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王妃請安。”見剪瞳走上前,幾個人像是約好了一般,行了一個宮禮,說的話都別無二致。
“請安嗎?”玩味的一笑,對於這兩個字有些探究的意味,她不點名自己的意圖,也看不出一點的不悅,畢竟跟錢心纔不過是第二面,對薛華那個人更是陌生,對着榆木疙瘩一般的蘇木點點頭,又笑意不明的用凌厲的眼刀掃過其他人,“你們就是這樣請安的?”
錢心抿了抿嘴,沒有接話,倒是薛華先行收了宮禮,低垂着眉眼,她的聲音溫柔如水,只是在如水般的沉靜背後,也有着不易察覺的犀利。“王妃豈不聞金屋藏嬌的故事?妾身等想見您一面尚且不容易,更遑論其他。”
剪瞳往前走了幾步,漫不經心的目光在薛華的臉上慵懶的徘徊。比不上錢心金銀玉器繁重的的盛裝亮相,薛華的首飾不多,可樣樣做的精緻,匠心獨運,用的就是稀缺的象牙犀角或是虎骨羚羊角,再鑲上並不顯眼的碎寶石,看起來平凡無奇,實則一身貴氣,偏偏這種貴氣只能給懂得的人欣賞,一般人只覺得這些飾品是破爛物件。
高高的飛仙髻,圓潤的鵝蛋臉配上細長的柳葉眉,總覺得哪裡有些不搭配,厚厚的一層粉就算抹得在均勻也還是顯得不自然,也不知隱藏在下面的面容是如何,不高不低的鼻樑支撐起精緻的妝容,一對略顯無神的鳳眼微腫,怎麼看都不像是急功近利機關算盡的人。
不過,蘇木曾經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要剪瞳對付這些女人的時候,無論遇見什麼人都要長個心眼,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多動個心思,無論說什麼話都不要說的太滿,免得堵上了自己的後路。
錢心還是老樣子,輸人不輸陣,穿的依舊是華美,打扮的也很是隆重,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才觸碰到剪瞳,又險險的避開,終是沒有開口。
描雲正想着替剪瞳說話,便被她攔下,取下了耳上別的的面紗,露出一張略顯稚嫩的臉龐,在身高上她的確矮了別人一頭,不過在氣勢上,可一點都不落後。“你說的也是,金屋藏嬌,小文被我藏得極好,所以你們見不到,也是應該。”
描雲驚愕的睜大了眼睛,連嘴巴也配合的張大,又迅速而尷尬的合上。這話會出自王妃?這進步也太明顯了些。薛華的金屋藏嬌,說的是王爺把王妃藏起來,她們就算是想要見面也沒機會,而剪瞳的解釋則是她自己把王爺藏起來,所以她們才見不到王爺,看似意思差不多,不過主動與被動這麼已轉換,誰纔是安王府的主人便一目瞭然了。
縱使是學過無數技巧的描雲也自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在她眼中,王爺始終是主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出自剪瞳,才顯得那麼天經地義。
薛華的面色凝了凝,連帶着柳葉眉也抖了抖,只能硬生生的接下一句,“王妃說的是,安王府唯王妃馬首是瞻。”
剪瞳一聲嗤笑,偷雞不成蝕把米,薛小姐可還開心?火上澆油,落井下石,那對剪瞳來說都是家常便飯,睚眥必報的個性讓她身上的霸氣顯露無疑。隨意的一個冷哼,面色多雲轉晴,她恬淡的說道:“說這話,你不覺得自己太狗腿了些嗎?”
錢心用手帕捂着嘴偷笑,王妃果真是少惹點比較好,分明是個軟硬不吃的人,越是笑的人畜無害,越是坑你沒商量,還好自己不需要去對付她,要不然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虧要吃。現在作壁上觀,卻也猛的發覺風景此處最好。
不再理會薛華萬紫千紅的羞赧臉色,剪瞳徑直走向倒地的驢,摸了摸驢的漲起的肚子,成竹在胸的問道,“誰是馬伕?”
“小的肖元在。”一箇中年模樣的男人恭敬的回話,他的身材微微佝僂,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彎腰餵馬的關係,灰色的衣服有些雖然破舊,卻一點都不髒,足見是個愛乾淨的人,縱使洗過了手,他還是覺得手上有些味道,不得不一再往自己的衣服上蹭蹭。
這是他頭一次見到王妃,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加之對於王妃一點也不瞭解,更是膽戰心驚,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出了什麼亂子。
描雲讓人搬了把乾淨的椅子過來,面帶微笑的看着馬伕,只是她越是笑的陽光燦爛,馬伕就越是膽寒心悸,“你可養過驢嗎?”
“回王妃的話,高頭大馬哪是咱這樣的窮人買得起的?小的與府裡籤的不是死契,平素只是白日裡在王府做工,晚上便可回家去,家中雖買不起馬,尚有一頭驢子,養了幾年,鄰里街坊的往來也從旁人那裡學了不少東西,都是平安無事,去歲讓人配了種,如今連小驢子也有了。”
這跟剪瞳的料想差不多,本就想着應該不會是馬伕的問題,而是某些個不安分的想要挑事了。反正她平日裡想出來的那些個千奇百怪的整人方法都沒有用武之地,現在正好抓個人出來以儆效尤。
“你家中可還有什麼人,收入的來源又是什麼?”剪瞳追問道。
“小的家中幾畝薄田,如今也接近收穫。因而近日下了工都是早早的回去,府中的馬伕也不少,都是各司己職,小的都是換班的人來了之後才離開的,只是昨日,換工的馬伕遲遲不來,小的着急回去把玉米收了,就託了分管旁邊馬舍的馬伕幫忙照看一會兒,自己個兒先回家去了。小的對天發誓,昨日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今日一來就這樣了,此事絕對跟小的無關啊!求王妃相信小的。”
描雲給蘇木遞了個眼神,蘇木立刻讓人去把換班的馬伕跟鄰舍的馬伕一同找來。令人壓抑的是,這兩人卻一口咬定絕無此事,是肖元昨日還沒到時辰就擅自離崗,今日又故意來遲,前面的馬伕已經走了,走的時候驢還好好的,若不是他來遲了,驢也一定不會出事。
他們倒是異口同聲,說的都是肖元的
不是。遲到早退,怎麼都是說不過去的,還一人一句的教訓,說什麼給王府做事要殫精竭慮,夙興夜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類的,剪瞳淡淡的噙着笑,始終未曾表態,她雖然反射弧偶爾長一下,也知道這些人明着是指責肖元,暗地裡其實是在跟自己表忠心。
半晌,在長篇累牘的歌功頌德終於落入尾聲之後,剪瞳才動了動素口,洗去了嘴角清淺的笑意,“《莊子》二位可曾聽說嗎?裡面有個故事說的是子非魚。《戰國策》裡面有個故事說的是三人成虎,不知道二位是怎麼理解的。”
跪着的兩人對視一眼,不明白剪瞳這不着邊際的話是怎麼會問出來的,其中一人推了推另外的一個人,那人便拱了拱手,回道:“小人從未聽過這樣的故事,王妃學問太大,小人實在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不明白嗎?那本王妃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請教了,既然三人成虎跟子非魚這樣淺顯的典故你們都是一無所知,那麼殫精竭慮夙興夜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們又是跟誰學的呢?溜鬚拍馬的人倒是不少,能夠這樣引經據典的馬伕,本王妃還是同義詞遇到,要是王府裡面當真是臥虎藏龍,連個馬伕都是學富五車的,不如改日本王妃跟皇上提議,讓你們去國子監當差如何?”
蹙眉的描雲總算明白了剪瞳的意思,難怪他們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對頭,原來問題出在辭藻上面。馬伕都是待在北苑的下人,根本沒機會接觸到上層,就算是再有心,這種阿諛奉承的詞都是學不到的,除非有人教過他們。那麼教他們的人,定是與此事脫不了干係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兩人本就是照本宣科,剪瞳這麼一說,便徹底亂了章法。
見剪瞳不說話,描雲便知道是自己露兩手的時候,王妃在府裡是想唱白臉唱白臉,想唱黑臉唱黑臉,難爲她什麼都要接上去。“有意思,欺上瞞下,惡意栽贓的事情都做了,如今到成了不敢了。依着你們二人的意思,咱家王妃還是冤枉了你們不成?倒成了咱們的不是,今日罰了你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教你們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小人什麼都不知道,今日早起的時候,去馬廄裡面查看,就發現王妃的驢沒了,接着有一個黑衣人潛進來,拿着刀逼着小人撒謊,還教了小人那樣的話,正趕上旁邊的馬舍的兄弟來找小人,我二人便一同受他的威脅,拿了銀兩,便想着栽贓給肖元,反正除了我二人也沒人替他作證。”馬伕的身子抖得厲害,兩個肩膀頻繁的顫抖看的剪瞳心煩。
描雲拿下了腰間掛着的手巾,輕輕的捂着脣,似是要驅趕這裡的怪異味道。“喲,真當咱們傻了不成,安王府裡面潛進來一個黑衣人,放着那麼多的人跟馬都不殺,就衝着王妃的驢去了,這話說出去誰信啊!奔着一頭驢,這是要謀財啊,還是害命啊!是劫色還是劫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