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走後,描雲獨自一個人坐在木椅上挑着燈芯,黯淡的目光浸染了憂思,從中一點也看不出白日的活潑好動。在燭光的映照下,圓潤的鵝蛋臉顯得有些許疲憊,手中一把小銀鉤正無聊的與燭臺嬉戲,像是主人無意識的舉動,就算是努力發出了輕微的爆裂聲,也絲毫喚不起描雲的興趣。
如今的情況,當真是草木皆兵,安王府來了客人,太子都會這樣費盡心思的查探,看來離撕破臉也差不了多少了,她倒是真的佩服王妃,任何時候都能歡樂逍遙的無法無天,好像政權的更迭,國家的興亡都跟她毫無關係,她活着的目的,不過是讓自己開心。
炭盆上燒着水,小巧的梳妝檯雖說簡陋了些,比起尋常下人房中的倒是精緻了許多,描雲用茶匙撥了些茶葉進茶杯中,跟着王妃的好處,便是能有福同享,管她什麼價值連城的茶葉,她都能得到一點,手中的月光白是新晉的品種,整個安王府一共才得了五小罐,她自己就得了一份,更不要說博古架上面擺着的其他東西了。
把茶匙放回原處,茶盤邊六君子還在緊緊依偎,描雲取了熱水把茶洗過一遍再重新倒上,嫋嫋的水汽暈開,顯得人活的越發不真實,眼簾中俱是水霧,連描雲自己也不知道她還要操心到什麼時候。今日的話,既是錢小姐不說,她自然也不能說,只不過要囑咐了西苑的暗衛,日後更加小心纔是。
抿了一口茶,幽香淡淡,澄澈的茶湯帶着微微的淺黃色,倒真像是一輪滿月灑下的清輝。從王爺入了西苑,也不用她日日在外間候着,雖說她心知肚明王爺總是寵着王妃的,也難免有些擔心,老虎不發威王妃永遠把人家當病貓欺負着。
剪瞳下午的時候正在完成她的大計,自打上官文知道剪瞳會易容之後,連帶着京城所有的書店都不能銷售話本,免得剪瞳一個興起易了容去買。可憐的剪瞳卻又有自己的辦法,要不然怎麼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智慧就是在與人鬥智鬥勇的途中才能顯現出來的。既然買不到,索性就自己寫,反正她也覺得近來的話本都是千篇一律毫無新意,還沒有自己的生活有意思。
可她匆匆忙忙的趕去吃飯,忘了把桌案上的這些東西收拾好,晚上又是跟上官文一起回來的,她做賊心虛的瞄了一眼桌案,這一眼看的自己是心驚肉跳,平常那些個勤快的丫頭今兒怎麼都懶惰起來了呢?那麼重要的東西不趕緊好好收拾起來嗎?完了完了,一定不能讓小文看見!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大作,可就要跟炭火做個親密接觸了。
見上官文在連榻上坐下,順手拿了本《孟子》就着明晃晃的燭光翻着,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剪瞳歪歪的躺在牀榻上,大大的眼睛骨碌了一圈,便衝着他說道:“小文啊,今晚的運動量有點大,我要洗澡,要
不你先回避一下唄?”
上官文連頭也不擡,一本《孟子》線裝書拿的正好顛倒,他努力遏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對着裡面的剪瞳平靜的說道:“這幾天不都是這樣的嗎?讓描雲在禮物弄着水,我在外間等着你,什麼都不耽誤,這樣不是很好,爲何今日要趕人呢?別說中間有簾子,就算沒有,你我也是夫妻,不用這麼講究的。”
“可是……東苑修了一個多月了,還不曾修好嗎?”今時不同往日,自己要不把他攆出去怎麼能把東西收拾好呢?
微微擡了眼簾,上官文總是覺得今日的剪瞳有點不正常,倒像是一直再趕自己出去一般,這西苑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鬼靈精的丫頭敢這麼做,一定是又新灌了一肚子的壞水,她越是讓他走,他就越是不走,倒要看看這人打的是什麼主意。“修好是修好了,不過你也知道剛修好的屋子難免都有些味道,本王讓人薰着香,過些日子大概才能住人吧。”
“哦。”剪瞳失望的嘆着氣,這人怎麼能坐的穩如泰山呢?再一瞅她就樂不可支,指着上官文,笑的沒大沒小,她就不相信有人臉皮能那麼厚,被人戳穿了還能那麼泰然,“王爺,您老的書可拿反了。”
上官文斜斜的看了剪瞳一眼,不動聲色的取了一根精緻的黃銅書籤別上,接着把書放在一邊,絲毫看不見一點尷尬,他望着剪瞳的目光有些迷離,溫暖的笑意看起來陽光又柔情,“的確如此,人們常說若是讀書讀得好,要做到倒背如流,《孟子》是儒家學派的代表作,本王從小就熟讀,只是想着要倒背如流,還是欠了些火候的,左右今日無事,也想着練練這倒背如流的功夫。”
這分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把書倒過來就是倒背如流了?這都是騙誰呢?
剪瞳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對着上官文調侃道:“爺,我頭一次聽說倒背如流是怎麼一個練法。”
上官文也不客氣,吩咐了下人備了水,便對着剪瞳說道:“那你一定是少見多怪,沒關係,爺不嫌棄你,跟着爺,日後長見識的地方多着呢!”
剪瞳頭上冒出來三根黑線,這人可真會順着杆往上爬,從前沒有的無恥,這些日子都有了,也不知道是誰給帶壞了。“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爺,你今兒個是真的不打算迴避了?我怕爺虛火太旺,一會兒我還得給你把脈下藥。”
“你若是擔心,我大可以去桌案那邊坐着,順便把窗戶也開了,隔着三道簾子,該是不需要勞煩你這位神醫了。”
“別啊!你老還是在那兒坐着吧。”千萬不能去桌案那裡,要是去了,還不如在連榻上坐着呢。想要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剪瞳那個心痛啊!這張嘴怎麼越來越不聽使喚了,關鍵時刻總是弄巧成拙。
一看到剪瞳的神色,
便知道桌案那裡一定是有什麼古怪,要不然那丫頭也不會突然之間聲音高了好幾度,到底是個孩子,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情做得太多。“哦?這又是爲何?我看着愛妃你桌案上還壓着些東西,難得如此好學,本王也可以不吝賜教一下,只是不知道愛妃對什麼感興趣,到底是經史子集還是市井文學呢?”
這一聲聲愛妃叫的十分曖昧,聽得剪瞳雞皮疙瘩碎一地,上官文甚少這麼稱呼她,一般不輕易動用的稱呼現在拽出來了,也就意味着這事兒不是那麼好擺平的,她想用輕功飛過去先把桌案上的東西搶了,沒想到屋檐太矮,腦子太硬,她一個激動,重重的撞上橫樑,然後苦逼的摔在地上。
揉了揉受苦的屁股,她剪瞳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實在忍不住嚎啕大哭,手一碰到臉,居然有血,因果報應啊,頭前她才讓人流了血,現在就輪到她自己了。“都怨你個該死的東西,讓你出去你不出去,兩條腿閒着不走路,愣是隻知道在屋裡閒逛,現在好了,我頭也疼,屁股也疼,你滿意了吧?”
這人還講不講點道理了?又不是他讓她在屋裡用輕功的,撞上橫樑又跟上官文有什麼關係?這人要衝着他發火,還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了。見剪瞳不住的揉着頭,也知道今兒這玩笑開大了,不過是想要跟她鬧着玩,哪裡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天大地大,心上人最大,眼見着她受屈,也只好走過去哄着,“你這是怎麼了?我不過跟你鬧着玩的,你竟是當真了。桌案上有什麼我不能看的東西?大不了也就是話本之類的,我也不曾打過你,最多是把那些東西燒了,免得帶壞了你,怎麼還值得你受這麼大的傷?”
去櫃子中取了藥箱來,小心的爲剪瞳清理傷口,從前只聽說過有人死諫撞的血流如注的,現在居然還有人頭上流血流的這麼窩囊。
剪瞳疼的齜牙咧嘴,心想着還要這傷不是在臉上,要不然爲了自己生平第一本話本破了相,那就真是得不償失了。上官文手法稍微重了一些,她就鬼哭狼嚎的咆哮,直到那人連清理傷口都做的跟蜻蜓點水一般,她才緩過氣說了句:“你還說,你打我最多是虐身,把那些東西燒了,分明是虐心,你說虐身跟虐心哪個好受?”
“你這是說我日後可以打你了嗎?”上官文開懷大笑,不禁忖道:就算可以也捨不得啊。
剪瞳倒是無所謂,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想着自己吹彈可破的白嫩皮膚怕是要青一塊紫一塊了,鄙視的瞅了上官文一眼,無所謂的說道:“隨便你唄,說的就像你能打得過似的。”
這貨真夠黑啊!都吃了這樣的虧還學不乖,看來自己的還是太過溫柔,心虐的還是不夠狠,趕明兒一定要在西苑掘地三尺,把剪瞳所有的話本都挖出來燒了,要不然這丫頭是不會吸取教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