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貴妃,可按照宮中的禮儀來說,上官文是無須對她行跪拜禮的,但剪瞳就不一樣,此刻她是小廝的打扮,基本上無論見到的是什麼人,都需要下跪,雖說跪的不情不願的,爲了某爺的安全着想,她也就忍了。
“禮部尚書何在?”
“臣在。”從隊伍出來了一個男子,垂首跪在地上,聲音帶着一些哽咽,至於是哭誰就不知道了。
“早前皇上身子欠安的時候,似是已經讓禮部備上這些東西聊做沖喜了,你可準備了嗎?”跪在地上的剪瞳癟癟嘴,她始終無法理解山下人的行爲,沖喜這種事情若是用成婚也算妥當,最奇怪的就是用置辦發喪的東西來沖喜,她不知道這裡面是否有什麼講究,只覺得人活着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回貴妃娘娘的話,已經備下了。”
貴妃穩穩的坐在凳子上,眉眼之間沒有一絲的慌亂,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的鬢角已經有了白髮,卻讓人覺得多了不少歲月的沉澱,這樣的一個女子是任何人也無法輕視的。“那就讓諸位大臣去更衣吧,寢宮中的下人爲皇上更衣,總不能因爲皇位懸而未決,葬禮就不舉行了。禮部尚書,你讓人昭告天下說皇上已經駕崩了。”
“可……娘娘,通常情況下,訃告都是以新皇的名義發佈的,如今新皇尚未確立,這訃告怕是無從發佈啊。”
“本宮有說發的是訃告嗎?只是個消息罷了,怎麼禮部尚書是覺得皇位今日不曾定下來,百姓們就無須爲皇上披麻戴孝了嗎?倘若明日才告訴天下人,你讓本宮何以自處?畢竟是大年初二,家家戶戶難免有些慶祝,到時候追究失禮的問題,是你承擔的起的嗎?若是本宮記得不錯,皇帝駕崩三月內不得婚娶,早些告訴百姓避諱,省的他們惶惶不可終日,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是,娘娘英明,微臣這就去辦。”
“那麼各位大臣請吧,皇上這裡就由本宮親自幫襯着了。請問安王爺身子不適,本宮已經請了太醫過來,安王爺請留步,其他人先行離去吧。”
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上官文有些吃驚,他跟這位貴妃從無交集,不知道爲何對方會突然叫住自己。用眼神示意剪瞳稍安勿躁,上官文垂首等待劉貴妃先行開口,沒想到她沒立刻對自己發聲,反而安排了寢殿內的事情之後,抱着一個香爐出了殿外,進到殿前的小院之中坐下。
上官文與剪瞳默默跟上,不知道這位貴妃打的是什麼樣的主意。
“安王爺跟林兒交好,本宮早就聽聞了,一直想要見上一面,卻不成想是這樣的場合。只是王爺從來都是個聰明人,如今不該犯傻。”
第一句話只是敷衍,她若是真的想要見上官文還會有見不到的時候?不過是不想見罷了。“小王愚鈍,並不知道貴妃的意思。”
“安王妃的個性,本宮也是聽過的,安王爺在此刻帶着她,怕是會
有些不妥。這種尋常的易容,騙騙別人也就罷了,始終是瞞不過自己的。你們雖未成婚,卻也是被默認是夫妻的,伉儷情深固然好,也該知道分寸。”
剪瞳着實沒有想到憑着她自己的易容術,還會有人拆穿她,這位深居在宮中的貴妃看起來並不簡單,不過是看了自己幾眼就能夠揭穿她。可她也沒有反駁,這時候就算是要說些什麼,也是上官文替她說,畢竟剪瞳並不擁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能力。
安撫的握了握剪瞳的手,這位劉貴妃打從開頭就那麼說,一定是不想跟自己爲難,她這一輩子都只有二皇子一個孩子,最是在乎他的感受,定是不忍讓他泉下不安的,上官文說道:“貴妃娘娘英明,今日情況尚未可知,剪瞳也不過是擔心小王而已,如今剪瞳的心性已然成熟了許多,本王既然已經帶她來了,自然就可以承受帶她來此的後果。”
上官文的坦誠比起負隅頑抗更得貴妃的心,越是在宮中習慣了爭鬥的人,卻是喜歡直率的個性,“如此也好吧。本宮之所以留下你們,並非單純的揭穿身份,這點想來王爺也是清楚的。既然王妃已經來了,有件事情便要麻煩王妃了,這香爐中的香料本宮覺得有些不妥,勞煩王妃好好的研究一下,告訴本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剪瞳事先跟上官文一樣用了藥,根本聞不到味道,也從未想過還會有這樣的任務,這裡畢竟是皇帝的寢宮,若說香料有什麼問題,實在讓人覺得驚訝。剪瞳雙手接過香爐,難得的對貴妃表示了一下尊重,果不其然看到了對方詫異的神情,不由得有些自嘲,到底自己從前的名聲被傳成什麼樣子,纔會連稍微表達一下尊重都會引起這麼大的表情變化。斂眉而笑,她仰起頭問道:“貴妃何以斷定這香料有所不同呢?”
“本宮的掌事宮女對香料有所研究,方纔私下告訴本宮的,說是這龍涎香的味道有些不正,卻也說不出來爲什麼。本宮想着安王妃到底是個名醫,許是能看出來什麼貓膩。說起來,皇帝這次病重,太子也曾極力要求讓王妃入宮診治的,只是本宮覺得不妥,皇上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安王妃到底是個尚未成婚的女兒家,始終是不便前來的。”劉貴妃端坐在凳子上喝茶,看起來威儀又高貴。
她若是沒說後面的話,剪瞳尚可敷衍了事,反正別人看不出來的,她也看不出來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加上了後面這句,自己就算是蒙了人家的大恩情,貴妃的話雖說沒有直說,卻也讓剪瞳明白安王府能夠遠離是非,眼前的人功不可沒,本想着敷衍一下,如今卻必須認真了。
拿着手帕肆無忌憚的清理自己的鼻子,讓劉貴妃看的目瞪口呆,能夠在這個時候如此放肆的大概只有剪瞳了吧?她本也不想的,誰知道自己會被安排這樣的任務?“貴妃娘娘你也別介意,皇帝身上的味道你也清楚,我們也是迫於無奈,總不能莫名其妙就真的在這裡玩完吧。我這也是防患於未然,雖然
不太雅觀,不過看在你有求於我的份上,你最好還是忍了吧。”
劉貴妃有生以來,還從未聽到有人敢這樣跟自己說話,有求於人跟吩咐人做事完全是兩種概念,剪瞳自大的認爲凡是隻有自己做得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都是別人有求於她的,可貴妃卻一直覺得自己的地位高貴,讓人辦事不過張嘴說說而已,也正是基於這樣的矛盾,此時的氣氛顯得有些微妙,貴妃是一臉的錯愕,剪瞳卻是自在得意。
可她終究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不會真的爲了一點小事跟剪瞳計較,況且她自己卻是十分在意這香爐中的東西,擡手示意上官文不必緊張,就連自己說話的口氣也和緩了不少。“早前聽說了不少關於安王妃的傳言,卻不曾想到是這樣一個人物,雖說看不到真正的臉,也覺得是個妙人兒。如此便辛苦王妃了。”
剪瞳帶開了香爐蓋放在一旁,沒有貿然的聚上去,免得有什麼東西讓自己先中招,只是用手扇了扇,讓裡面的味道散出來一點聞了聞,這一聞不要緊,沒想到本來吊兒郎當的人突然變得一臉正色,像是知道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一般。
“可是有什麼不對勁?”乍一見到剪瞳臉色突變,劉貴妃也有些緊張,尋常的藥物定是不會有這樣的效果,怕是此刻事情並不簡單。
“請您讓人搬一盆丁香過來,這時節丁香已經已經落敗,不過宮中的花房師傅該是可以顛倒時節的。”
似是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劉貴妃也並沒有耽擱,“好。來人,去花房問問是否有丁香在,若是有,讓人小心的搬過來。”
支開了身邊的下人,劉貴妃悄聲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對勁嗎?”
“似是有經人提純過的鈴蘭。”在倚嵐山上,剪瞳對於鈴蘭的研究要比其他的植物更多,只以爲鈴蘭有毒,卻又偏偏深得白素的喜歡,因此她在研究香料的時候,都會小心的尋找足以剋制鈴蘭毒素的東西,若是一般的香味或許她還會認錯,可鈴蘭是絕對不會錯的。“不過,貴妃娘娘,香料的構成卻不會這麼簡單,這鈴蘭是被人特意提純過的,所以顯得格外明顯,若問起是否有其他的東西,怕是我也很難用香料的渣滓來分辨。”
“恩,你要丁香何用?”
“丁香於鈴蘭相剋,若是其中真的有鈴蘭,丁香會迅速枯萎。”
乍一聽到陌生的事物,貴妃也有些吃驚,“鈴蘭又是何物,本宮從未聽說過,它的花有毒嗎?或者是果實?”
“它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植物,花開時就像是白色的鈴鐺一般美麗,但是美麗的背後實際上是一顆蛇蠍的心,它的各個部位全部都是有毒的,以葉子尤甚,若是用水土在栽培,那麼就連水土之中也會染毒,也是一種相當危險的植物。若我猜的不錯,這裡面的香料該是從葉子中提取的,比起花,葉子的毒更不容易察覺。而鈴蘭之毒有一個主要的功效,就是讓人產生幻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