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梅朵自從在雪貢家出生以來,有的第一個沒有下人服侍的早晨。她自從起牀一睜眼,便面臨的是空蕩蕩的屋子。沒有以往央蘭的嘰嘰喳喳,也沒有奶孃桑吉的喋喋不休。反而是安靜得讓人心安。
她默默地從牀上起身,以往層層疊疊繁多複雜那樣令人頭疼的衣服,她也能夠淡定的一件一件穿好,並且分毫不差,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端莊大方。
她本來還是想自己去打熱水的,但是一出門五便碰見了仁青的奴隸婆郎。婆郎一見她要去親自打熱水,立刻眼巴巴的湊上來,替她辦好了一切需要費力的活,那滿臉的笑容讓梅朵看着眼皮兒直跳。
沒有了巧手的奶孃和侍女,梅朵自己也能梳個好看的髮髻出來,不過是編辮子罷了。
仁青今日還是休息,現在梅朵也就是獨身一人,方便得不得了,跨門而出就跟着仁青一起去飯堂吃飯了。
早飯的時候,雪貢土司發現梅朵身後沒有下人,詢問到,梅朵對於解僱奶孃的事情不敢隱瞞,但是說到央蘭就是說她在房間裡面收拾衣物,沒有說還在西山樹上被綁着。
“你的奶孃不要了?”雪貢土司驚詫的再次問道,因爲那奶孃跟了梅朵可是有十四五年了,梅朵和奶孃的感情深厚的說不定都要比和他這個阿爸還親,梅朵怎麼突然的就不要奶孃了?
梅朵點頭:“恩,我以後嫁到麥其家自然不能再帶奶孃,遲早都是要離開的,還不如早早的離開以免日後太傷心。”
這話說的也對。
雪貢土司點了點頭,不再疑問這件事情。而仁青則是在聽到梅朵說“嫁到麥其家”時,吃飯的手有微微的停頓感,他的眼睛裡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喜意。
就在這時,梅朵看見了他的面色尚好,於是便逮住了機會向他問道:“仁青,你今天怎麼沒有出去?”
仁青喝茶的姿態比梅朵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高雅,當然梅朵不在這任何一個人之中。她只是看着仁青的姿態感到有些奇怪,一個傻子,怎麼能有這樣好的教養。
仁青聞言,擡起眼來看她一眼,口中輕輕的恩了一聲,也算是有所回答。
梅朵歪了歪嘴,見他不願意說,也便不再理他。心裡面彆扭的想着,哼,理你會不會說話,反正你不理我。
用完早飯,梅朵本來想着是去官寨外面找小白瑪說說話,但是一轉眼,被仁青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讓她走。
梅朵一扭頭,向他瞪了一眼:“拉着我幹什麼,不是什麼事情都不想對我說?”
本來昨天下午仁青還在因爲梅朵應允才旺平措搬到隔壁的事情而感到有些惱火,可是今天早上又因爲梅朵的一句話而心花怒放。他覺得自己是瘋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梅朵是答應嫁給他了。這種答應指得不是兩家聯姻的答應,而是梅朵自己說的、心甘情願的答應。
於是,仁青很開心。
他見到梅朵對他的臉色不好也不在意,是依舊臉上帶着笑容的,就緊緊的拉着梅朵的胳膊,不願意放開。
梅朵見他這樣,又實在是無可奈何。拉着仁青進了書房,想要詢問他關於這些日子他在奶孃家都學習了什麼。
她一點一點的在紙上寫出了自己的問題,然而,仁青卻沒有理會。
梅朵的第一個問題是:你這一個月來是在奶孃家跟着迦那學習漢語嗎?
仁青沒有在紙上寫出自己的答案,而是在梅朵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表情沉了沉,眼眸的裡的亮光都跟着暗了下來,似乎是在琢磨着是誰說漏了嘴。
是婆郎?不可能,婆郎一直跟着他。那麼就只能是奶孃了,只有奶孃才既知道他的消息,也在梅朵身旁伺候着。
可是奶孃既然已經被打發走了,那麼仁青也便沒什麼好計較的。不過仁青對於梅朵打發掉奶孃的這件事情表示不能理解。在他看來,梅朵只有在奶孃的服侍下才平平安安的長這麼大,要是梅朵離開了奶孃,還指不定會邋遢成什麼樣。
仁青二傻子,你的智商贏了!
梅朵跟仁青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但是兩個人的心動頻率根本就不在一個波段上,梅朵是想着問出仁青的小秘密,而仁青則是很單純的聽着梅朵在說話,聽着心上人的聲音,不管她說什麼,都覺得美得很。
最後,梅朵怒了。一巴掌呼上仁青的腦門:負分,滾粗!
啥信息都套不出來,浪費她時間。
一出門,就去找小白瑪了。和他一起去西山,去看一看親愛的小央蘭怎麼樣了。
行刑人的家裡還是一如既往的有一種淡淡的血腥味和莫名的陰陰的感覺,今日梅朵來找小白瑪時,小白瑪和他的妹妹金娜央美在一起,別看金娜央美跟梅朵的年齡差不多,但是看起來要小上不少,還總是躲在小白瑪的身後,看起來很膽小怯弱。
梅朵逗她道:“西山裡面那麼多野獸,你這麼漂亮,去了肯定會被抓走的!”
金娜央美自打見過梅朵,也沒跟這位大小姐說過幾句話,這會聽見大小姐熱情大方的調侃她,心裡面一慌,臉上一轉眼就變得通紅。
她依然躲在哥哥小白瑪的身後,哪怕小白瑪使了勁的將她往梅朵面前推,她還是緊緊地拉着小白瑪的後背袍子,輕輕的道:
“那麼,大小姐肯定會被先抓走的。”
誒?
金娜央美的聲音很輕,要不是大冬天的說話會哈出白氣,梅朵絕對會以爲是她聽錯了。呃,另外,說什麼呢這是,什麼叫做她會被先抓走?!
梅朵抽了抽有點堵塞的鼻子,兩隻厚厚的熊掌拍了拍,一個瞪眼,向着金娜央美就撲了過去!
金娜央美的臉色大變:“啊!”是尖叫……呃,蚊子般的聲音也算是尖叫嗎?
小白瑪倒是不擔心大小姐會欺負他的妹妹,呵呵的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瞬間也變成了小野丫頭的樣子,樂得傻傻笑。
梅朵一把抱住了金娜央美:“姐妹兒,你真會說話!”
多甜的嘴呀,拐彎抹角的就把人給誇了。什麼叫做她會被先抓走,這意思可不就是說她比萌小金娜漂亮嘛!哎呀,不要這麼說進心坎裡嘛!
梅朵親暱的拉着金娜央美,就像兩隻肥肥的樹袋熊抱在了一起。
金娜央美被大小姐突然而來的熱情突襲的有些束手無措,她整個人被梅朵抱着,胳膊也被牢牢的困在身旁,太近的距離了,完全超過了主子和奴隸之間應有的規矩。
金娜央美惶恐的想要掙脫大小姐的懷抱,但是大小姐可是練過的!於是,金娜央美就是被梅朵抱着走的。
在走之前,梅朵心血來潮的想到讓小白瑪多準備一些火把和匕首。既然又要去西山,那麼不進一次那個山洞,她真的是良心難安。
行刑人老白瑪一看梅朵的吩咐,便意識到了梅朵想要去哪裡。老白瑪強烈要求也要一同隨行,但是梅朵覺得沒什麼危險就拒絕了他。
走了有幾百米了,金娜央美扯了扯梅朵的袖子,低低道:“那個……大小姐,我阿爸他……”
“恩?”梅朵順着金娜央美的手指頭一回頭,酷,老白瑪正靜靜的在後面遠處跟着呢,還拎着一個大口袋,一看就是傢伙齊全。
梅朵小嘆了一口氣,這陣勢,連她都要以爲是特意去山洞的呢,不知道小央蘭從主角變成配角,會不會傷心。
雪貢家這幾天已經開始融雪了,因而天上雖然有太陽,但是氣溫還是比較低。小白瑪打頭,將兩個小姑娘護在身後。從雪貢家官寨附近前往西邊山林的道路是很安全的,因爲走得人畢竟不算稀少,所以一路上除了能見到時不時突然竄走的雪兔和可憐的小麻雀之類的,並沒有遇到別的危險。
但是,即使是走這樣安全的道路,梅朵這個護花使者當的也很艱辛。
“啊!”林黛玉般的驚呼!
“怎麼啦怎麼啦!”梅朵女漢紙一出馬,高大身影完全擋在金娜央美的面前,一雙眼睛比起雄鷹的犀利來狠色也不遑多讓!
梅朵將前方道路仔細的勘察一番:“小白瑪,你怎麼看?”
她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況且有小白瑪在前面當先鋒,有什麼危險也該是他第一個感知吧?
小白瑪沒有絲毫慌亂的連頭也不回,很瞭解自家妹紙秉性的向後揮了揮手:“金娜,別鬧!”
……恩?梅朵歪脖子。
金娜央美緊緊的貼着梅朵的後背,十分委屈:“沒,沒鬧,剛纔那個小麻雀確實嚇了我一跳……”
噢,意思是行刑人一家在逗她玩麼?
梅朵拉了拉被金娜央美拽得有些緊的領口,鬆快一些。
四人繼續向前走。
沒一會兒,身後的孩子又是,抓着梅朵的腰帶就是一勒緊:“呀!”
梅朵吐槽無力,幸虧您老沒說“駕”。
“怎麼啦怎麼啦!”梅漢紙又是一馬當先,結果前面的小白瑪還是相當鎮定的道“金娜乖,別鬧”。果不其然,金娜這次是把前面的一個小雪球看成了小兔子而發出的驚喜的聲音。
梅朵決定不保護這個萌妹紙了,不能因爲萌妹紙偷偷的誇了她,她就拋棄自己的妹紙形象嘛,沒看見小白瑪看她的眼神已經變得隱隱有些驚奇了?
唉,心裡面有些抑鬱,自打呼了仁青一大巴掌出了門,心情都不怎麼好。就算是刻意的與人親近搞笑都不行,心裡面該憋屈的還是得悶着。
梅朵現在的心情其實很糟。她怎麼就能被仁青這個二傻子給氣悶到呢?
真是沒道理。
她應該是要完全掌握住這個二傻子,掌握也起碼應該是讓仁青二傻子被她氣悶到吧?如今的這個現象怎麼想都怎麼不正常吧?
梅朵有些煩躁,還好周圍冰天雪地都是涼涼的,能夠降下去她的一點燥火。她開始沉默起來,邊走邊思考着她和仁青現在的關係。
仁青拿她當什麼看,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沒拿仁青當未婚夫看。未婚夫這個詞語,還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讓人夠資格當的。可是不拿仁青當未婚夫看,又當做什麼看?是朋友嗎?
梅朵拖着金娜央美,一步步的跟着小白瑪的腳印。朋友……有野心的她還想和她眼中的一個棋子做朋友?呵。
可是,她又是完全拿仁青當棋子在看嗎?棋子的話,她纔不用去關心他的蹤跡,他的好賴吧。
金娜央美又被一個真正的小雪兔驚了一下,梅朵跟着一抖,也轉過神來,忘記了思索的事情。
一轉眼,已經到了西山腳下。
“瑪傑,你把央蘭綁在哪裡了?”梅朵問道。
西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現在光禿禿的大樹和枝椏,個個頭頂上都盯着漂亮的小雪堆,就像是一個又一個的人來歡迎他們進入小雪山。
小白瑪搔了搔頭,道:“因爲小姐你吩咐我把她安置在一個完全安全的地方嘛,我想着上次咱們去的那山洞那塊,有那大怪物和之前的熊住過,這幾個月的功夫,肯定不會有其他的猛獸敢進入那塊地盤。於是我就把她綁在那頭熊的住的山洞門口,臨近的一個大樹上了。”
小白瑪高興的分析着自己精妙的選地過程,眼睛晶亮的看着大小姐,等着誇獎,可是略微有些感冒的梅朵只是吸了吸鼻子。
點點頭:“恩,行,那咱們走吧。”
說罷,還認得路的拔腿帶着金娜央美向山上走去。
一看日頭,梅朵發現已經快到晌午了,給小央蘭說了十二個時辰,那麼就絕對不能超時。
滿心的等着誇獎的小白瑪垮了肩,走在後面,一副“再也不會愛了”的模樣。老白瑪從後面走上來,走過小白瑪身邊時,送給他兒子一句話:“你個臭狗屎。”
……
小白瑪傻了。
啊喂,不帶這麼說自己兒子的吧!說自己兒子是臭狗屎這種惡毒的話,放在遺傳學上真的沒有問題嗎?!
小白瑪兩個腮幫子氣得鼓了起來,跟青蛙有一拼。
踢了踢雪,跟了上去。
四人花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到了半山腰,因爲冬天,所以相對於夏天這裡的枝繁葉茂來說,路要好走的多。
沒走幾步,小白瑪就帶着衆人來到了綁着央蘭的大樹下。
大家擡頭一看,央蘭果然還在樹上呢,估計是昨天晚上被嚇了一夜,現在睡的正香。其實香不香的是看不出來,只是她靠着大樹幹,頭往旁邊一偏,一副“睡死了別叫我”的樣子,連有人來的腳步聲都沒聽見,可見是累垮了。
小白瑪將央蘭綁的果然是十分牢固。
他首先用繩子將央蘭的兩條腿給固定在了一個粗壯的樹枝上,然後,又將她的身子和大樹的主軀幹給綁在了一起。這樣就導致了央蘭在這十二個時辰裡都是九十度坐姿,除了兩條胳膊和脖子,身上的其他地方根本動不了一下。
梅朵狠狠的颳了小白瑪一眼。果然是下一代行刑人,這就是把央蘭當作要上老虎凳的架勢在綁呀!
十二個時辰,還是冰天雪地的,央蘭的身子血流能不能正常流通還是個問題呢。
只見央蘭手中還握着小白瑪交給她的匕首,緊緊的,睡覺都握得這麼緊,可見昨天一晚實在是被嚇厲害了。
梅朵向上喚了一聲:“央蘭,起來啦,咱們回去!央蘭!”
邊喚着邊推搡小白瑪趕忙上樹去,去將央蘭給護送下來。小白瑪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那爬起樹來,也是很快的,活脫脫一狗熊都會上樹。
梅朵的聲音並沒有叫醒沉睡的央蘭,小白瑪到了樹上後,那大嗓門,在央蘭耳邊驀地就是一吼:“央蘭啊,趕快起來啦!”
只見睡得跟死屍一樣的央蘭渾身一抖,就跟在梅朵房間裡面睡懶覺,被奶孃桑吉給發現了一樣,瞬間清醒!
她一睜眼,看見是昨天將她綁在了這裡的萬惡的行刑人之子後,氣得已經變成兩個核桃的眼睛又是嘩啦啦的流下了痛苦和憤怒的淚水。
“你終於來了!嗚,你怎麼纔來啊!啊!嗚,昨晚有好多狼,好多狼啊!嗚嗚,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嗚!”
小白瑪聽見小姑娘哭就頭大的趕忙給她從頭到腳的鬆了繩子。剛鬆了繩子,誰料一個不注意,央蘭痠軟發麻了一天的身子完全一點力氣也沒有的就歪歪一斜,直接從樹上掉了下去!
看得樹下的梅朵大驚:“央蘭!”
可別是可憐的一天都勇敢獨自的見到狼了的都沒死,這會兒長了膽子了卻從樹上掉下來給摔死了,這多虧!
就在梅朵急得紅眼,差點就想把身後的金娜央美給一膀子掄過去當墊子使時,幸虧帶了老馬識途、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薑還是老的辣的行刑人啊!
行刑人一早就料到了自家那堆臭狗屎會做的缺心眼的事,從大布袋裡面抽出來一張小毯子就正正鋪在了樹下。別看小毯子薄,它放在鬆軟的雪層上,再加上央蘭身上厚厚的衣物,足以將央蘭的傷害最大化的減免了。
還好,有驚無險。
“咚”地一聲落到了毯子上的央蘭邋遢的不能要了。就在央蘭哎呦哎呦的聲音中,梅朵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央蘭扭頭,一看是自家主子,頓時就是要破天的嚎啕大哭!
“嗚,小姐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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