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微怔,挽着剪瞳胳膊的手不由得停了一下,秀氣的耳朵在陽光下蒙上了一層光暈,皇帝不要纔給他們的?這話說的,與其說是把這些秀女比成了棄子,還不如說是成了讓人評頭論足的商品,她這麼一句話扔出來,跟那些個街頭巷尾熱議的供人販字賣的奴隸還有什麼區別?
出乎意料的,錢心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就像此事跟她毫無關係,她也不會中槍一般,作爲一個看客,樂得作壁上觀,興致勃勃的欣賞着薛華千變萬化的臉色,還自得其樂。這種要命的豁達還真是多多少少讓上官文無所適從。按說此人知道了自己支持的是三皇子,說是以此來跟自己交易,其實就是一種威脅,雙方一定互有猜忌,都會給自己留一手,可錢心的表現倒像是已經徹底跟自己投誠一般,儼然是府中多了一個下人,此來不過是爲了讓薛華掣肘的。
“如此,妾身豈不是還要多謝王妃,說一句承蒙王妃不棄的話?”她就不相信了,就算安王再怎麼偏袒,這種欺人太甚的事情也會縱容?若當真如此,至天下的秀女於何處?“只不過,只要是父親在朝爲官,或者曾經在朝爲官的,無論是大家閨秀或是小家碧玉,大抵都要經歷選秀的過程,王妃這一竿子下去也不知道會打死多少人,說什麼鄙視的話,王妃未免有些失言了。”
上官文剛想發表幾點看法,就被剪瞳攔住,白皙的手指穿過他漆黑如墨的髮絲,像是在愛撫一個寵物一般,令上官文心有疑慮的是,這動作怎麼看都有種施捨的感覺。
剪瞳的話語有種特別的味道,像是輕歌曼舞一般徐徐而來,又像是拋磚引玉,前面所有的鋪陳只爲了此刻娓娓道來,“你們就是太在乎自己的出身,纔會淪落到被人挑選的地步,皇帝挑完了,輪到他兒子挑,皇子挑完了,還被送給各位王爺,再不濟的還有賞給新科舉子的,等到都沒挑上,才輪到父母給你們挑,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本王妃的確沒什麼你們以爲的背景,卻能挑一個王爺服侍自己。”
話說到這個地步,上官文還是很受用的,至少剪瞳這話中還有那麼一丟丟對他的認可,不至於丟盔卸甲把他自己弄得太狼狽。淡淡的眉眼中含着笑,涼薄的脣角微微上揚,像是一隻傲嬌的小喵咪,正對着自己的下人頤指氣使。他墨藍色的衣襬穩穩的下垂,上面的葵花紋路細密流暢,葵花多子,但寓意卻沒有榴花常用。
很少人知道葵花看起來確實碩果累累,在碩果養成之前,葵花本身是有毒的,用處之一便是墮胎,很少有一樣植物能夠通知結合無子跟多子兩種含意。剪瞳的眸子飄過上官文的衣襬,秀氣的雙燕眉皺了皺,正思忖着是哪個不長眼的,在衣服上繡了這樣的花樣。
頭一次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近乎是所有女人的命運,一生所圍繞的,不過是父親,丈夫跟孩子,哪有
女子會大言不慚的說是爲自己而活的?眼見着上官文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薛華也知道自己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先服個軟再說。“王妃高見,妾身受教了。《女則》《女訓》之類的書,妾身會多多研習。”
上官文的手輕輕一抖,好一個薛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想用自己的話來打剪瞳的臉。這兩本書說的就是女子的言行,教的就是三從四德,這跟方纔剪瞳的話根本就是矛盾的。上官文鬼祟的偷瞄了一下剪瞳的臉色,見她神色依舊,想來是沒看過這樣的書,不由得抱怨自己小題大做,以白素的個性,怎麼會教剪瞳這樣的東西?
再說了,剪瞳畢竟是聞人家的唯一的傳人,招婿是一定的,這種東西只適用於尋常的嫁娶,入贅,那就是兩回事了。
可他的心剛回歸原位,又被剪瞳生生的懸到了嗓子眼,“那些東西你看看也就罷了,在這安王府中,我最大,連你們王爺也是個上門女婿,就算外面的人說的天花亂墜的,到了安王府中所謂的《女則》,就是小女子我制定的規則,《女訓》就是小女子我讓你吃的教訓,你要好好的記清楚,同樣的事情可不過做錯了兩次,不然我就不給你麼麼噠了。”
“恩?”滑天下之大稽,這最新的解釋還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對了,你還不知道什麼叫做麼麼噠吧?”說着就擺了一個飛吻的造型……
薛華被自己的見聞驚得往後退了一步,這根本是赤果果的非禮啊!
然後兩人直接的視線就被人隔斷了,拽着剪瞳肉乎乎的小手,上官文的臉色紅得發紫,臉上透明的脣脂香味飄散,可熱度卻一直不肯消減,“薛小姐,這個麼麼噠,本王幫你應下了。”
上官文拉起剪瞳便要往外走,意猶未盡的剪瞳還不住的往後看,口中高喊着,“薛小姐,你可要像我好好學習學習,今日我搶了個安王爺,日後還會搶來別人,咱們安王府要好好建設,所以平常你們都要留心……”千萬不要惹到我,我有幫手的!
見她越說越離譜,上官文索性把人扛起來帶走,這孩子越發的不像話,招惹了自己也就罷了,怎麼還想去招惹別人?本來擔心她在這裡會在口舌上吃虧,在院中如坐鍼氈,好不容易把太子送走了,換了件衣裳就匆匆而來,哪裡想到這人在馬廄附近調戲美女調戲的不亦樂乎?到底有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有了白素的指導,剪瞳的武功或許不在上官文之上,但架不住她鬼點子多,腰上那些個瓶瓶罐罐隨便拿出點什麼都可以直接把人放倒,但此刻她實在乖得不正常。
“你怎麼不說話?”若是她生龍活虎的掙扎幾下,上官文說不定還可以光明正大的撈些油水,誰叫這貨實在囂張呢?可她偏偏沉默不語,像個木偶一樣,不做任何掙扎,反而讓上官文手足無措,不知道這人又怎麼了。
拍了拍上官文擰巴的臉,剪瞳一根指頭正點着自己的酒窩,“小文你真是體貼,不過如果能換個姿勢,不要扛着就更好了。”
體貼個毛線啊?他是真的暴走了好嗎?此刻他怒髮衝冠,怒不可遏,怒……等一下,爲什麼會說體貼?這話聽着雖然是十分溫暖,可來得不是時候,實在讓人覺得撲朔迷離,雖然剪瞳的用詞一貫是獨樹一幟,可怎麼招,現在的情景都該是跟體貼無關的!
無奈的把她抱在懷裡,就算是再生氣,聽着這樣的話也只剩下無力,根本就是一個惡狠狠的拳頭打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上,一點都沒有出氣的效果。當初在伏龍寺中,剪瞳曾經對寂源說過,若是他跟她講老子,她就把他打成孫子,那時候的魄力哪裡去了?現在她明明是一個裝孫子的!
“爲什麼說體貼?我哪裡體貼了?”
“我正在進行一次曠日持久的腦力運動,你體貼的爲我節省了體力運動,這樣我就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思考之中。”
從未見過這樣認真的剪瞳,雖然心中無數個聲音在咆哮着“這一定又是一個坑,不要問,一定不要問”,抿了抿脣,壓抑不住強烈的好奇心跟求知慾,還有那種說不清的該死的強迫症,他還是忍不住追問道:“你到底是在思考什麼,詩詞歌賦,風花雪月,日月星辰,還是人生哲學?”
剪瞳舒適的調整了自己的姿態,選了一個讓自己可以更加愜意而讓上官文愈加難熬的姿勢,歪了歪頭,像是遇到了什麼世紀謎題一般,脣上透明的脣脂在日光下妖嬈,露出幾顆整齊潔白的貝齒,“方纔在去馬廄的路上,描雲跟我打賭來着,我說那驢子一定是撐死的,後來果真是這樣,我正想着一會兒要提什麼要求。”
叮零零!跟在身後的描雲警鈴大作,王妃這個時候提起自己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爲,她真是擔心自己會被自家的王爺殺的片甲不留,方纔自己安撫王妃的時候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也不知道會死的多慘。在描雲身旁走着的正是府內有名的榆木疙瘩:蘇木,此刻他右眼皮正在瘋狂的進行某種有氧運動,無論怎麼按都不能停下。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是不是出現的不是時候?
“那你想好了嗎?”
“基本上吧。細節還需要再琢磨琢磨,不過大局已定,無論細節上出現什麼偏差,都是無傷大雅的。”剪瞳若有所思的迴應者,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如此甚好,不過本王也有一事,要跟你求一個答案,還希望王妃你不吝賜教。”
“好說好說。”
“方纔在院中,本王似是聽你說過,梅因姑娘跟太子的事情,那麼問情齋是誰告訴你的呢?”成天圍着剪瞳轉的,也就是那麼兩個人,上官文這是多此一問,可他若真的打算懲罰,也要師出有名。此刻,蘇木跟描雲終於明白了這種厄運指的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