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宗祠
幾乎所有能到的木家族人都到了,不多,也就二十幾人而已。
江小魚壓根對這些人對不上號,不過在這些人當中,她看到了木瓜以及木瓜的父親。
木瓜的母親並沒有族譜,這樣的場合她來不了。
察覺到江小魚在看他,木瓜對江小魚眨了眨眼睛。
入族譜是一件嚴肅的事,是以木瓜也不敢太過放肆。
其他木家族人看向江小魚和傅景生的目光,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任由木盛蘭帶着他倆走進前方盡頭——那裡,便是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跪!”旁邊一個老人在他們走近後,在江小魚和傅景生身上掃了一眼。
這是木家的二長老。
三人依次跪了下去。
“拜!”
三人叩拜。
“起。”
三人起來。
二長老退了下去。
木盛蘭左手攜傅景生,右手推江小魚,面向衆人,輕咳一聲道:“今日小魚和她夫婿入族譜,一切從簡,多餘的繁文縟節便省去。之前我便向大家說好,我走後,便由清音接手族長之位,清音的修爲以及品性,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
“我木家,雖不復當年風光,但木家的混不能敗,只要還有一個木家人,木家便要傳承下去。”
“族長,我等知曉。”木盛蘭話音一落,衆人便齊齊出聲道。
木盛蘭滿意的點頭,看向右旁的兩位長老,大長老守門,並沒回來。
長袖一揮,木盛蘭朗聲道:“兩位長老,開始吧。”
木盛蘭放開江小魚和傅景生,退後兩步,把位置讓給二長老三長老。
二長老讓江小魚和傅景生盤腿坐在蒲團上,江小魚和傅景生照做,接着三長老拿出一個盒子,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顆流光溢彩的水晶球。
三長老開始念着長長的咒語,二長老則拿着着筆不停的在水晶球上畫着,他的筆沒有墨水,但筆尖每在水晶球上觸一下,便有一道光華閃現。
最後,二長老停筆,這些閃現的光華,一一射進江小魚和傅景生的身體裡面。
三長老亦停下唸咒,他把水晶球遞給木盛蘭,他看着木盛蘭,目光裡有慈愛,三位長老均是木盛蘭的長輩,雖然此刻木盛蘭看起來比他們還老。
但是年齡卻比他們都小。
“保重。”三長老說。
二長老則就筆在木盛蘭充滿褶皺的額頭上勾畫了好幾筆,他是內斂的人,話不多說,做完這一切,便默默退後。
木盛蘭接過水晶球,將頭頂的族長之釵取了下來,她用釵尖在江小魚額頭上輕輕一點,一滴鮮血便冒了出來,猶如一顆殷紅的硃砂痣。
木釵將那滴血滴進水晶球,接着,如法炮製,在傅景生額頭上取下一滴血放進水晶球。
一陣紅光閃現,水晶球從木盛蘭手中飛出,落在江小魚和傅景生上空的中間,緩緩旋轉了起來。
江小魚在竹釵刺破眉心時,只感受到微微一麻,爾後一陣暖光包圍住她。
那種種感覺很安心,就好像未出世時,在母親的子宮裡蜷縮着的那種安心。
她能感覺到,一股股熱流順着她的奇經八脈遊走,一路過去,吞噬了筋脈裡潛藏的髒東西,拓寬了筋脈,加強了肌肉能力。
最終,這股磅礴且源源不斷的能量涌入了丹田。
此時此刻,江小魚完全沉浸在這股曼妙之中,外界的一切,她都看不到。
木盛蘭在做完這一切後,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但她卻強自硬撐着,對衆人說:“開始祝福加持吧。”
如果江小魚和傅景生睜開眼的話,便能看到,在木盛蘭說完這句話後,宗祠裡所有站着的人就地而坐,而他們的眼睛,全部閃現着銀色光芒。
只是有的深,有的淺而已。
所有人坐着,雙手置於胸前,嘴中喃喃說着什麼,而在所有人唸叨着時,一股股無形的能量灌入江小魚和傅景生的身體裡。
等這一切做完後,二長老才用他的筆,在木家族譜上寫下江小魚和傅景生的名字了。
看着閉上神情輕鬆的二人,木盛蘭微微一笑:“接下來,能吸收多少,便看他們造化了。”
木盛蘭收了水晶球,將它歸還給三長老。
隨後一行人退出宗祠,只留兩名長老守着便可。
木盛蘭強撐着一步一步走回自己住處,剛剛走近,一口血箭噴了出來,木盛蘭直直的倒了下去。
好在木清音一直觀察着她,在木盛蘭倒下去時,迅速將她扶住。
木盛蘭握住木清音的手,大聲喘着氣:“清音,帶我去見你二姐。”
然而,當木清音揹着木盛蘭前往黑塔時,面對的,只有斷裂的鐵鏈。
這鐵鏈是千年沉冰玄鐵所制,就算是半神器,也砍不斷它。
而現在,鐵鏈斷了,代表着什麼。
——砍斷鐵鏈的,有可能是神器,也有可能是頂極半神器。
木清依沒那個東西,整個木家也才兩件半神器,便是木盛蘭的族長之釵,以及讓江小魚和傅景生靈力灌頂的水晶球。
這個界,半神器已經是最高極別的武器,根本就不會有神器,神器一出,這個界承受不住。
更重要的是,木家有護山陣法,什麼人能夠悄無生息的將木清依救走。
木盛蘭拉住木清音,用盡全身力氣:“找,發動所有力量找你二姐,她已入魔,若再留之,小魚兒再無安寧日子。”
木清音緊了緊垂在身側的手。
木盛蘭咳了咳,有血溢出來,說話都有點顛山倒四的:“我以前捨不得,被矇蔽了眼睛,可我想着你二姐,她也是迫不得已。蕭凡和澤遠雖然不是清歡和江達羽所害,但他們終究因他二人而亡,你二姐豈能不恨。”
“你應該清楚,蕭凡和澤遠沒去之前,你二姐不是這個樣子的。她雖有些刁蠻,心卻很善,在外面遇到乞討者她都會施捨一些。你二姐,她本性不壞哪。”
隨着木盛蘭的話,木清音思緒飄遠,飄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時他還小,大姐二姐都疼他,什麼都依着他。
尤其是二姐,她常常帶着他去玩,給他買許多好玩的小玩意兒,那個時候,大概是他們最快樂也最和諧的日子吧。
只是——
再也回不去了。
門口處,江小魚和傅景生慢慢走了進來。
木盛蘭卻沒有發現,她兀自喃喃着:“這麼多年支撐她活下去的就是仇恨,得知清歡和江達羽死亡,她難免崩潰,便將仇恨轉移到小魚兒身上。我以爲我能感化她,終究還是錯了。”
“清音,我知道你也恨我這個母親,覺得我對清歡太過殘忍。”
“娘。”木清音聲音微微哽咽,在這一刻,他冷靜平淡的臉色終於變得哀慼起來。
哪怕是恨,可到底,懷裡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小時候的他,也曾被她抱在懷裡輕聲哄着。
木盛蘭嘔出大口黑色的鮮血。
黑色的……血?
不知想到什麼,木清音臉色大變,他的手指迅速點在木盛蘭身上幾處大穴,片刻後,木盛蘭再度吐出一口黑色,臉色卻比剛纔要好得多。
“你中了毒。”木清音微微咬牙,“是她下的?”
木盛蘭輕輕一笑:“我不怪她。”
“小魚兒,景生,你們過來。”她已經察覺到江小魚和傅景生的接近。
看着眼前的一對璧人,木盛蘭嘆氣:“都怪我,讓你們都沒有好好的進行靈力灌頂,浪費了這麼好一次機會。”
江小魚眨了眨眼睛,她如何看不出眼前的老人生命線已盡,現在的她,只不過強撐着口氣在與他們說話罷了。
“我們都吸收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江小魚說,“有些事情強求不得,強求了,反而不美。”
木盛蘭展顏一笑,她握住江小魚的手,露出這一輩子最慈祥的表情:“小魚兒,你是不是一直疑惑,我當初爲什麼那麼恨你媽媽,最後還和她斷絕關係。”
江小魚點頭。
木盛蘭說:“因爲,木家之人,不得與修道之人結爲伴侶,否則,會受詛咒,不得善終。”
“從千年前開始算起到現在,加上你媽媽,一共出了三對木家人與修道人在一起的例子。他們沒有一個活下去的,你明白了嗎?”
“我當初極力阻止你爸爸媽媽,就是不想讓我爲之驕傲的女兒早早化爲一堆黃土。”
木盛蘭大聲咳嗽起來:“可是她不聽呀,無論我如何勸,如何打罵,她就是不聽,非要和你爸爸在一起。她之前不是喜歡姓白那小子麼,可爲什麼最後卻選了你爸爸,她這是在戳我的心吶。”
“我怎能不恨,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把她培養成我的接班人,她選誰不好,偏偏選擇了有修爲在身的江達羽。爲了一個江達羽,她更是不顧她母親的憤怒、懇求、責打、怒罵……”
“最終,她死了,年紀輕輕的就死了,甚至還來不及看看長大的你……”木盛蘭渾濁的雙目溢滿淚水,最終順着眼角滑落。
不知爲何,看到木盛蘭的淚珠,江小魚心中忽的刺了那麼一下。
接着又聽木盛蘭說:“至於清依,她的丈夫和兒子變相因你父母而亡,這也是她恨你的原因。關了她三年,我仍舊沒有感化她,反而讓她變得愈發偏執。她已恨你如骨,殺你亦是她最終目標。如今她逃離出去,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猜想極有可能是陳天昆將她救走。”
“陳天昆精通陣法,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你們一定要趕緊將她找到,找到她之後,不要再留情。她以仇恨爲食,活在這個世上亦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增加更多痛苦。我更怕她失去理智,讓一雙手染滿鮮血,身上聚集無數冤混。”
她說完,又抓住傅景生的手:“景生,小魚兒便交給你了。”
傅景生回握她的手:“您放心吧,姥姥。”
江小魚另一隻手和傅景生十指相扣,她對着木盛蘭道,這一次,她真心誠意的喊了一聲‘姥姥’:“我會和傅景生會好好的,你說的,我答應你,木清依,我會找到她的。”
木盛蘭眼中光芒大盛,她似乎鬆了口氣,彌留之際,她又拉住木清音手:“清音,我看到你的未來,一片血芒,你要當心,切記切記。”
木清音面無表情的應了聲,爾後三個人,看着眼前這個白髮老人,最終慢慢的停止了呼吸。
悲慼的氛圍裡,木清音擡頭,目光猩紅,對着外面的木家其他人沉聲道:“木家家主木盛蘭薨,享年六十五,舉族之力,開辦祭奠大典。另,發起江湖通輯令,通輯者,木清依,通輯原因,弒母。”
木瓜深吸一口氣:“我馬上傳下去。”
傅景生說:“除了你口中的江湖通輯令,還可以從警界入手。”
木清音和他對視一眼,半晌:“謝謝。”
可誰也沒想到,木清依會很快出現,並下戰書。
*
木盛蘭逝世,江小魚和傅景生自然得留下來參加祭典,然而就在這時,傅景生接到傅景誠的電話——傅老爺子失蹤了。
傅景誠說,傅老爺子是和好友黃老一起去溜彎失蹤的,黃老現在昏迷不醒,傅老爺子失蹤不見蹤影,現場沒有任何痕跡,就好像傅老爺子憑空消失一般。
而黃老身上也沒有檢查出什麼問題。
就在大家緊急調查時,當晚,大宅裡飛來一隻烏鴉,這隻烏鴉口土人言,說:“想要傅正平的命,就拿江小魚的命來換。”
烏鴉在說完這句話後,即刻死亡。
傅景誠明白事態嚴重,所以當機立斷,馬上給傅景生打電話。
得知消息的傅景生和江小魚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傅老爺子的失蹤和木清依有關。
江小魚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不已。
她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對普通人下手。
木清依已經瘋了。
以她對自己的仇恨,傅老爺子……
江小魚不敢想像,一想就怕。
她和傅景生只得離開,得知木清依劫持了傅老爺子,木清音打算和他們一起出去,在木家,有戰鬥力的,也就只有木清音。
江小魚阻止了他,木盛蘭死亡,作爲她的兒子,木清音若不在場,木家其他人絕不會答應。
木清音也知道,只是她擔心江小魚。
江小魚看着木清音,認真的說:“舅舅,你放心吧,我沒你想像中那麼弱,一個木清依,耐何不了我。再說,還有我師兄呢。”
江小魚提出蘇北辰,想起蘇北辰那一身詭異的本事,木清音稍候稍放心:“一切小心。”
江小魚重重點頭。
“這一次,我會殺了她。”
木清音揉了揉她的頭髮:“讓木瓜帶你們出去。”
一行三人離開木家,來到太武村,江小魚和傅景生去見大長老,把入木令交還給他。
大長老看着兩人,目光如矩:“靈力吸收得不錯。”
說完,大長老嘆息,伸出蒼老的手在江小魚肩膀上拍了拍:“清歡、清依、清音三個孩子我是看着長大的,清歡已去,清依已入魔障,木家的擔子便落在你舅舅清音身上。”
“此行你去,不僅是爲你夫家人,亦是爲了木家,剷除木家毒殺家主的孽障。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我們三個老頭子進入木家將木清依解救,足可說明,對方絕不是簡單之輩。”
“而今你姥姥身後之事均需你舅舅來處理,他提供不了你任何幫助,我們幾個老頭,還得護着這木家大陣,亦給不了你幫助。此行兇險,你可明白?”
江小魚:“太叔公,你莫不是小瞧我天山派傳人。”
她似乎一直沒在木家人面前展露過她的實力。
江小魚並不多做什麼,只是祭出三昧混鏈,大長老的見識自是不一般,瞬間將銀鏈認了出來。
江小魚又道:“我還有一位比我厲害的師兄,太叔公,你放心,我定會爲木家清理門戶。”
不僅僅爲木家,還要爲了她自己,爲了傅老爺子,爲了一切她在乎的人。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
木清依,你成功的勾起了我的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