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很好奇選上聞人氏的原因,百里家繼承人世代藍眸,這在中土的人看來很是妖異,夏侯家是在武林上的地位很高,朝堂人不問江湖事,這些都是早有定論的。何況聞人氏與宗教相連,若是蠱惑人心,這絕對是最好的選擇,因此先皇的目標放在聞人氏的身上。這些都是前話,說到這裡,你該是已經明白了。”
剪瞳點點頭,不過就是擔心自己的權柄,身在高位的人,有哪一個不是多疑的?歷來當皇帝的,大多都有被害妄想症,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江山搶走,百里家太怪,夏侯家太強,唯一一個可以欺負的也就是太清宮了。“葉尋明白,不過葉尋更想知道太后真正想要告訴葉尋的,是什麼事情。”
“男人是女人的天,身爲劉家的女兒,哀家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命運,除了入宮選秀,別無他法,而哀家也知道,就算貌如無鹽,先皇還是會選上哀家的,因爲他若不選,劉家的女兒會因此得到嫁入別家的機會,那麼劉氏一族就可能超脫他的控制。既然已經入宮了,就要爲自己跟母家找到保命符。先皇最擔心的事情,便是需要哀家來幫着做的事情,聞人氏遭難,是哀家與先皇合謀的。”
沒想到對方如此坦誠,剪瞳反而覺得自己有些侷促,太后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尚且不瞭解,誰知道她會不會把什麼都說了之後,直接把自己就地解決呢?女人心,海底針,她這根針磨了這麼多年,可比自己狠得多了。
“你爲何沒有問哀家爲什麼?”自動忽略了上官文,此刻他只是一個保鏢,而不是一個參與者,太后讓他一同進來,不過是爲了讓他放心而已,可沒真的打算跟他有什麼交流。
“聽到哀家這個自稱,突然覺得太悲哀,自己也就不知道要問什麼了。”
“是悲哀啊!鬥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被害一輩子,害人一輩子,最後什麼都有了,卻什麼都不需要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悲哀的嗎?安王喜歡你,只喜歡你,這樣多好。宮裡的女人那麼多,哀家必須每日活的小心翼翼的,風頭太過會招人嫉恨,若是不出風頭又不會得寵,這裡面的平衡多麼難啊!先皇的皇后去得早,卻也是哀家入宮生了林兒之後的事情了,哀家明明知道太子弄傷了林兒的腿,也知道林兒爲了保護哀家纔不肯去治,可是哀家裝作不知道。”
賢王是太后的親兒子,太后當時已經是妃位,可以把孩子養在自己的身邊,如此母子親情定然更加深厚,太后明明知道賢王的用心,居然將計就計由着那雙腿徹底的廢掉?天啊,世上如何會有這樣的母親呢?皇宮把人性都變得扭曲了嗎?爲了自己的地位,爲了讓夫君保持着對自己同情,一個母親,居然會由着皇子做出來如此離奇的事情!
若非各種證據都毫無疑問的在陳述同一個事實,剪瞳真心懷疑太后是否是上官林的生母,一個人的內心當真可以爲了
權欲而變成這樣嗎?她是貴妃,上面連個皇后都沒有,背後還有劉家的人做靠山,想要什麼不行?竟然也至於這樣利用自己的孩子。
太后很快解答了剪瞳的疑問,“王妃以爲哀家當時已經是貴妃,所以就會一呼百應,前倨後恭了嗎?宮裡的女人跟你相交便是爲了利用你,與你和善便是爲了讓你成爲人家的踏腳石,聰明的女人除了利用旁人,還會利用自己的丈夫,哀家知道讓先皇能夠護着哀家的方式。劉家勢力太大,先皇不可能沒有顧忌,可若是林兒一直不良於行,爲了皇家的顏面考慮,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做皇帝。唯有這樣,先皇才能放心。”
上官林何其悲哀!一個利用他來博取先皇信任與同情的母親,一個猜忌他整日做戲的父親,一個生死相許卻不能成眷屬的愛人,皇室之中竟然還有這樣可憐的皇子!
劉氏一族文能定國武能安邦,可只要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皇子,不可能威脅到先皇的地位,這樣再厲害也是無用的。原來先皇存的是這樣的心思,難怪在上官林留在一封信的時候先皇會如此悲傷,想來定是說了真話,戳中了先皇的心。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生前不能用盡心力的維護,死後也不能親往一探,只能遠遠的把自己的哀思寄過去了。
“王妃一定以爲,哀家是個蛇蠍女人。這宮裡心腸不狠毒的人,都已經死了。哀家縱容林兒,也同樣傷害自己,爲了讓先帝打消疑慮,哀家這些年的孩子都因爲各種理由沒了。雖然哀家用他們陷害了不少的人,不過孩子畢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明知他健健康康的,卻不能生下來,又何嘗不是一件殘忍的事情?哀家很聰明,所以聰明反被聰明誤,先皇明知道哀家實在陷害旁人,還是選擇了維護哀家,不僅僅是爲了劉氏的勢力,也爲了成全哀家的這份心意。”
太后跟先皇是兩個聰明人,太多的事情心照不宣,這種彼此成全的方式可以殘忍的消耗前些年所有的情愛,到最後其實每個人都生生的把自己的世界變成了讓人不忍卒看的滿目瘡痍。踩着人命的腳,帶着光環的腦,你享受了多久的榮耀,就會付出多大的犧牲,這世上沒有人可以輕易的爬上最高處,只是偏有人迷戀着高處的風景罷了。
似是已經把茶杯中的茶喝完了,太后舉起茶杯,卻又放下,看了看剪瞳,說道:“無論王妃是否相信,哀家已經盡力了。不是哀家,也會是旁人聞人氏已經成爲目標,沒有人可以救他們。哀家最大的仁慈便是放了其他人,先皇狠戾,太清宮本該是無一生還的。哀家能夠保全那些人,當真已經盡力了,你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甚至這些年太清宮崇尚煉丹而崛起,哀家都已經順其自然了。”
“是嗎?倘若真的順其自然,又何必對那些人痛下殺手呢?我把他們驅逐出去,便是爲了給他們一線生機,太后身居高位,一呼百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絕,又何必跟
那些人小人物斤斤計較呢?他們不過是苟且偷生,太后何必讓人下此狠手。”
“那麼王妃與王爺又何必留着他們跟哀家作對呢?哀家從未想過聞人氏還有人會活着,更不想到此人跟皇族還會有什麼牽扯。皇上對哀家很好,哀家甚至覺得自己無以爲報,乍一聽聞三大世家的繼承人集體上書,哀家就明白聞人氏的事情是如何都逃不過去的。哀家不指望不指望你們原諒哀家,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爲了保護家人,爲了穩固地位,哀家需要握有先皇的把柄,哀家需要把那個對所有姬妾來說都是陌生人一樣的男子握在自己的手中,什麼盛寵不衰,什麼一枝獨秀,都不過是騙人的把戲,聽得多了,便以爲是真的了。”
“因爲這樣的關係,所以太后就可以用別人的命換自家人的命,踩着一地的鮮血,這樣的得來的富貴榮華,就是太后真心想要的嗎?葉尋明白了,聞人氏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都毀在這樣一個荒誕的理由之上。從前我只覺得他們可憐,現在才知道是何其無辜!太后,我在靈前救你一命,現在當真是後悔莫及。”剪瞳說的越發激動起來,一個女人爲了自己的野心,怎麼可以做到這樣病態的程度?虧得那日在靈堂前,她那般冷靜從容,還讓自己頗爲佩服,如果這一切都是鮮血鑄就,那麼還有什麼值得自己感佩的地方?
揹着剪瞳瞧瞧的抹淚,這些日子她才知道活的越久,內心遭遇的鞭笞越多,它們就像是無孔不入的幽靈,成爲自己永遠也擺脫不了的夢魘。曾經她是貴妃,攝六宮事,不過是輕飄飄幾句話便可生殺予奪,現在又是太后,還有什麼做不到呢?“聞人葉尋,你或許從未想過另一件事,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別的世家身上,他們也會問同樣的問題,我們何其無辜,既然目標是三大世家,爲何從我們下手?同樣一個命運,發生在別人身上對自己來說只是偶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成了必然,葉尋,若是沒有那場聯姻,若是聞人氏可以預見你與安王的糾葛,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發生呢?”
“是嗎?小文這些年受了宮中多少迫害,太后難道就一無所知嗎?還是說讓你接受了現在的苦盡甘來,會讓你覺得比較好受一點?今日的解釋太過蒼白無力,讓我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到現在還在爲自己辯解,你喪子、孤獨、病痛,這些都是咎由自取。今日說了這麼多,我只有上官林絕對的同情,他這一輩子,爲了你這個自我的母親,爲了自己自私的戀人,還有那個自卑的皇帝,付出了多少?”
“林兒的確可憐得很。”
“我並不知道你今天叫我過來,說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是爲了什麼,我不會殺你,你活該要這麼孤獨的活下去,新帝不是惦念着你的安危嗎?既然讓我來診脈,我便好好的給你治病,太后娘娘,請‘千萬保重’鳳體,要不然如何能夠應對午夜在門外徘徊的鬼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