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 連行寒也不知斷念劍去向。
只不過是因他在青黛面前裝作記不得前世,以謀取某些不正當福利,所以不能提起斷念劍。此事暫且不提。
且說青黛用雪刃帶回的勾魂錄找到妖君蹤跡, 便與雪刃一同回到地下雪城, 藉由雪城死氣聯繫到地府, 開啓前往地府的路。找到妖君時, 恰好是錦繡三人離開地府之後, 青黛與雪刃自然也聽到妖君同婉娘所說的話。
八方妖主還真沒一個知道妖君與閻王董妧之事,以至於此時再看來,怎麼看妖君都像入贅去地府的。
青黛與雪刃登時神色說不出的古怪。
世上總算能有個治得了妖君的, 不知該說是普天同慶還是應說報應不爽。
心裡幸災樂禍,臉上自是不能讓妖君看出來的。待到婉娘被判官帶走, 青黛與雪刃才走上前向妖君行禮。
妖君揮揮手免了她們的禮, 神色疲憊, 揉着眉心道:“我不能出來太久,長話短說。”
青黛道:“妖門倒塌, 八方妖主之一是熹縈女君,近日也有傳聞,妖界有異變,恐怕與妖門傾塌有關。”
“何種異變?”
“江河倒流,日月無蹤。”
聞言, 妖君揉着眉心的手揉的更重, 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 擡頭望着青黛與雪刃:“我被困在地府, 回不去妖界, 你們可有想做妖君的?”
雪刃好不容易維持的表情瞬間崩裂,艱難說道:“妖君, 您莫不是在逃避責任?”
“胡鬧!”妖君瞪了她一眼,義正言辭反駁:“本君此舉乃是爲妖界而退位讓賢,暫且選舉出一個足矣服衆的,此乃妖界存亡關頭,若羣龍無首,如何度過難關!”
他說得着實太過大義凜然,活脫脫全然爲妖界着想,絲毫不存私心的模樣。雪刃下面的話被生生憋了回去,沒能說得出口。
相比雪刃,青黛跟隨妖君時間久,完全不吃他這一套,直言道:“您畢竟是妖界的主君,想盡辦法是必定要請您回去的,您即便不願回去,打暈了也要把您帶回去。”
她還未說完,妖君便顫抖着手指着她半天沒說出來話。
青黛對他的反應視若無睹,繼續道:“您所說的與妖界失去聯繫,且被地府排斥,此事好辦。只要閻王與您結下血契,向天地立誓結爲同生共死的夫妻,地府便會接納您。”
妖君愕然:“還有這種方法?”
青黛道:“這是我在人間聽過的一則秘聞,從未有一界之主試過,如今妖界危機四起,即便是再離譜的方法,妖君您還是須得試上一試!”
妖君捂住臉呻、吟:“行寒是如何忍下你這般耿直無趣的!”
青黛正色道:“仙君素來高風亮節、襟懷坦蕩、以天下蒼生爲重,從不會以一己之私左右判斷。”
妖君一臉慘不忍睹地看着她。
他總算看明白了,青黛這不是仰慕行寒君,她恐怕已經完全被行寒君虛僞的表面給洗腦。也不知行寒那個臭不要臉的是如何在他家小仙心裡建立起如此偉岸且虛假的形象的。
恐怕是擋雷劫的那一回。
妖君在心裡暗自盤算,要不要找機會也對董妧英雄救美,以樹立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
他還未盤算好,猛然瞥見一柄寒光閃閃的刀遞到自己面前,青黛握着刀,雪刃捧着臉盆大的碗,面容肅然道:“還請妖君割血,以立下血契!”
妖君登時臉色青黑交替,煞是精彩。
“此事不急。”妖君推開碗,委婉地表示拒絕。
無論怎麼看,這個臉大的碗分明是在存心要他多割血,用以報復他多日不回妖界。可這回當真不是他不靠譜,而是暗中有誰特地切斷了他跟妖界的聯繫,約莫從妖門傾塌起,妖界便陷入一場步步爲營的暗算之中。
妖君沉思片刻,接過青黛的刀,對她們附耳囑託幾句。青黛與雪刃對視一眼之後,朝妖君行了禮,便退回人間。
妖君目送她們走後,拿着短刀掂量幾下,去找沉睡着的董妧。
董妧睡在地獄第十二層,周圍暗無天光,只能隱約看見一方棺木安置在十二層中央之地。妖君站在棺木外邊,看着睡在棺木裡神色平和的董妧,伸手輕撫過她的臉,而後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用刀子在上頭比劃記下,乾淨利落地割開一道小口。
他將自己的手腕也割破,兩股鮮血融在一處,發出暗淡的微光。他閉上眼,低聲念起血契的誓詞。
不是與董妧共生的誓詞,而是將他的命交付於她的誓言。從此後她要他生則生,要他死則死。
妖君閉着眼,失血的涼意漸漸順着手臂蔓延,恍惚間他似乎看到當年初見董妧時的情景,如今想來,依舊曆歷在目。
當初,實則是董妧先同他表明心意的。
在妖君的人生格言裡,有三種女人不可碰。其一爲天君一脈的任何一名女子,其二是天庭那個女君熹縈,其三便是地府閻王董妧。
然而他頭一次見董妧時不知她就是地府的閻王,因爲他是通過行寒君認得董妧的,當時行寒君說這位仙子是自己的姑母。
莫要說董妧的相貌是天地間數一數二的,便是行寒的一聲姑父,妖君想起便酸爽得無法自拔。
誰曾想行寒君是個喪盡天良的,董妧分明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倆串通一氣坑害妖君,只因當初妖君處處留情,無意中勾起了董妧侄女的芳心,之後又毫不留情地回絕掉地府的求婚,是以董妧才上天庭來請出行寒君幫忙。行寒又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兩個一拍即合,挖好坑等妖君往裡跳。
之後妖君果然不負他們所望,跳的那叫一個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得知真相的妖君悲憤欲絕,同行寒君與董妧斷交了數百年,獨自關在妖界思考妖生。其後行寒君擋雷劫,董妧歸位地府,直到後來妖君耐不住寂寞去人間玩耍,偶遇董妧,他們纔再度重逢。
回憶到此而止,恰好最後一句誓詞也已立下,妖君與董妧手腕上的傷口隨之癒合。棺木上空雷雲從八方聚來,轟鳴陣陣,風雨欲來。
兩位一界之主簽訂生死等級的契約,是定會招來天雷的。只不過董妧昏迷不醒,這場雷劫唯有妖君一個抗下。
較之行寒君當年抗下襲殺女君的至高天劫自然不及,但也很是棘手,以妖君眼下的狀態要接下這場雷劫,後果有九成可能重傷。
妖君望着黑雲深處的天雷蠢蠢欲動,嗤笑一聲,彎腰扛起董妧的棺木就跑。
他是傻子纔會以這種狀態去硬接天雷。
與此同時,判官扛着青黛與雪刃去人間佛門借來的銅鐘,將妖君與董妧兩個罩在裡面。判官安置好他們之後立刻退開百里,剛至百里處時,天雷轟然劈下,百里之內雷光躍動,亮如白晝。
再說被青黛冷落許久聶江寒那處。
自打妖界各地異象突生,又用勾魂錄找出妖君行蹤,聶江寒便獨自一人被青黛拋在西月閣裡,連侍燈都趕回妖界之中。他百無聊賴地吃完西月閣中所有櫻桃,賞完花看完書,實在坐不住,跑回天庭去找乘鶴君玩耍。
即便再小心謹慎,聶江寒去天庭時難免會不巧遇到幾個老熟仙。有些個仙家看見他後登時瞠目結舌,尤其是以武登仙的,本以爲終有他們出頭之日,結果霸佔三界戰力第一數萬年的那廝說回就回,視至高天罰如同兒戲,着實令他們短時間難以接受。
不知是否是天庭這地方太過單調冷清,一有八卦立馬便會傳遍全天庭。行寒仙君歸位一事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傳遞到所有仙家耳中。不等天君召見行寒,幾個在行寒擋天罰之後成仙的,素來誰都不服的小輩便找上門來,遞上戰書,要與行寒決一死戰。
那些戰書行寒看都沒看都扔進火爐子裡烤肉去了。
乘鶴君忍不住嘖嘖道:“你好歹尊重一下晚輩,莫要太過打擊他們的積極性。要做個德高望重的仙君。”
行寒用見鬼的眼神看着他:“你說什麼?德什麼?”
乘鶴君用腳想都知道行寒要嘲諷他說出德高望重這種鬼話,登時扭過頭去專心烤肉:“當我沒說。”
行寒伸頭看了眼火爐子裡的肉,卻如同後腦上長了眼睛,一把按住棋盤上乘鶴君的手:“落子無悔,德高望重!”
乘鶴君咬牙切齒收回試圖改動棋子的手。
等到他們心滿意足地吃完一盤烤肉,天君傳召使者才姍姍來遲。
天君座下的仙侍向來很“準時”,總是會在最恰當的時間出現,一度使得乘鶴君懷疑天君是不是在他們周圍佈下了眼線。每每都是行寒君安慰他:“想太多,天君不會做這種事,因爲他懶。”
乘鶴君琢磨半晌,深以爲然。
天庭最端莊肅穆的是天君,最道貌岸然的也是天君。
比如說行寒與乘鶴剛踏入天君寢殿,迎面便飛過來一本書,天君正坐在御座上喝茶,慈眉善目,彷彿方纔故意朝行寒頭上砸書的不是他。見行寒與乘鶴走過來,放下茶盞,笑道:“是行寒君來了。”
行寒行禮:“行寒拜見天君,此番迴天庭,是有要事向天君稟報,事關妖界與熹縈女君。”
“哦?”仙君撐着頭:“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