最好時機便是在柳成泓回往邊疆的路上,否則若是等他迴歸邊疆,怕是會柳國力如虎添翼。所以父皇便讓縉榮王爺率領五千精銳前去埋伏柳成泓,取了柳成泓的命。”
不知爲何,七七越聽,便愈心顫。甚至於連自己的指甲被掐進了掌心內,她都沒有感到絲毫的疼。她突然對着謝南安笑了起來,只是這小,看上去比哭還要醜些。她道:“那,他現在如何了?如今快月餘了,他也該凱旋迴來了吧……”
謝南安雙手緊緊握住七七的肩膀:“七七,你冷靜一點。”頓了頓,他繼續道:“柳成泓和縉榮,在錦州龍虎關相互僵持了二十
餘日,於昨夜才終於分出勝負來。柳成泓已被縉榮王爺殺了,只是……縉榮也中了柳成泓的毒,此毒十分難解,只要有一味藥用錯,便會命喪黃泉。御醫不敢輕易下藥,便一直僵持者着。眼看縉榮體內的毒快要侵入心脈,皇上方纔在朝議殿上得知了此事。”
當時在朝議殿上,軍情急報,此軍情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出後,這段時間一直在硬扛的皇上,終是氣急攻心,竟是直接當場便噴出了一口血來……這血染紅了龍椅,在日光下閃着刺目的光。
文武百官中只有寥寥幾人知道皇上得了重病之事,因着此時衆人見皇上竟嘔血了,皆是震驚無比,全都烏壓壓得跪在了地上,請求皇上保重龍體。而立在一側的皇子們,雖然嘴上說着父皇保重,可心中卻是各懷鬼胎。
誰都能看出來,皇上並不喜歡當朝太子,那麼也就是說,究竟立誰爲太子,還是個未知數。於是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當下皆在心中準備了一系列的太子爭奪目標,打算好好把握眼前的好時機。
皇上的身子關係着全國上下,但凡出了一絲差錯,便很容易內憂外患。這便是皇上努力壓制自己病情的最重要的原因。
謝南安將朝堂上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番,這才安慰道:“你放心,縉榮的毒,已由太醫院內資歷最老的御醫前去把關,想來皇叔他一向福大,定不會有什麼不妥的。”
可七七卻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了。她此時滿心滿眼浮現的,皆是當初霸王花離開紫雲殿時,那道飄渺又朦朧的背影。從那時開始,她便覺得有些心慌,可沒想到這厄運竟呈得這般快,果真就發生了不好的事……
她只覺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甚至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起來。她趕忙甩了甩自己的腦袋,努力讓自己變得清醒一點,一邊緊緊抓住謝南安的手腕,固定住自己的身體,不讓身子倒在地上去。
可惜這陣犯暈來得這般急,以至於七七的身體整個都發了軟,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時,幸得謝南安及時扶住了她的身子。謝南安的聲音有些遠,有時又似乎很近,一聲聲得在七七耳邊響開,七七努力睜開眼,想要聽清謝南安究竟在說些什麼,可饒是她如何努力,意識始終浮浮沉沉,片刻之後,她終是陷入了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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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等她醒來時,卻見窗外的天色十分陰暗,一時之間讓七七有些困惑,此時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腦袋依舊很沉,她努力支撐着手讓自己從牀上坐起,她對着前方啞聲喊了幾聲,想喚個宮娥過來。可偏生叫了許久也未叫來一個人影,就在七七打算自行下牀看看時,豈料此時,殿門便這般被人推開了。
謝南安的臉色看上去陰晴不定,一雙瀲灩色的眸子此時似有幾分欲語換休,他手中還握着一碗湯藥,一路端到七七面前來後,先是看了七七半晌,這才坐在牀沿,對七七低聲道:“七七,你可知你此時生病了?”
七七被謝南安嚇了一嚇:“我生病了?怎麼會呢,我吃好喝好,平日裡亦十分自在,除了大冬日的有些嗜睡外,哪裡還有別的毛病……”
謝南安緊緊看着七七,雙眸看上去有些可怕,不知那幽深的瞳孔中究竟醞釀了多少的情緒。直到半晌,七七終是在這般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她囁囁道:“你何必這般看着我,我得了什麼病,你直說不就好了?”
謝南安臉上的笑意有些涼,似乎還帶着隱忍的怒氣。他冷笑道:“方纔,御醫來爲你診了脈。”
七七道:“然後呢?”
謝南安道:“那御醫說,郡主的脈象,乃是喜脈。”
七七睜大眼,瞬時間已然被這個所謂的喜脈給劈得三魂沒了六魄!喜脈?!她……她懷孕了??
謝南安看着七七先是漲得通紅,可
旋即便成了慘白色的面容,只覺心中有一股怒氣箏正待洶涌而出。他抿着嘴,努力壓制住自己的煞氣,低聲道:“讓我猜猜,是不是那一夜在獵場內的時候?你和皇叔,便是那在那時顛鸞倒鳳,使你珠胎暗結,對麼?”
七七腦中渾然浮現出兩個多月前,她和霸王花在山中山洞內的那一次相聚……可世間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呢,明明、明明只有那麼一次,怎麼可能就這般恰好就讓她中招了呢!
七七急得有些想哭,如今她乃是皇上的新月郡主,若是新月郡主未婚先孕這等醜聞傳出去,讓皇室蒙了羞,怕是她也只有一死以謝天下了……
大抵是讀懂了七七此時的想法,謝南安將手中黑漆漆的湯藥往她面前送了送:“我已叫那御醫將此事封死在肚裡,七七,皇室兒女萬不可讓皇室蒙羞,否則將會爲天下人所恥笑。若是此事傳出去,堂堂新月郡主竟和自己的皇叔有染,你讓皇家的顏面往哪擱。”
七七呆愣地看着碗中的湯藥,許久,方纔喃喃道:“可是,你不是說,霸王花她此時生死未卜,就連能否活下來,都是未知數嗎?”
謝南安冷笑道:“你想說什麼?”
七七不由向後退了一步,一邊對謝南安緩緩搖頭道:“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留下的。若是,若是付北湛果真就這般走了,那,那我至少,還能給他留個後……”
也許這就是上天的旨意,若是付北湛果真就這般走了,也不至於讓他斷子絕孫……七七眼前一陣發酸,她甚至突然覺得有些慶幸起來,慶幸自己此時腹中,能有付北湛的骨肉,能給他留個後!
謝南安突然伸出手來,重重抓住了七七的胳膊:“你瘋了嗎?你還想生下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縉榮的骨肉,縉榮的骨肉怎好由你一個郡主來孕育,你是皇家的郡主,怎能生下自己皇叔的孩子,這是亂了綱常!這孩子註定要被天下人所恥笑!”
七七抿嘴:“不,我不是什麼郡主,等我師傅來了,我就和皇上求情,讓他將我放出宮去,我會回到新月教。若是霸王花死了,那我便專心培養寶寶,若是他沒死,那我便一邊撫養寶寶,一邊等着霸王花回來。”
謝南安心底漫過一陣又一陣的抽痛,她的人生規劃裡,從來都沒有他,自始至終都只是付北湛罷了。從一開始到現在,他一直在原處望着她,可她呢,卻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原先七七和縉榮和離後,他心中好歹還有個念想,她既無主,他便一直守着她,總有一日她會發現他的好。可此時她竟就懷了皇兄的孩子,而他唯一的念想,便就這般斷了……
謝南安突然覺得累極了,他從未覺得七七這般絕情過。如今她竟說,要回到新月教,好好撫養她和縉榮的孩子,那麼他呢?他該怎麼辦!
他再不看一眼七七,緩緩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得向着殿門走去。只是就要踏出紫雲殿時,謝南安突然又側頭道:“碗中乃是安胎藥,並非墮胎藥,方纔,只是試你一試罷了。”
說罷,謝南安大步朝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七七呆呆得望着牀上的這碗藥,半晌,她終是伸手捧起。然後,仰頭,將碗中藥喝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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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開始變得一日比一日還要冷,終於是到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候。七七考慮到自己腹中的寶寶,也便不再離開殿去,免得受了風寒,影響了府中的胎兒。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謝南安的安排,這段時間來每日早晚兩碗安胎藥,總能十分準時地送到紫雲殿來。
七七想,這或許是謝南安的安排,只有謝南安知道她已懷有孕。其實七七還是很感激他的,只是,也僅限於感激罷了……人一生很短,只夠愛一個人,她認定了付北湛,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