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寂源免不了有點詫異,三大世家的人一般都是超脫於世,很少有人會直接打着三大家族的旗號做事,“這是否是場鬧劇?世家做事素來低調,若是繼承人便更加謹小慎微,怎的會輕易遇見?”
“能用鼎設陣的人,未知你怎麼看?”
“鼎?看來是錯不了了,那東西確實在百里家。”寂源垂着眸,目光死死的鎖着桌上的青瓷茶壺,表情卻依舊沒什麼起伏,他纖瘦的手掌撫摸着杯沿,“看來是命中註定的。早前聽師父說過,爲百里家的繼承人的壽命算過一卦,可得出的卻是離卦,雖說是中上,到底也是一個依附的卦象,本以爲是無稽之談,沒想到還是混在一起了。”
“你似是還有難言之隱。剪瞳身世,我已決定告知,反正既然有旁人知道了,也終究是瞞不住。未知你還有什麼事爲難的?”
寂源輕嘆一聲,終究是理不出一個頭緒來,腦中堆積了太多的事情,竟讓他有些惶惶,“其他的事一會兒再說,總要先把剪瞳的身世說完了纔好,我也算是個表叔,雖說披上了這一身僧袍,依舊有些事情是斬不斷的。”
“表叔?老和尚,咱倆要是真的沾親帶故的也就罷了,要是沒,你這樣別人一定會說你是攀龍附鳳的。”剪瞳忍不住拍着大腿笑道:“沒想到這世道變了和尚也這麼幽默了,你是我表叔,那師父是我什麼?乾脆大家都是一家的好了,又何必這麼麻煩?”
白素有些難爲情,此事雖然無關欺騙,到底也是瞞了太久,乍一揭開,身後還有着累累血債,也怕剪瞳揹負不起,“瞳瞳,你難不成當真覺得中原地區有人姓剪嗎?”
“所以我以爲我是師父你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面找出來的啊!我還一度以爲自己是來自西域的孩子。”見白素頭痛的扶額,眼中甚至泛着淚光,剪瞳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閉嘴。“師父,你們說吧,我聽着就是,保證一言不發的。”
“你許是忘了,前些日子說起我被逐出師門的時候,你也有過諸多憤慨,彼時我禁止你侮辱師門,除了因爲師恩厚重以外,也是因爲你的身世。聞人,它不是旁的東西,是一個姓氏,你的姓氏。聞人葉尋,便是你的名字。你的祖父叫做聞人源,是我與寂源的師父。簡單來說,咱們三個的關係就這麼簡單。寂源的母親是師父的妹妹,所以寂源也可以說是你的表叔。”
見剪瞳沒什麼反應,白素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下去,喘了幾次粗氣,還是得不到半點回應,於是試探的問道:“瞳瞳啊,師父明知你的身世還是不肯告訴你,可是生氣了嗎?”
剪瞳雙手一攤,表情那叫一個無辜,在玫瑰椅上坐的穩穩當當,意猶未盡的樣子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見白素點到自己的名字,她只好笑着說道:“故事發展到這裡,我該是會問師父爲什麼要瞞着我呢?然後就會牽涉出一段國仇或者家恨,或者兼而有之的往
事,如果劇情真的跟話本一樣發展,師父難道要看着我走上覆仇的道路嗎?”
白素輕輕搖了搖頭,一頭雪發如練,散散閒閒,“師父只是希望你過得舒服,長命百歲。”
“那不就結了?無論我是剪瞳,或者是聞人葉尋,過的依舊是這樣的日子,難道我換了個名字,就要換種活法嗎?日子還是這麼過,那又有什麼區別?師父會因爲我沒給家裡的人報仇就厭棄我嗎?”
溫柔的撥弄了一下剪瞳的髮髻,白素的笑容中藏着太多的寬容跟酸澀,有些話他一直藏着,沒到說出的那一刻,永遠不知道可以那麼殘忍。“那怎麼可能?你永遠是師父的乖徒弟。倒不是想讓你換種活法,只是我聽說三大世家的繼承人都有詛咒在身,我是半路被拉過去湊數的,並不知道詛咒的內容跟破解的方法,若是解不開詛咒,去不了祭壇,瞳瞳,你可能活不過十五歲。”
“所以師父有什麼好辦法嗎?若是命中註定,我也只能聽天由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咯。”
白素一想起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便覺得心口疼的要命,剪瞳傳承的始終不是他的血脈,卻承擔了他太多的感情,光是想想未來可能的生離死別,已經讓他痛不欲生。“師父並沒有什麼好辦法,師父只知道破解的方法應該在聞人家所擅長的相術之中,就算用不到的,但凡師父會的,也都教給你了,哪怕是夏侯家的絕學,師父也都是傾囊相授。”
“夏侯又是個什麼東西?師父被誰拉過去湊數?三大世家是什麼?還有那個繼承人,我怎麼突然覺得我的身世太過離奇了些!”剪瞳年少,一點也不覺得生死有什麼可怕,不識愁滋味的年輕人,永遠不覺得生命有多麼可貴,此刻她所考慮的並不是自己能活多久,也沒有對生命生出多少留戀,反而只是着眼於白素的那些個陌生字眼。
白素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激動,並沒做好鋪陳,直接把常人所知道的常識搬過來用,忘了剪瞳自小隨他長在山上,這些常識都是她聞所未聞的。“三大世家是指姓氏爲聞人、百里、夏侯的三個家族,繼承人指的就是下任族長,我兄長曾是夏侯一族的族長,後來他早死,孩子又太小,我便被人拉回去,做了這個族長。”
話說到這裡,一直坐在一邊圍觀的寂源終於開了口,“師兄你身份雖是特殊,不過卻有更特殊的事情,今日既然說開,索性一併說了。師兄原是不該成爲繼承人的,不過是因爲令兄走的突然,幼子年幼不得已接過重擔,不成想那孩子也早夭,愣是把一無所知的你拴在夏侯家家主之位。三大世家,中有一些隱秘不爲人知,前些日子你我師徒重逢,我見你一心想要瞞着剪瞳的身世,便想着過些日子再說,如今看來,已經是由不得我了。”
“老和尚,好吧,表叔,你先等一下,你既然是表叔應該跟我不是一個姓吧?”剪瞳打斷了寂源的話,收到一
個肯定的回覆之後又接着說道:“那跟我一個姓氏的,還活着的人有幾個?”
白素與寂源面面相覷,都默契的搖了搖頭。
剪瞳怒極反笑,這兩人神秘兮兮的聚在一起,說話吞吞吐吐三緘其口的,弄了半天就是爲了告訴她,她到底有多麼悲催是嗎?“合着你們這是逗我呢!他們全都死了,我一個人光桿司令繼承什麼啊!還要受什麼詛咒,哪有這麼欺負人的!我什麼東西都沒有,先得把命交出去,身爲我的祖宗就是這麼耍我玩的?”
白素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剪瞳的意思分明是不想把自己放到仇恨裡面,恨不得跟聞人家的人劃清界限,這倒讓他有些爲難。眼下上官文還被剪瞳放倒了,連個幫腔的人都沒有,白素更是不知道自己改如何說下去。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死人計較了,師父你先告訴我他們是怎麼沒的,萬一我哪天一個心情好,順便把仇報了也行。”
“雖然沒有細查,不過跟你試藥的那位,也脫不了什麼關係。”
“他啊,這倒是手到擒來的事兒了,可以忽略不計,下面咱們說說怎麼才能活着的問題吧,師父,你醫術那麼高明一定不會放任我沒命的對不對?”
“那是當然,不過我……怕是也沒什麼……好辦法。”
“表叔……”一輩子連撒嬌都學的勉勉強強的人,這會兒居然學會嗲聲嗲氣,可見人只要沒了其他的估計,怕死是一種通病。
寂源不動聲色抽出來被剪瞳握的緊緊的袖口,無聲的給了一個“安分點”的警告,接着平靜的說道:“我正想着跟你說這事兒,你且慢慢聽着便是。”
原來三大世家內所有未成年的繼承人都要得到其他兩個世家的認可才能以家主之名繼承家業,白素當時是因爲事發突然,百里家與聞人家合力爲並不知情的白素掃除了障礙,甚至不惜動用易骨之術改了白素的命格,才能使他免於爲難,即便如此,還是讓他在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後來白素雖然交出了家主之位,他兒子卻並未真的繼承,男子以二十歲束髮爲成年,未至成年,不得繼承家業,這是組訓,所以那孩子也是個福大命大的,這時候百里家居然能誤打誤撞找到了剪瞳,也算是從側面成全了他。
剪瞳聽完一點兒也不覺得壓力山大,反而興沖沖的對着兩人喊道:“這麼說,我一個人關係着好多人的命?這也太好了!好久沒有人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了。方纔師父說我遇上了百里家的人,也是繼承人嗎?”
“大抵是吧,我聽聞百里家的繼承人資質甚高,不到十五便能輕而易舉的操控陣法,所以你遇上的該是繼承人。”
剪瞳一拍桌子,仰天大笑之後,高喊一聲,“這三大世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怎麼說也是個去煙花之地的,他們百里家的人怎麼就直接掛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