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此刻正在跟景月對視,她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用自己並不擅長的僞裝來完成本該開始的全套戲碼。自己說要來這裡,可是連說辭都沒有準備好,這豈不是很可笑嗎?
“王妃到此,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今日入宮,回來之後就想起你來了,過來跟你說一聲。”這種說法誠然傷人,不過誰不是痛着痛着就習慣了麻木了?與其讓他在知道現在的皇帝是那麼一副樣子,還不如早點死心,連剪瞳的外人都覺得錯愕,更不要說她了。不忍着痛,把前人從從裡剷除,要怎麼騰出地方讓自己活得舒服?
“原來是這樣,難爲王妃惦念着我。”
“我過來給你診脈,這次回來事情頗多,怕是日後顧不上你,你的身子漸漸好了,方子也改成以養生爲主的,喝喝看吧。你家人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跟你說過,不過我卻可以告訴你,他們判的是流放三千里,這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已經知道的事情被人再次提及,原來也是這樣疼痛的,景月本以爲自己這顆經歷了世事滄桑的心,已經再也不知道疼痛的滋味,卻沒想到還是太過脆弱了。“景月已經知道了,多謝王妃的提醒。”
“景月姐姐是個有福氣的人,全家都流放到那麼遠的地方,姐姐卻是好吃好喝的被供在安王府中。算了,本王妃沒有什麼事情了,世上不受傷害的人從來只有兩種,要麼是無堅不摧的,要麼是已經麻木到沒有痛覺的,姐姐想要成爲什麼樣的人呢?”
剪瞳說完話便直奔百里三歸的院子,特麼的自己分明是過去刺激人的,景月還沒有什麼事情呢,自己卻差點飆淚了,心腸這麼軟,居然還學人家演什麼戲,自己就嫌棄累得慌,不行,景月一定要快點被安排好,成日在王府呆着,總讓剪瞳覺得心裡泛起一股特別的味道。
“百里三歸!”剪瞳還沒從廊上轉彎就開始了喊叫,回身看到某爺在這裡,微怔一下,還是快步上前,“大公子,你說說看,答應我的事情何時才能夠做到?”
此刻天已經漸漸暗了,府中的下人開始掌燈,百里三歸掃了一眼,正在忙碌的下人,似是沒有什麼興趣把自己跟剪瞳的約定放在明面上說,眯着眼望着剛剛被點上的燈盞出神,“不過是一件小事,也值得王妃來催嗎?”
“我是個急性子,可沒那麼多心思跟你耗着,既然已經答應了,總要給我一個痛快話兒。應該不需要我警告你,現在沒了內功,沒了秦歌,你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人物,住的是我家,吃的是我的菜,若是還不幫我辦事,我打起人來的節奏感比你彈琴可是強多了!跟我講理你說不過,跟我打你避不過,你要是想着對我冷暴力,我就可以給你個熱乎的暴力品嚐一下。”
這樣的威脅對二貨肯定是有用的,可放在百里三歸身上就不見得了,對方可是個軟硬不吃的角色,剪瞳像是連珠炮的一樣的語速只換得對方的一個不含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空洞眼神,“王妃既是那般厲害,何必讓三歸代勞?”
我去,這人是要鬧哪樣,給他三分顏色,沒想到學會開染坊了!回頭就準備一個雞窩,看看這人知不知道下蛋!不軟不硬的碰了一個釘子,剪瞳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我不過是給你一個機會,把那個交易給完成了。要不然你一輩子欠我一
件事情,豈不是很慘?我這是出於心理學的角度,秉承着人道主義精神,在衆多的機會與抉擇面前,好不容易找出來那麼一個你適合的。”
百里三乎總是在自己不怎麼受歡迎的時候出現,此刻他踏着燭光暖暖的影子走過來,輕輕的扭着自己的小蠻腰,好像再次來到安王府,從未讓他想起過什麼影響心情的事情來,宛如韋雙從未出現過。蘇木特意給他們換了院子,便是不想百里三乎觸景生情,可他這樣沒心沒肺的,沒有真正的情,又何來的觸景傷情呢?“喲,這又是說的什麼俏皮話,也不跟我說說,倒去糾纏我這個沉默寡言的老哥?”
剪瞳斜了他一眼,對付他老哥是個全人類共同的難題,但是對付面前的這個二貨,反而簡單的很。剪瞳在百里三歸這裡受氣,正好發在他的老弟身上,反正自戀的人最容易上鉤,剪瞳活了這麼多年,玩的不就是心跳嗎?“你這麼款款走來,竟讓我想起了夜明珠。”
“哦?”聽到這樣的形容,百里三乎又忍不住得瑟起來,剪瞳很少夸人的,難得有這樣的時候,他自然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越發像個女人一般的嫵媚,勾起的脣角脣脂鮮紅欲滴,他別有深意的湊過去,自以爲婀娜多姿,“我還是頭一次聽到你這般誇我,莫不是後悔了,覺得你家這樣王爺也不怎麼樣,新鮮勁兒過去了之後,也想要換換重口味嚐嚐了?沒關係,若是你想要這般,我自然是樂得成全的。”
上官文沉着一張臉,盯着百里三乎走的越來越近,這不男不女的狀態什麼時候才能改一下?不定時的抽風讓上官文很是頭疼,剪瞳曾經說過百里三乎是在投胎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性別才能變成現在的樣子,不過按照自己看來,這種猶豫還帶入他現在的整個人生之中,這種可男可女可變異的狀態真是聳人聽聞。
剪瞳見對方脖頸,離得更是遠了一些,退了幾步才手舞足蹈地說道:“你造的,豬八戒是個傳奇的禽獸,可以背媳婦,可以照鏡子,然後在明晃晃的燭光下面那麼一照,嘿,你猜怎麼着?竟然變成了夜明‘豬’!”
上官文低下頭,把臉別到一旁,扭曲的咬着嘴脣不想要讓自己笑出聲來,剪瞳當真是頗有創意,這樣的話也能想的出來,故意欲抑先揚,把百里三乎捧得五迷三道的再重重的給摔下去,想來這種酸爽一定是旁人體會不到的吧?
百里三乎妖媚的臉直接垮下來,連一點修飾都沒有,剪瞳死死的盯着那張臉,像是想要知道就這麼垮下去,一會兒是不是該掉粉了!百里三乎認定按照剪瞳的個性,這肯定還有傳說中的第二波攻勢,在這一撥殭屍來臨之前,自己還是好好的找一個避風的港灣吧。“哥,她讓你辦什麼事兒,你應了就是了,何必讓她這麼變着方的挑刺兒?你難得能夠抓到她一個把柄,還不趕緊跟我分享一下?日後若是再受到挑釁,我也可以搬出來說說。”
百里三歸瞟了自己弟弟一眼,想着既然安王妃執意如此,自己早些成全也好,免得日後有什麼麻煩之處。等到京城事畢,自己還要去太清宮,若是卡在這件事情上,似乎也並不太好。思考了一會兒,便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剪瞳知道按照百里三歸的作風,上一句是答應你,下一句就是毫不客氣的逐客令,自己還不如長點心眼在對方沒有說出來的時候拉着上官文先走,免得再被人驅趕一次。
百里三
歸雖然不是江湖上的人,不過跟江湖人有些交情倒是正常的,他現在沒有武功,不過即便是有,也絕不會親自動手。他想了一下,這會兒在京城中的友人也就那麼幾個,看來自己是要往外面走一趟了。
夜半時分,突然有黑衣人闖進安王府內,直逼景月的住所,擼了人就走,因着景月晚上素來不喜歡人陪着,竟也不曾驚動過任何人,安王府的人也是第二日才知道人已經不見了。
百里三歸這一夜沒有在王府中彈琴,反而在城郊的樹林中奏簫。白色的亭子與細膩清冷的月光顯得他的身影那般的寂寥,半晌,終於有兩個心碎的腳步聲在樹林中奏起並不優美的樂章,簫聲沒有戛然而止,身穿淡藍色斗篷的男子只給了來人一個背影。
直到一首吹完,百里三歸纔回過身來,在月光下景月的面容已經變得模糊,百里三歸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景月,念在從前的壎聲,本公子給你一條出路,這包袱中有你日後需要的盤纏與新的籍貫,本公子在蘇州有座小房子,你便隱姓埋名安頓在那裡。本公子能夠爲你做的,不過如此,造化弄人,千萬不要再次誤入歧途。那王府中是否還有你割捨不了的東西?”
景月突然想起皇上親自爲她做的壎,伴隨了她多少被誤讀的光陰,成全了多少日夜的思念,如今想來,不過是記憶中的一個畫面,是生命中一段無法割捨的旅程。壎的聲音,總是太過低沉,既然想要痛定思痛,自然要去過去做一個訣別,能夠有個新的開始也好。只要自己有新的籍貫,就算是埋名在小鎮之中,做個一般人也好,留在這京城中,到處都充斥着皇帝的消息,就算她想要做對方的舊人,卻也爲他的新人而覺得疼痛。
“景月並無什麼割捨不下的。”
“如此極好,本公子的朋友會護送你一路往蘇州去,望你一路珍重。”
景月看了一眼身邊的黑衣人,點個頭就算是認識了,對着百里三歸行了一個常禮之後,說道:“多謝百里公子,景月很是感激。”
“不必,請吧,馬車就在前面。”百里三歸心想着自己終於可以完成安王妃佈置的任務,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並不願意消耗自己的人脈,可現在到底還是用的。
走了幾步之後,景月突然快步走回來,眸中含着熱淚,像是要把夜的清冷徹底驅逐出去,“請百里公子替景月多謝王妃,景月已經欠她太多的東西,這輩子已經還不起的了。在景月的衣櫃之中,有一匹布是王妃特意賞給我的,請代替景月還給王妃,上面有景月的誠意。多謝王妃今日成全,日後景月必定好好活着。”
“你無須如此,那些東西她若是想知道遲早會知道,她既是讓我幫你,便是要你故作不知,如此拆穿又有何意義?本公子今日什麼都未曾聽到,也什麼都不會轉達。速速離開吧,京城並非你久留之地。”
景月沒想到百里三歸會明確的拒絕自己,想了一下還是作罷,便跟着人去了。百里三歸踏着月色一路走回了安王府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寅時過半,沒想到安王妃跟王爺都在等着自己,他看了他們一樣,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便回去了。景月從未留下過什麼話,或者說景月或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到了卯時,上官文給皇上明着去了一份陳情表,暗着寫了一封信,前者用來堵住大臣們的嘴,後者用來寬慰皇上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