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小男孩兒出來買東西的事情已經驚動了描雲,她親自跟了一段發現真的是通往祭壇的方向,修書一封已經呈在了某爺的面前,“月事布”三個字被刻意的大寫讓某爺的臉瞬間竄紅,果然跟了剪瞳太久,描雲也是這般的不好對付了。
“主子……”蘇木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還沒等說話,就被上官文打斷,只見他拍案而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但凡你長點心,這次回來就把描雲給本王娶了,跟着王妃許久,好事兒沒見她學到什麼,這些事情倒是做起來異常開懷,姑娘家家的,也知道沒羞沒臊的,回頭嫁了人,本王看她還敢不敢這樣。”
“王爺,從前描雲對您也是有諸多畏懼的。”
“如今倒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知道剪瞳只有她一個人才能伺候的明白,在本王面前也敢囂張了!”
蘇木挑了挑眉,心道描雲這回肯定又是說了什麼讓王爺不痛快的話了,如若不然王爺也不會是這樣跳腳的模樣,單看那張通紅的臉,就不該是王爺會有的表情。他平靜的臉沒有多大的變化,手中拿着的這個消息當真是燙手的山芋,“屬下一定盡力而爲,請王爺放心。只是屬下還有另一件事稟報,事關重大,請王爺立刻應對。”
“何事?”蘇木越是平靜,怕是事情越是重大,他跟了上官文這些年,主僕之間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二皇子沒了。”
上官文頗感訝異,上次見他的時候已經不好,不過真正到了這一天還是意想不到,才二十多歲的皇子,從未娶親,只等着梅因的癡心人,上官文一直以爲只要時間肯給他們機會,兩個人還是可以終成眷屬的。“這麼快?”
“是,這會兒消息已經傳到宮中了,二皇子臨去的時候,留了一封信給皇上,沒人知道上面說了什麼。咱們的人說皇上看了之後,痛哭流涕,狠狠的斥責了太子,對於忠王的事情也顯出來幾分悔意。”
“梅因知道嗎?”
“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是不想知道,大概也會知道的吧,宮中來了口諭,皇上親自寫的訃告。不過問情齋沒有什麼消息過來,梅因到底現在還是想着自己的事情的。據說,二皇子走的時候,懷裡拿着當年賜婚的聖旨,還特意囑咐要把這聖旨跟他一起下葬,他府中的管家差人過來跟屬下說了幾句話,讓屬下轉達給王爺。二皇子說,有些事情只有他跟王爺知道,因此也只能拜託王爺,若是郡主願意與他合葬,請王爺日後安排着,若是不願,就只當他沒說。日後問情齋有什麼事情,請王爺代爲周全。”
“他終究還是想着她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折騰自己呢?可梅因也不是那樣無情的人,你若是瞭解她便會知道她其實比任何人都在乎林兒的。唉,好好的一對璧人,爲何折騰到如今的地步?”
蘇木長嘆一聲,這個皇子他不常見到,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份無悔的神情,“情深不
壽。”
“蘇木話外有話。”
蘇木並不否認自己有話外之音,上官文對於剪瞳的過度在意實在讓他憂心忡忡,“王爺保重自己便好,二皇子仙逝,王爺總是要過去弔唁的。”
“恩,你去準備吧。”
想當初皇帝剛剛登基,那個活潑好動的少年在月下彈古箏,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很少有人可以把古箏彈出那樣的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感覺,那時候的上官文還在狡黠的裝瘋賣傻,他在宴會上大放異彩,上官文卻醜態畢露,可小文一直是記得少年的,就像少年一直信任着他一樣。
一曲罷,滿堂彩,少年乘着恬淡的月光緩緩從座椅上起身,他乖巧的跪在地上,對着自己的父皇說道:“兒臣不才,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讓父皇與太子哥哥見笑了,父皇若是肯把蕭瀟郡主賜給兒臣,兒臣定是可以做天下第一的文人墨客。”
從未有人會在那種場合求親,少年羞赧的表情跟堅定的眼神自己一生都不會忘記,那時他跟蕭瀟不過是第一次見面。
他如願了,之後幾個月他們朝夕相伴,直到忠王滅門,他由着太子廢掉雙腿,因爲已經失卻了生命中最在意的人。他一生的夢想被人殘忍撕開,當時的他帶着一雙殘廢的腿執意去到他鄉尋訪蕭瀟的消息,卻換回了一個滿是創傷與仇恨的愛人。
梅因,你欠了他那麼多,自己可曾知道嗎?
在冰棺中睡了多年的少女,爲了復仇近乎把自己逼到絕境中的美人,其實只要肯回頭看上一眼,觸上那雙滿是心疼的眸子,大概就再也不肯計較過往的家仇,可她不曾,她讓身體走的很快,卻忘了等一等自己的靈魂跟心。梅因,你以爲自己可以讓仇人痛徹心扉,可結果只是讓最愛的人撕心裂肺而已。
去而復返的蘇木讓還在沉思之中的上官文有些詫異,“何事?”
“梅因姑娘來了。”
上官文翻書的動作一滯,“這個時候……唉,算了,請吧。”
“是。”蘇木把人引進來,上了茶,出去的時候順道把所有的下人都帶走了。
明人不說暗話,此刻來到這裡,對梅因來說實在太不明智,“你該是知道了,不過你現在的身份實在不該出現在安王府,你是太子的人,這時候不打個招呼就過來,要編好什麼樣的理由?”
“理由總會有的,想要相信你的人,哪怕你給的是一個破綻百出的藉口,都會選擇相信,對於不相信你的人來說,就算是天衣無縫的謊言,也一樣是不被信任的。”梅因的聲音很是低沉,樣子也顯得憔悴,她今日的妝容並不精湛,對於一個很在乎自己容貌的女子來說,這實在是一件很傷體面的事情。
上官文無法質疑她的話,面對着這樣一個傷情的女子,他無法說出太過理智的話語,“罷了,既然已經來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你該是知道他最後給皇帝寫了一封
信吧,他從來對你包容的,凡是你想要做的,都是會成全的,臨死的時候留下的信會比平常更加動人,他知道自己該用如何的方法讓皇帝覺得痛苦,還有啊,他說要拿着當年賜婚的聖旨一同下葬,我想你應該不知道,也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僵硬的四肢是無論如何也靈活不起來的,善於跳舞的梅因從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的身體會變得沉重,“王爺是否覺得梅因太過無情?”
抿了一口茶,上官文湊在炭盆前暖手,冬日本來就寒冷,如今更是覺得心都涼了。“我以爲世上沒有天生無情的人,無情的背後說不定就是深情,活在世上的人有幾個不是帶着面具的呢?退一步說,你是否無情,又與我有什麼相關?”
“王爺該是回去弔唁的吧,梅因有一樣東西,請王爺替我轉交給管家,若是有可能的話,放在他的枕邊,也是好的。”
從梅因手中接過同心結,上官文的笑容頗爲無奈,生前梅因死活都不肯去見他,死後倒是有這樣的心思。“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你這時候再送上同心結,是否有些太晚了些?他一生都是爲了你,那年的宴會他看到你的時候就註定了這輩子的苦難,梅因,你當真捨得這樣對他?”
是否捨得,只有梅因自己心中清楚,那些在清冷的夜中孤單的燃到黎明的蜜蠟,那些被擲在火盆中焚盡的詩稿,那些被放在牀底的信物,那些不敢回憶的從前。她一直心無旁騖的往前走,因爲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個回頭,就再也沒有堅強的理由。“王爺客氣了,若是這輩子不欠得多一些,下輩子要怎麼遇見?”
“呵,這真是我聽過最自私的藉口。”
“王妃就不是一個自私的人嗎?王爺爲王妃付出的,該是比上官林對我還要多吧,可是王妃回報了什麼了?自來感情的事情都是複雜的,王爺身在局中,不知道是爲自己鳴不平還是爲他人伸冤?梅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日得償所願,自是要葬在他的身邊的!安王爺,沒有人可以指責別人愛人的方式,因爲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王妃領受感情領受的那麼沒心沒肺!”
“我以爲時間會成全很多事,可現在知道了,時間會帶走太多人。無論你是梅因還是蕭瀟,終究要一生走在自責之中了。”
梅因不想接話,她不顧一切的來到這裡,只想要枯坐一會兒,此刻她是無法去皇子府的,聽聞那人前幾日來過,坐在這裡靜靜的冥想也是一件好事。
窗外紛紛揚揚的下着雪,不見一點低沉的天空反而顯得過於潔白,鵝毛大雪洋洋灑灑,落了滿園都是,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冬雪。
梅因緩緩的從座椅上起身向外面走去,未曾告別,卻已經離開,她紫色的斗篷越來越遠,越來越淡,像是要消失在白雪皚皚之中,感傷的聲音輕輕的,卻撞擊着上官文的心,她說:“我記得他是最喜歡雪的,想來初雪也是爲他送行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