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剪瞳的身後,所有的心思都只能通過她的語言肢體來揣摩,因而看不到剪瞳臉上促狹的表情,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王爺三番四次叮囑過,新來的王妃是個沒底線的好奇寶寶,描雲總覺得是誇大其詞,哪有那樣放浪形骸不爲世俗束縛的人呢?
後來就發現實在是自己的道行不深,見識短淺,鼠目寸光,也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王妃的生活沒有底線,只有更低。可自家的受虐狂王爺更是奇特,無論王妃如何拉低自己的底線,都能付之一笑,然後做出更底線的事情來證明他令人側目的強大忍者神龜能力。可忍者神龜不一定是綠色的,要是王妃真去了小倌倌們的地方,王爺一定會暴走的。
好在剪瞳不曾在這事兒上面糾纏,不過一語帶過,便往馬廄的方向去了,只留着悲催的描雲心驚膽戰了好久,生怕留下什麼不可磨滅的印象,會荼毒了自己以後的人生。
言歸正傳,二人前後腳來到了馬廄所在的院子,出人意料的,錢心跟一個陌生的女子已經在那裡候着了。剪瞳側過頭瞄了描雲一眼,後者趕緊湊上前去說道:“錢心小姐王妃是見過的,她身邊的那個那就是南苑的薛華小姐。皇上賜下了三個人,剩下的景月姑娘身子病弱,一直在南苑養着,平日裡也不曾出來,很少與人交遊,王妃一時半會兒怕是見不到了。”
景,這個姓倒是不怎麼常見,頭一次聽見這名字,總覺得有什麼一閃而過,待到想要細細思量時,又一無所獲,月本就是女子常用的名,至高至明,溫柔通達,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人都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只不過一瞬遲疑,剪瞳的腳步並沒因此停駐。
淺綠色的綢緞衫上繡着豔豔的桃花,描雲日日用專門的桃花香料薰着,加上剪瞳本就喜歡自己提煉桃花香粉,身上自有桃花的味道,行動間流轉着淺淺又不失妖嬈的桃花香,宛似花中仙子迎風起舞,衣袂飄飄。黃綠色的披帛盈盈繞繞,恰如其分的連接着兩種顏色。
正值蕭瑟的秋日,秋雨之後,後院漸趨枯萎的梧桐落葉堆積,在剪瞳奢華的鳳頭履之下悽婉的唱着屬於自己的離歌。人們常說秋冬都是一片肅殺之氣,所以處決犯人的時候都選在這兩季,認爲是順應天時,彷彿在萬物凋零之時結束他人的生命,就可以讓自己的內心多了幾分坦蕩。
一葉落而知秋,可秋葉的靜美並非所有人都能體會,誰知道今日落下的那枚葉子是否就是明日的自己呢?描雲默默的跟在剪瞳身後,她做不到像自家王妃那般的沒心沒肺,就算小王爺對王妃掏心掏肺,王妃也是自顧自的狼心狗肺。暗衛出身的描雲,雖然在感情方面還有着少女的青澀,可其他領域,已經是輕車熟路,鮮有對手了,因而就算嘴角輕快的上揚,也化不開眉頭凝重的憂慮。
居安思危,也不
知道這幾個字聽了多少回,直到屬於描雲的每一絲快樂中都浸滿了心酸才終於罷手,有些事因爲怕遺忘,所以日日提點自己,溫故知新,卻越來越難真心的快樂。悟言一室之內,或是放浪形骸於外,都不過是爲自己的悲哀染上一點微不足道的色彩而已。
微斯人,吾誰與歸?
望着絲毫不知人間疾苦的剪瞳,描雲的內心千迴百折,有太多話呼之欲出,卻又一唱三嘆歸於無言。趁王妃還能恣意妄爲,便該在自己的人生中大放異彩,以後縱使是大風大浪,又有何關?只是自己老氣橫秋一些,謹小慎微,活的辛苦。
跟着王妃,雖是如履薄冰,要提防的事情冗雜糾結,可那些奢侈的歡笑卻是自己從前不敢肖想的。她的城府與歷練,似乎不過是爲了讓自己的新主人活的無憂無慮而已,明明年歲相差不多,對剪瞳,她竟有一種對孩子的溺愛,儼然是那股子囂張恣肆的母愛無處發泄,便全給了她。
還剩最後一道迴廊,剪瞳的腳步停了停,她側過頭望着描雲,秋天特有清爽高遠的陽光斜斜的打入她璀璨的瞳仁,黑色的眸子像是一座深潭,直直的要把人的魂也攝去,她的聲音柔柔弱弱的,似是遇到了什麼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你猜它會是怎麼沒的?”
“王妃可記得,方纔那個丫頭是怎麼報信的?”見剪瞳不作迴應,便接着說道:“按照禮數,生辰之日是要行避諱的,所有不吉利的字眼都不能說,‘沒’這就算是個頂天的詞了,偏巧有人知道王妃不懂這個,她用的詞王妃可還記得?奴婢料想,王爺是不會這麼辦事的。”
山下的禮節十分複雜,不過剪瞳心中清楚,就算是再重要的禮節在聖旨面前都要讓步,而皇帝再厲害,也要顧念着生死之事,她一日爲皇帝續命,就一日可以讓所有的禮節在自己面前灰飛煙滅,也正因如此,她從未真正去詢問去學,更不會曉得其中的奧義。“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那丫頭面生的很,咱們院的丫頭好像沒人梳雙丫髻,丱發跟雙平髻倒是常見。”
“王妃說的是,此人並不是咱們西苑的,按說平日有丫鬟進來都是跟守門的人報備一聲,哪個院什麼名的一定是先弄清楚才放進來的,如此說來,定是打着王爺的旗號了。今日太子他們還在,家務事還是不宜張揚,稍後等人走了,奴婢定會讓人細細查問的。”
得到描雲誠心實意的保證,通過示弱而得逞的剪瞳終於露出一個如釋重負般的狐狸笑容,讚許的拍了拍描雲豐腴的肩膀,上面的肌肉線條實在是美的無法無天,“小云啊,我就是喜歡你操心多一點。”
“……”王妃,你真是沒節操的夠可以,他日您的訃聞上一定有這麼一句話,您一生致力於把狼心狗肺跟甩手掌櫃這兩個名詞發揚光大,並不合時宜的一再擴大它們的深刻含義,
給身邊人以深刻的啓迪,從身體上與心理上給下人充分的歷練,並且義無反顧的投入到把安王妃弄得雞飛狗跳的強大陣營中。
“你說人辦事,沒必要衝着驢去吧?我還真是沒看懂,怎麼說也該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如今我的城門還在呢,這池魚怎麼就遭了秧了呢?無論怎麼看,都該是衝着我來的。”
略一思襯,描雲緊皺的眉也微微鬆開,“許是見不到王妃的緣故吧,有了今日的事,王妃不是見到她們了嗎?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也不知道會不會引火燒到奴婢自己的身上。”
挑了挑秀氣的眉,剪瞳的瞳仁隱隱發亮,帶着對惡作劇的狂熱,眸華閃閃,燦若星辰,每每提及此類事件,剪瞳總是懷揣着一股子熱忱,可惜不知是天公不作美給她的情商不夠,還是人性本善,她怎麼做都沒辦法壞出水來,所以每次都是描雲結果一地的爛攤子。“你是要敲山震虎?”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誰知道到了最後會不會成了殺雞儆猴呢?”淡淡一笑,藏起了隱隱外泄的殺氣,描雲有種感覺,屬於安王府的寧靜就會結束在今日了,無論是表面的,還是內在的。以後的日子,血雨腥風,自己只能日日枕戈待旦,時時盡心盡力,免得被人得了手,雲譎波詭,世事難料,自己的對手可都是高門大院中鬥出來的老手,這本也無關緊要,如果自己沒有豬一樣的隊友的話。
“你還沒猜它是怎麼沒的。”繞回了原來的話題,剪瞳似是改行當了仵作,還是獸醫的那種,不操心誰動了她的毛驢,反而關心毛驢的死因。
描雲的身子顫了顫,實在參悟不透,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王妃還糾纏這些沒用的是什麼意思。“如果對手夠聰明,應該不是下毒。”
如果是下毒,一定會追查毒物的來源,有了這條線索,再往下查也容易許多,對方的目的只是要跟剪瞳她們接觸上,實在不會用這樣愚笨的方式,萬一這把火燒到了自己身上,豈不是得不償失?能進安王府已經是不容易了,更不要說心懷鬼胎,各有各的打算。
對描雲的回答很是認可,剪瞳更喜歡她這種有一說一的性子,在這種問題上不做臆測。“我們打賭,我猜它是撐死的。”
驢從來不是不知飢飽的動物,撐死的可能性不能說是微乎其微,但王府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可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描雲對剪瞳的這個說法很是懷疑,如果可以做到,自然是十分妥帖的,可問題是,要怎麼做到呢?
等一下,她又錯過了什麼?剪瞳已經衝着蘇木過去,描雲此刻終於想起兩件關乎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第一,王妃,我明明沒答應跟你賭啊!第二,請問賭注是什麼?
想她明明是心智健全聰明絕頂的人,什麼樣難纏的角色沒擺平過?爲什麼每次都被這個缺心眼子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