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老爺大急,正要繼續剛剛的話,卻還不等他接着出聲,就聽到院外傳來莫二老爺的大嗓門。莫三老爺只得收了話,皺起眉頭,莫璃則淺笑着往院門口那看去,莫元怔了一怔,便趕緊往那走去。
接下來,便是兩位老爺子之間的恩怨了,而她在這邊該做的皆已做完。
兩位老爺子在院子裡脣槍舌劍的時候,莫璃跟姬御風說訂了交樣品的時間,又客套了兩句,然後就領着墨染離開了。
“恭喜莫東家。”韓四道照舊送莫璃出去。
“韓管事好涵養,我以爲今日過來,好的話是賠一缸染料的銀錢,糟的話有可能是被轟出去。”莫璃說着就看了韓四道一眼,“真沒想到還能得一聲恭喜,韓管事就不擔心三老爺聽到”
“生意場上的買賣,皆是各憑本事。”韓四道對上莫璃的眼睛,斟酌了一下才道,“韓某這一次對莫東家是真心歎服。”
莫璃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微一頷首算是告辭。
“姑娘,掩千花的技法和配方,姑娘怎麼”墨染跟着莫璃上了馬車後,遲疑了好一會纔看着莫璃問出心裡的疑惑。昨日她已從莫元那知道,胡大師傅雖是在莫二老爺的作坊內待了近十年時間,但那掩千花的技法和配方卻並未透露絲毫。
“你願意學嗎我知道掩千花完整的技法和配方。”莫璃看着墨染,不答反問。
墨染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莫璃,好一會後,她那因一夜未眠,而顯得有些蒼白和疲憊的臉上慢慢浮現出激動的神色。她跟莫元一樣,自小就接觸鑽研這方面的東西,如大夫渴望突破疑難雜症般,這樣的一種技法秘方,對他們這等人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
“姑,姑娘若願意傳授與我,我我”向來就冷淡性子的墨染在這一刻,也不由有些結巴起來。只是當她張口想要說什麼感恩報答之類的話時,忽然想起自己原本就已簽了死契。從身契轉到莫璃手中的那一刻起,她連這條命都是人家的,哪裡談得上這等矯情的話,而且莫璃能讓她去時興作坊繼續做她喜歡的事,已是很值得她感恩了。
“在藝匠這一行,除了父傳子外,就只有師徒之間的傳授。”墨染躊躇了好一會,才滿是忐忑地看着莫璃,認真道出一句,“我願拜姑娘爲師。”
賣身契控制的只是性命和人身自由,但一聲師父,得到地卻是一個人一生的尊敬。師父師父,既是老師,又是父親,這絕不是一張賣身契可以簽得下的。
莫璃一愣之後,即是一笑,然後嘆氣地搖了搖頭:“我是完完全全的外行人,不過是機緣巧合知道這等技法罷了,那些字我是都認得,但組合在一起卻反而不認得了。再說不過是張秘方,拜師是何其嚴肅之事,以後別說這等話,我可真的擔當不起。”
這個墨染自然是清楚,她本也是有幾分傲性之人,要說她僅是爲了這樣一張秘方,就甘願拜一個外行人爲師的話,也是有失偏頗。這要換成別人,她就算是動心,卻也絕不會有這樣的念頭。莫璃對她來說,雖說不上是恩人,但卻可算得上是知她之人。賣身進來的第一天,這位大小姐就看出了她的心志,且後來還兌現了曾經對她許下的諾言。她心裡的感覺,從來沒有在莫璃面上道出,只想着以後有機會能好好報答。
只是當墨染回過神後,面上忽的就是一紅,如今她是奴身,若真拜姑娘爲師的話,豈不是變相地讓姑娘還回她的賣身契。墨染這一想,心裡更是忐忑了,正待開口,莫璃卻拿過她的手,仔細看了一會。只見那雙手竟比紅豆的手還要粗糙,不僅掌上有薄繭,而且掌紋較深,膚色也明顯發暗發黃,都是常年在作坊內勞作,加上各種染料的浸泡,使得這還不到二十年華的雙手變成了如今這樣。
莫璃放下她的手,交待道:“回去我就將那技法傳與你,只是此事外頭人若問你是從哪學得的,你不可實說,只道是從莫元那學來的,而莫元,自然是從他父親那學得的。”
墨染不解:“爲何那二老爺那邊”
“二堂叔那裡,我已提前知會過了。”莫璃說着身子就往後一靠,“二堂叔很願意背上這個名。”
莫清陽也是個癡人,這樣一門技法他是求之不得,因此替莫璃轉移一下矛盾算什麼,更何況他跟莫三老爺之間的矛盾本來就難以調和,再加上這一事,自然是不痛不癢。當然,莫璃也不可能只提出這個條件,除此外,她之前因收購那幾成乾股欠下的銀錢一筆勾銷,而且接下來跟姬御風簽下的那筆訂單,雖是交給時興作坊生產,但她卻是要佔利八成。
這一次,可算是意外的大賺,莫璃面上含着淡笑,眼底卻露出幾分悵然。
祖父留下的那半本手札,除了記錄有關育蠶的事項外,後面還記了幾種織染技法。只是她畢竟不是內行人,所以並不知冊中所記是真是假,昨日突然碰上這樣的事,她臨時起意,孤注一擲,也順便藉着莫元的手試驗一下,以定她的心。
馬車從同福街路口經過時,忽的又聞到酥油泡螺那等甜糯的香味,莫璃即讓車停一下。
“莫姑娘過來了,這些是剛剛出爐的。”這個時候店裡倒沒什麼人,因此劉景瞧着莫璃後,即笑着招呼她進去。
“給我裝兩盒,用普通的盒子就行,是給小妹拿到學堂那招待同窗的。”莫璃一笑,然後往裡看了一眼,“田師傅在裡頭今兒怎麼沒見承哥兒”
劉景一邊給莫璃裝盒一邊笑道:“是,正忙着呢,託姑娘的福,如今生意越來越好了。承兒我內子讓他上書院讀書認字去了,就是附近的一個小書院。”
“那倒是好事。”莫璃笑着接過繫好的盒子,交給墨染後,遲疑了一下,又問一句,“對了,上次跟我一塊過來的那位公子,這兩天可有過來”
“我倒沒瞧着,姑娘找他嗎也沒準我不在的時候來過,等承兒回來我幫姑娘問問。”謝歌弦劉景是很有印象的,所以莫璃一問,他馬上就想起來。
“不用不用,我就是隨口一問。”莫璃忙笑着搖頭,然後便告辭出去了,只是當她出去後,將上馬車時,忽然瞧着街口對面的一家茶樓前停着一輛頗爲眼熟的馬車。她略頓了頓腳,仔細看了兩眼,再往上一瞧,忽的就瞧着那茶樓二層,臨窗的位置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也朝她這看過來。
即便離得有些遠,卻還是能感覺的到,此刻從那看過來的眼神,分明帶着些許說不清的淡漠。
莫璃心裡莫名地生出幾分尷尬,只是很快,她就朝那微頷了頷首,然後才轉身上了馬車。
莫璃離開新興作坊沒多久,跟莫二老爺吵累的莫三老爺實在煩不勝煩,再懶得搭理還在糾纏不休的莫二老爺,咆哮了幾句後就甩袖走開了。韓四道好容易將莫二老爺父子送出去後,再回來,即聽到前廳那傳來茶碗破碎的聲音。再過一會,就瞧着那位給莫三老爺出主意的管事狼狽地從裡頭退了出來,韓四道挑了挑眉,然後就走過去,一臉關心地道:“三老爺這一次是吃了大虧,這口氣怕是不好消了。”
“我也沒想會這樣,誰料到那姬公子會突然過來,更沒想到三老爺那邊竟也知道掩千花的技法和配方”那管事一邊抖着沾在袍子上的茶葉,一邊苦着臉道。
正好這會,莫三老爺將韓四道叫了進去,韓四道應了一聲,就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了一句:“你先去換身衣服吧。”
那管事看着韓四道掀開簾子進去後,面上神色變了幾變,直到有人往這過來了,他才滿是焦慮地轉身走開。只是才走兩步,他卻又忽的停下,怎麼就那麼巧,姬公子就挑了昨日那個時候過來。當時還是早上,算着時間,也應該是才用完早膳不久,而且天寶閣離這又遠。似那等貴公子,就算是有那閒心,也多半是下午無事了纔會過來瞧瞧才合理。
當日下午,莫三老爺的作坊也有掩千花的技法這個消息就在同行內傳開了,不知內情的人,只曉得是莫二老爺研究了數十年的成果,個個羨豔非常,皆說時興作坊如今的勢頭是再也擋不住了。
不過這沸沸揚揚的流言中,總還有一些人,是真正曉得內情的,比如莫氏一族的族長,三老太爺莫長青。
“你看過那缸染料和那匹絲綢了果真是掩千花”三老太爺聽完老管事的彙報後,輕輕擱着手裡的筆,確認了一句。
老管事微躬着身道:“還不敢十分確定,畢竟只是最後的一道工序,不過十五姑娘已跟姬公子約好,十日後,她便將一匹用掩千花技法染出的織品送過去。到時若是能入得姬公子的眼,那下面十萬兩的訂單,應該就是跟十五姑娘簽了。”
“掩千花,掩千花”三老太爺喃喃幾句,隨後負手在屋裡走了幾步,就吩咐道,“十天後你再看看,若是真的,你就去叫她過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