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的琴聲特有安撫人心的作用,配上凝神靜氣的檀香,效果更佳顯著,不過這隻能對房中的兄弟起作用,外面無所適從的描雲可沒什麼心思想別的。時間無情的走着,已經過了三刻鐘的時間,王妃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當真動了心思想要把身邊的小童給放倒,一個人回王府中搬救兵。無論這兩個公子是什麼來頭,安王爺的面子總歸是不能不給的。
可她身邊的小童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她這裡剛動了心思,那人就扯住了她的衣角,惡狠狠的威脅道:“你如果敢輕舉妄動,我就把你也推進陣中,到時候你家主子怕是真的出不來了。”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威脅對神勇無比的她來說奏效了!她爲了王妃學了那麼多東西,怎麼就完美的跟陣法脫離關係了呢?如果有什麼觸類旁通的,她還可以孤注一擲的賭一次,現在完全成了一個看眼兒的了。
剪瞳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無論如何都走不出眼下的迷陣,把五行相生相剋的口訣背了無數次,才發現如果不懂八卦,自己就是個打醬油的,早知道會有今天的舉步維艱,之前就不會對寂源那麼冷嘲熱諷的,果然他那個老頭真的是有幾把刷子的,看來以後要對老和尚好一點了,眼下就算她再後悔也是無用,總不能指望有人空降到陣中來保護她,無人可以依靠,再懶的人也知道奮起。
樹是木,腳下踩得應該是土,霧可以說是水,金跟火倒是看不到,難道這個眼前的陣法是用來補上金跟火的?乾兌爲金,震巽爲木,艮坤爲土,離爲火,坎爲水,五行跟八卦也不是一一對應的關係,《易經》博大精深,她一時也想不開,與其用心琢磨坐以待斃,還不如直接鬧個天翻地覆纔好。
想到這裡,她從腰上的精緻的燧火囊中取出了打火石,打定主意要毀了這片刺槐林,她就不信了,自己還擺不平這些破木頭!
“哥,你看,有的人就是蠢,五行八卦不懂也就算了,還非要給自己添堵,按照爹的作風,這刺槐林該是根本就毀不掉的吧?上面還有那麼濃重的霧,想來水汽也是不少,想要用這種辦法來破陣,當其他人都是傻子嗎?”
彈琴的男子挑了挑眉,低垂的藍眸終於擡起來,目光觸及鏡中人的杏眸,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方纔倒是不曾留意到,只是他自小開始訓練,過得日子堪比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有在百里家過考驗的時候才見了人,那也是蒙着眼睛的,按說這種熟悉感本是不該存在的。“他底子不錯,若是強行用內功催化火苗,也是可以燃盡的。”
“用內功燒?哥,你真是奇思妙想,那得要多少內功賠着啊?你看他現在的年齡,看起來也沒我大,能夠堅持這麼久,怕是早就耗盡了,就算真的有什麼奇遇,有人把深厚的內裡傳給他,想要把陣法中的刺槐林燒盡,也不過是癡心妄想。爹當真是個疼我的,竟然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調戲了我,咱們就成百倍的換回去,想我這麼一個妖孽一般傾城的人,還沒被女子調戲過,怎的能毀在他的手中?看他日後還敢不敢說什麼點絳脣了。”
“若她是女子,跟你許是會伉儷情深。”
厭惡的擺了擺手,一身紅衣算是
徹底的散開,連裡面穿着的褻衣也跟着散亂起來,他這樣放浪形骸不拘小節的行爲讓兄長不由得皺了眉,“哥,你可別噁心我了,女人我雖然沒有過,至少也看過,你見過那麼平的女人嗎?他最多是個娘娘腔的男人,我對這種不男不女的生物可沒什麼興趣。”
“哦?那權當是吧。”琴聲悠悠的停止,淡遠的飄入天際,他的皮膚偏褐色,倒是襯得上這把古琴,“囚牛也算是龍的第一個兒子,就因爲這麼點愛好,到現在也只能困在龍頭胡琴上,近來倒是有人越發厲害,能在古琴上也雕出了囚牛,只是細細看來,終是不及胡琴好。聽說皇宮中有那麼一把,今兒個白天跟二皇子說起的時候,說是已經被安王妃取走了,只畫了個圖給我看。”
“哥哥若是想要,我去安王府給你弄來就是,無論是安王還是安王妃,光憑着我的長相也能迷暈了他們,你說呢?”
琴上的尾音終於結束,可迴旋在樑上的餘韻還沒有完結,藍衣男子撫平了方纔被弟弟在褲子上壓出來的褶皺,迷離的藍色眸子中有着化不開的憂鬱,“安王妃當真是個奇人,上次梅因來時提到,說是去了趟問情齋,竟然放着那麼多好東西不要,把她的匾搶走了。說起來,咱們這裡的這塊還是同一個人寫的。”
“還不是梅因自己找事兒?沒事兒非要去接濟什麼窮酸書生,人家還說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愣是送錢給人家還得弄回來兩個匾,她自己拿着就罷了,什麼東西都往這裡送,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目不識丁,需要他們這些個潦倒書生來裝點門面呢。”漂亮的瑞鳳眼眼尾處翹起,風華流轉,顧盼生姿,天生的男生女相,只需拈花一笑,管他什麼山精鬼怪神仙方士也都會丟了魂兒去。
修長的手指停在琴案之上,憂慮的眸子中藏着訴不盡的狐疑,思及那人的身份,總有些心不在焉,“趙佶的瘦金體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寫好的,總是做過皇帝的人,你這麼說,到底有失公允。”
“切,當皇帝的身子,做俘虜的命,我這裡還沒嫌他觸了黴頭呢!你還讓我如何客氣?”
藍衣男子只望了他一眼,不曾答話,他性子本就安靜,又遇上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弟弟,他好不容易看了一遍《宋史》也能處處圍繞這個做文章,這樣子身爲兄長也早就習慣了,與其用心良苦的教導,還不如放任自流,隨他去了。
見兄長並不答話,也知道是自己又討了個沒趣,兄長的性子溫潤,比不上自家爹爹一點就着,可溫和的人也會有冷漠的時候,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反駁,此刻他緘默不語,自己便知道賣弄是行不通的,早點找個話題比較好。“哥,咱們到這裡這麼久了,一直不曾有人進來過,當初似是約定好了,第一個能破陣的人,就有資格給咱們起一個藝名,一會兒這第五關形同虛設,萬一他當真破了陣,咱們也有了藝名了。”
“恩。”
“哥,你看吧,我就說內力再好的人也不能燒燬這刺槐林,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沒燒的了一顆。”語氣中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可他也始終未曾見血。”
“你看他精疲力盡的樣子,怕是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今夜雖然被人擾了清
淨,可結局也算是不錯,說起來爹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你看那刺槐的刺始終沒有奔着臉去,只是一味的划着人家的衣服,打人不打臉,我還不知道爹有這麼的柔情的一面。”
“恩。”
“咦?哥,你看,好像劃到了!也真夠傻的,自己躲了那麼多回的攻擊,這次居然自己撞上去了,真是笨的要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爹設下的陣本就是無解的,可只要闖陣的人出了血,就會自動轉到別的陣中。”依照常理,順時針進行轉換,該是會進入以夏侯家器物爲陣眼的大陣之中,可沒一會兒,他細長的眸子就眯起來,絕美的丹鳳眼露出少見的睿智幹練,眸華閃閃,眼神迷離,似是對眼前的景象生了太多的困惑。
爲什麼會這樣?爲何沒有進入第二陣中,而是直接進入了由聞人器物守護的第三陣,而且,徑直進入了陣眼區域?到底爲什麼,難道聞人家真的還有人活着?難道上天垂憐,他自己的一生並不會草草結束嗎?曾經準備了多少年不假年的悼詞,爲自己平和的寫下輓聯,一切都來得順理成章,直到這個人的突然出現……
“哥,好像有點不對啊,這是怎麼回事兒?陣眼不是應該藏得很好嗎?爲什麼她直接就到了陣眼的周圍?”
剪瞳也有同樣的困惑,方纔她的手被刺槐的刺劃過,突然就到了這裡,心中正盤算着哪個缺德的傢伙會把流血當做走出迷陣的方式,就看見面前一個巨大的銅鼎。更神奇的是,她留下的血並沒有遵循常理落在地上,反而漂浮在空中凝成一個個血珠,擺成珠串一樣的形狀,看起來帶着無盡的誘惑也存着無暇的澄澈。
“這又是在玩兒什麼?”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還要止血,隨便從已經破成流蘇狀的外衣上扯下兩個布條,倉促的把傷口包上。眼見着自己的血珠衝着銅鼎的方向去了,剪瞳忍不住惡狠狠地詛咒道:“該死的破鼎,老子的血裡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毒物,叫你吸血,毒不死你!要是活物我也就忍了,弄得破鼎也敢欺負我!”
古老的銅鼎蒙着一層青銅鏽斑,像是守候千年的癡情人留下斑斑淚痕,上面密密麻麻划着些許符咒,此刻正詭異的閃着白光,剪瞳不由得大吃一驚,直覺告訴她這是個什麼寶物,要是能收入囊中也算是不錯的,好吧,或許不是什麼直覺,只是職業本能,當然如果這個鼎不是比她本人還要高的話,或許也有可能成爲現實。
白光漸漸升起,驅散了霧濛濛的烏雲,清涼的天空帶着春日青草的味道,陣中難得的好天氣還是讓剪瞳陰鬱的心情紓解了不少,就算一會兒來的是暴風雨,至少也先要享受此刻的安逸。白天越走越急,知道觸及高空才重新換了個樣子,拼湊出四個字:聞人葉尋。
“聞人葉尋?尋葉人聞?這是個字謎嗎?要不要這麼任性,還專門來設個陣猜謎?我擦,究竟設陣的是什麼人,這也太沒良心了一點,有這麼一個陣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又何必弄什麼其他關來迷惑人?”
剪瞳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從未關心過朝廷的局勢,她根本不知道聞人這樣生僻的詞原來是一個姓氏,更決計不會想到自己的身世還挺高大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