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殤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否定這樣一個完美的身份,別說當年的文字獄中的確留下了活口,光是上官文平日對剪瞳的過分保護已經足夠讓人起疑,想着剪瞳是否來自什麼罪惡滔天的家族纔會得到這樣小心的照顧。只是她總覺得這裡面有詐,如果是真的,爲何現在這些人的表情會是如此平靜?她無法說服自己相信,更無法告訴自己不信,遊走在這樣的邊緣之中,她無法窺破眼前進退維谷的窘境。
索性就不要窺破了,她釋然的想到:只要這些人全部殞命當場,安王妃的身份就算是坐實了,無論她是不是都必須是了。打定了主意,她便開始在韋雙身邊走動,曖昧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她忽的開口說道:“哼,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韋姑娘的坦誠了,既然你對我這麼真誠,禮尚往來,我也送你一件禮物。像二公子這樣自負的人,過度的追捧只會讓他離你越來越遠,今日我爲了成全你,可是不惜冒着得罪百里家族的風險,這張魅惑人心的臉也該從世上徹底的消失了。”
“不許殺他,你分明是答應過我的!”
她以爲現在是什麼情況,還想着言而有信嗎?雪殤沒有直接揭穿這可憐夢想的意圖,天生的暴虐因子反而讓她想到了別的辦法。“殺?不會,我怎麼捨得殺他呢?韋小姐如此配合我,我自是要成全你才行。甲乙丙丁,你們四個還不過來嗎?百里二公子可是天生的尤物,連見一面都是要花大價錢的,今日讓你們得了便宜,在韋雙小姐面前好好的服侍一回二公子,也讓這小地方人好好鑑定一下,這位天仙一樣公子到底是不是男的,無論怎麼說,我終是難以相信這張臉是在一個男人身上的。”
“你!”百里三乎還沒有半點反應,倒是韋雙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情感會爲對方帶來巨大的災難。百里三乎看起來最是沒心沒肺,可他骨子中的驕傲是連剪瞳也要甘拜下風的,在過往歲月中,他的恣意張揚自負桀驁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傾國傾城的容顏已經成爲本朝最神奇的佳話,如今有人要這樣挑釁他的自尊。
“姑娘又何必這麼着急?你看人家百里公子不是很平靜嗎?”
見對方真的決定動手,連剪瞳也變得嚴肅起來,在此之前,她從未真的嗅到過危險的氣息,所有可能成爲她桎梏的事情都理所當然的被白素與上官文擺平,她可以無休止的闖禍,因爲她知道自己是被真心的疼愛着。初生牛犢不怕虎,她並不擔心對方衝着自己來,過度的自信與過往的境遇讓她自然而然的認爲自己一定是可以逢凶化吉的,只是對方現在的目標是百里三乎,她反而顯得有些慌張。
那個人是自己的玩具,雖說不學無術在自己面前只會吃虧,卻又看起來十分重要,幾次三番她揚言要把對方大
卸八塊,卻從未當着想過動手,世上如果沒有這樣的人,如何能夠顯得剪瞳是這般霸氣威武的呢?她需要百里三乎,因爲想要再找一個這麼傻的人已經是一件難事了,她要保護百里三乎,因爲她身邊的人和物沒有她的允許,是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的。雖然她無比嫉妒這個比自己還要像女人的男子,可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敵我矛盾跟內部矛盾的區別她還是分的清楚的。
沒有想象中的戰戰兢兢,也沒有抵死反抗,百里三乎只是諷刺的揚起脣角,冷眼看着對面五大三粗的四個男人,就這樣的人也配欺負自己嗎?士可殺不可辱,他自己當了一輩子的窩囊廢,在今日成了士也是件好事,想要讓他屈居人下,是萬萬不可能的,他可以乾淨的死去,也絕不會讓百里家蒙羞。太子?這就是個傻子!憑藉百里家與夏侯家在江湖上的威信,光是今日的所作所爲就已經犯了衆怒了,朝廷再厲害,也總是管不了江湖的,他自己願意作死,百里三乎又何必好心的提醒他呢?
“哼,自作孽不可活,你家主子還真是想不開。雖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長得沒有我好看的女子都是愛慕我的,求而不得,有的人寢食難安,也有的人想要毀掉我,長成你這副樣子的,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以爲毀了我自己就能見人了嗎?還不是隻配在一團黑色中苟活?哼,我,百里三乎,乃是百里家名正言順的嫡出二公子,絕不會爲了苟延殘喘就甘心屈居人下爲人走狗,過往路人聽我言,今日三乎若有幸殞命於此,請將屍骨送還百里家,我一生不羈放蕩性情乖張,上不能承歡膝下,下不能綿延子嗣,與百里家毫無助益,於當世一無所用,並無所求亦無所願,卻也從不曾後悔。今日有此一劫,也算是我的幸事,一輩子當了渣滓,卻也絕不會丟了祖宗的臉。”
白皙的臉顯得很是病態,雪殤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切齒的聽着市井小人的議論,雙拳緊握,狠狠的打在那張絕美的臉上,強硬的掰開了他的下巴,餵了一粒黑色的藥丸進去,她輕笑一聲,挑着眉說道:“你以爲我會讓你死嗎?我便是要讓這世上的人看看,世家的公子到底是多麼不堪。”
“哼,這世上還有什麼當真能夠攔住一個要尋死的人嗎?”三乎並不問他吃下的是什麼,對於將死之人這一切都不在重要,他亦無心去管此刻韋雙的心情,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旁的都只是過眼雲煙,柔媚的目光難得露出一些冷冽,他看進對方尖酸刻薄的面容之中,臉上的表情竟比此刻的雪殤還要自信高傲,柔若無骨的身子第一次站的如軍人般筆直,卻不想是因爲決定赴死的緣故。
剪瞳從未見過這樣的百里三乎,此刻竟懷疑眼前的妖孽是否被什麼東西附體了,她可以肆意的在言語讓凌虐對方,卻絕對不忍心讓百
裡三乎遭受這樣非人的凌虐,有人說好死不如賴活着,那是因爲他並不知道賴活着的人要頂着多大的壓力。她,心疼了。不是出於愛情的心疼,只是在看到對方視死如歸的表情後纔有的心痛,這人怎麼會是百里三乎呢?
他該是拈花一笑搖曳生姿的,他該是泛舟湖上一笑傾城的,他該是任性撒潑人神共憤的,他該是千金賣笑玩世不恭的,縱使沒有殘陽,大紅色的衣服也像是浸滿了觸目驚心的血液,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與雪殤對視,卻不曾分給其他人任何一點眸光,從未有一種嫵媚可以這樣堅強,從未有一種死亡可以這樣讓剪瞳心傷,到此刻剪瞳才發覺,在她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中,竟沒有出現過一件事值得她承受錐心之痛。
雪殤窺不破百里三乎的意圖,一早做好的功課在此刻顯得如此弱不禁風,那厚厚的一沓資料中從未有半個字提到過這樣的百里三乎,她甚至一早就準備好接受此人的妥協甚至是搖尾乞憐,畢竟他的過往是那麼不堪。可爲何今日出現的,會是這樣的一個百里三乎?他強大的氣場配上那張魅惑的臉,讓人不自覺的與他對視,原來只有在這樣的時刻遊走的纔可以稱爲時光。面前的人就是一幅美麗的畫卷,他只在頃刻之間就能說明她是多麼不堪,雪殤該是慚愧與後悔的,可她卻選擇更爲徹底的墮落,觸發自責的原因有很多,可在她看來,只要把由頭消滅掉,這份突如其來的心境就會隨之消失。
而由頭,就是百里三乎從容赴死的事件,只要她逼着對方承認自己怕死,那麼這種所謂的罪惡感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怎麼,百里公子猶豫了嗎?我可是給足了時間與機會的,若是公子怕了,那我也不再客氣了,甲乙丙丁早就躍躍欲試了,公子這樣美麗的人想來滋味也是讓人慾仙欲死的吧,雖說大街上表演這個實在是有傷風化,不過公子都不在乎千金買笑了,還在乎這個做什麼呢?”說着便要招手讓那四個人去進犯百里三乎。
剪瞳拼命的翻找着錦囊中的東西,卻委實找不到什麼可以解除眼前的窘境,她不惜掏出了銀針,快如風的針法讓銀針飛速的扎進體內,可要解除藥力的作用也絕不是頃刻之間就能完成的,她不想讓百里三乎過早的死去,明明還沒有被自己折磨夠的人,怎麼可以在發揮自己最大價值前死掉呢?她不準,所以絕對不行!
輕蔑的哼聲隨風而來,距離遠的剪瞳尚無法跟進發生的過快的事件,她只見到百里三乎朝着雪殤猛地一撲,而後地上便有了涓涓細流,那是血……
怎麼會?躲閃不及的雪殤未曾想到百里三乎會向自己撲過來,匆忙之中來不及收回的匕首雖說有些偏差,卻真的刺入血肉之軀中,不行,她明明只是要凌虐三乎,卻從未想過要對方的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