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計劃有變,所以從前準備的很多東西都不曾帶上,也捨棄了速度緩慢的馬車,一行人用的全是快馬,連行李都是直接綁在馬上的。自打出了京城,剪瞳就變得文靜起來,在馬上除了吃糕點就是發呆,連揮馬鞭都那麼不自在,一點兒都沒有從前的霸氣樣子,反而心事重重的像個怨婦,動不動就拿着白素給她整理好的表格,對着上面的一個個關卡設定發呆,這種行爲用百里三乎的說法就是:她一直都是一個生產廢話的人,從前走的是出口,對外瘋狂掃射,現在轉到了內銷,自我摧殘發酵。
白素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也是於心不忍,心想着許是這丫頭情竇初開,也知道小文的好處了,這是件好事兒,要不然老這麼下去,他也怕上官文撐不下去了,“瞳瞳啊,你是不是捨不得小文啊?”
“爲什麼?”剪瞳微腫的嘴脣有節奏的動着,口中嚼着太多的東西顯得聲音有些模糊不清,她的杏眸眯成一條線,雖說多少跟陽光有些關係,可着實像是隻慵懶的小肥貓。
騎在馬上的白素倒是顯得神采奕奕,精神矍鑠,此刻他有意逗着剪瞳說話,“我看你似是鬱鬱寡歡的。”
“唉,師父啊!你聽我說……”沒有水袖,卻舞的比水袖還要誇張,剪瞳的樣子十分逗趣,不過按照白素的經驗總結來看,這也同時意味着他方纔的話實在是太過犯賤,狗不咬人拿棍子捅它,好不容易剪瞳安靜了,自己居然還去惹一下,日後想要安靜,怕是也安靜不下來了。“安王府中美食多,從南到北可選擇,廚子時時拿着鍋,一聲吩咐就幹活。閒來無事挑個錯,給點賞錢擺個闊,人前人後常羅嗦,人生無趣我能作。出門在外規矩多,飲食太差長顛簸,新路蜿蜒馬怯懦,泰然自若是傳說。”
“……”
人類應該已經無法拯救剪瞳了,白素實在不知道怎麼一遇上吃的東西,剪瞳就能出口成章的,雖說這不是什麼詩,最多是個押韻的玩笑話,不過能說的這麼工整,他還真是無言以對。良久之後,他望向寂源的方向,迷茫的神色像是一隻失途的羔羊,在廣袤無邊的後悔之中埋了一點失落,“師弟,你說我剛纔是不是不應該跟她說話?”
寂源但笑不語,只覺得師兄委實太有趣了些,就算是活到了這把年紀,生活依然是多姿多彩的。剪瞳的性子雖說頑劣了一些,倒是比同齡人的造化高上不少,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存心愛憐,要不然怎麼會讓剪瞳成爲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繼承人呢?白素的教導實在是毫無保留,就連夏侯家的絕學只要是女子能學的也都教給剪瞳,不過對於規矩的教導,怕是有些不足。
小白哀怨的拋在最後面,儘管去往珏山的路它很是熟悉,可只要百獸之王往馬前面一站,所有的馬都準備抱頭鼠竄,所以她只好走在後面,威懾一下那些偷懶的馬,要是跑得慢,他們就是它的下頓飯
了。她年歲畢竟大了,長途跋涉連個馬車也不曾爲它準備,這它也就忍了,問題是現在拜剪瞳所賜,它的皮相跟一般的老虎一樣,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恢復過來,身爲聞人家族的守護者,它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剪瞳是有史以來最離譜的繼承人,擁有世界上所有生物都無法理解的思維,別人只能被動的接受,因爲打不過,就算能打過的也要接受,因爲這貨還會明目張膽的玩陰的。
見寂源不曾回答,白素又轉向別人,百里家主雖說已經不怕暴露身份,遮在眼前的眼罩也丟了,可他走在前面看不見他的眼神,百里三歸還沒去過祭壇,所以還是遮着看不到,剩下人裡面夏侯嵐悠是自己的兒子,他也不咱們好意思去擴大自己丟臉的影響,只能望着百里三乎,那眼神又犀利又愁怨。
百里三乎被那種眼神看的渾身起雞皮疙瘩,狠狠的咬了一口揹包中的大餅,塞得他小小的嘴滿滿的,纔對着白素含含糊糊的說道:“前輩看我幹什麼,我就是一個不明真相的吃餅羣衆。”
白素悻悻的收回目光,這些人沒有一個能指望上的。
剪瞳的馬被白素狠狠一抽,躥出去好幾米,她險險的穩住身子,對着一臉不甘心的師父說道:“師父啊,咱們還要走多久?珏山聽起來挺遠的,快馬加鞭趕到了,還不知道那些個祖宗是怎麼想的,你說師兄跟百里公子都是着急的,我可不着急,還有十個月我纔到十五,咱們遊山玩水也是挺好的。不過你確定你幫我篩選出來的那些東西,祖宗會讓我擲出聖盃來嗎?我總覺得跟頭一次見面的人,溝通起來會挺費勁的。”
頭一次見面?上哪兒見面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那些祖宗都能詐屍醒過來,不就是請示一下祖宗,設下一個關卡,然後讓他們倆過關就得了嗎?要不要說的這麼神神叨叨的。白素覺得自己的汗毛都在一瞬間立起來,有些人說話總是能讓自己覺得不寒而慄。
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想要把那些神鬼之說趕離身邊,“你想怎麼溝通?你面對的只是祖宗的牌位而已,他們人都已經歸去了,你沒聽說過死去元知萬事空嗎?”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想要問問,爲何還要說什麼但悲不見九州同,還要家祭無忘告乃翁,這些都是證據啊!祖宗還是在的,師父不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嗎?”
白素頭痛的扶額,誇大的白色外袍因爲奔襲而褶皺,此刻他便在風中凌亂,“就算有神明你打算怎麼樣?你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還是打算對着你家祖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不打算怎麼辦,舉頭三尺有神明,我以後要是想幹壞事兒的,就正常的幹,不要有任何的改變,那我要是想要做好事兒了呢,我就倒立着做,這樣我身體的一半還能跟神明交流交流。”
是這麼交流的嗎?因爲舉頭三尺,所以就把頭
倒過去?剪瞳能夠對這句話有獨到的見解,白素也是無話可說了,自己應該不曾教過她如此曲解,到底這孩子的奇葩是不是先天就種上去的?“瞳瞳啊,你把下半身支起來,你就不怕你家祖宗把你打得屁股開花啊?你平常做了虧心事,他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本來就苦於沒有機會算賬,現在你還送上去?”
“師父,咱們要文雅一些,你看這裡面很多人咱們都不熟,所以言語上也要考究一點,屁股這種粗俗的詞語就不要說了,你不知道新政策說的很明白嗎?脖子以下大腿以上都是跟佛家說的一樣,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合着她自己說的時候就沒事,輪到了白素這就是有傷風化了?這世道還有這樣的道理?白素也真是醉了。什麼脖子以下大腿以上,難道他們當大夫的還要對病患說一聲,距離你脖子六寸的部位不太好嗎?丫的,氣滯胃痛就說胃痛嘛!又不是全脫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白素耷拉着眼眸,委實不清楚這孩子的奇談怪論都是從何處聽說的,“難道這話穿着衣服也適用嗎?”
剪瞳真是受夠了一路上的沉悶,這會兒有白素跟她說這話,正好滿足了她的渴求,因此說的也越發沒邊沒際的,“咱們當大夫的,看人還能看到衣服嗎?師父,看來你的道行不深啊,在我看來,世間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具具漫步的行屍走肉,本人自帶透視功能,別人穿的都是衣服,我看到的都是骨骼啊。”
“……”沉默了許久,白素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這孩子也太扯了些,她的目光還帶着這種功能?真是笑話,若說百里家那雙藍眼睛有什麼奇特之處,說不定白素還相信,剪瞳?拉倒吧,她就是個扯皮的。
吃完了口中的東西,百里三乎這個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終於忍不住了,“你說你成天看到的都是骷髏,你還跟骷髏動氣啊!我聽到你的話就覺得我自己有個請求。”
白素也很是好奇,總覺得這話不像是什麼好話,難得自己不用一個人對付剪瞳,來了這麼一個不怎麼長眼色的笨蛋,於是他追問道:“什麼請求?”
百里三乎很是認真,挺了挺自己的脊樑,苦兮兮的臉面對着白素,配上他絕美的臉蛋,不顯得有一絲悲慼,卻顯得我見猶憐,“我想說,等過了這個村,找到了下一站,爲了我日後的生命安全跟心理健康,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去買一下避雷針?總是被雷得這麼外焦裡嫩的,這一路,太酸爽我受不了啊!親,我是一個正常人。”
白素頓了一頓,喃喃的重複着百里三乎的話,“避雷針?哦,避雷針啊!咱們這兒有賣這種東西的嗎?太好了我也要一份!”
白素說完話沒一會兒,這些個主子還都沒什麼反應,就聽到後面的百里家隨從一個個的火急火燎的衝着百里三乎喊道:“二公子,我也要,我也要!有多少要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